第144章 少年
皇城西北，天元殿。
“噗！”
跪坐在地的身影一掌挥灭了身前的小臂粗蜡烛，猛地朝前一扑，单手按在地上，不曾整个人摔倒，却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喵~”
不远处，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儿从浮雕似蛇似龙的高柱后绕出来，一双绿色的瞳孔在幽暗中亮如夜石。
“怎么？失败了？”
那猫儿一步步走出，身形越来越高，最终，化作一个不过七八岁少年郎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坐在地的戴着兜帽的人，声音嘶哑又冷淡，“废物。”
殿外清冷的月光与悬挂的宫灯投进模糊的光线，少年的面孔随着挪动，渐渐清晰。
若是谢安安在此，只怕会被眼前这少年的面孔彻底摄住！
——这分明就是那曾与她朝夕相伴情同手足的榔头！
唯独，榔头一双眼睛明亮如火，眼前这张面孔顶着的双眼，却绿幽似鬼！阴戾又森怖。
他抬起一脚，便踹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一下歪倒，头上兜帽落地，竟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然而这张脸却并不难看，反而透着一股子病弱的虚美，因为瘦弱，眼窝深陷鼻梁笔挺，唇形单薄，下颚嶙峋似雕。
抬眼看向那少年时，却并不因虚弱而屈软，反而透着一丝冷冽幽深。让人稀奇的是，此人眉眼静寒时，竟与九殿下萧锦辰有几分相似！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被反窥了。”
绿眸少年面色一变，“是谁！”
天元道人，也就是这位与九殿下有几分相像的病弱之人站了起来，摇头，“窥探之力太强，我若不及时断开咒术，只怕会被追到痕迹。”
随着他的起身，露出了方才跪坐地面上的一处三尺多长的圆形阵法。
正与方才谢安安在那纸人身上瞧见的黑色古阵一模一样！
少年眉头紧皱，“窥探之力太强？”随即忽而绿眸一亮，抬头笑了起来，“莫不是那位师姐动的手？”
他猛地转向天元道人，“她从何处窥探而来？”
天元道人垂眸看他分明明净面孔却被一双绿眸映衬妖异怪怖的脸，摇头，“来得太快，我忙于躲避，并未能反追……”
话没说完，被少年狠狠一推！
“你个废物！废物！”少年跳脚，“若真是她，那可就是能助你复仇的天仙！人都送到你眼前了！你居然抓不住！你这个废物……啊！”
他忽然抱住头跪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发出痛吟哀嚎。
天元道人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少年。
忽然，少年猛地抬头，满脸惊恐地朝他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不住求饶，“对不起，主人，我错了，我不该背叛你，你别生气，别生气……”
天元道人依旧无动于衷地站着。
少年的半边面孔忽而如皲裂的树皮寸寸剥落，露出内里焦炭般的枯骨，他扭曲地抱头再次滚倒在地。
疯狂又怨毒地大叫，“我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贱人！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座空旷又幽暗的大殿。殿内无光，唯有横梁高柱上掌握生死昼夜的烛龙，冰冷地注视着这刺人耳膜的惨呼。
少年在地上不知滚落多久，最终，化作一只断尾的黑猫，奄奄一息地躺在描绘曼陀罗花的地砖上。
天元道人这才慢慢地走过去，将它抱起。
它抬起一双黯淡无光的绿瞳，发生一声森哑的猫叫。
“喵。”
……
翌日，天光大亮。
二层楼的客船停靠在了丰安县的码头之上。
萧锦辰与谢安安刚上岸，便瞧见前头正毕恭毕敬地立着几个身穿官服一脸逢迎的几人。
码头上的船工闲杂全被衙差喝到了旁边。
萧锦辰微微皱眉，扫了眼四周，朝前走去。
那官服几人立时迎来，为首一人瞧着萧锦辰的容貌气度，先是一惊，随后更加热情又谄媚地笑道：“恭迎宋大人！在下丰安县县丞刘清远，有失远迎，还请宋大人恕罪！”
说起来，刘清远身为一县之首，官职尚在萧锦辰代名的京兆府法曹宋仁之上。
可他却对萧锦辰这般殷勤，完全将身段放低，倒是叫跟在后头的谢安安有几分意外。
天二就走在谢安安半步之后，看着前头与丰安县几位官员客套寒暄的九殿下，便低声对谢安安道：“人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虽咱们殿下如今顶了个六品小职前来丰安县，可代表的却是京兆府，是皇旨，这些人自然是极尽奉承讨好了。”
天一瞥了他一眼，皱了下眉，道：“谢先生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京兆府法曹一职，掌刑讯之案。丰安县虽地处京都之外，可管辖权却在京兆府之内。出了命案影响政绩，有京兆府出面接手，他定然会无不配合。这也是九殿下以此职前来之由。一来可以遮掩身份，二来丰安县上下不会有任何阻拦，也方便谢先生行事。”
天二被他喝了一句，也不恼，呵呵笑着直点头。
谢安安当初拜托萧锦辰帮忙时，便知他行事周全，必然稳妥。不想他竟仔细到这般地步。
静眸微抬，朝那边与人说话如沐春风般的萧锦辰看去。
从码头到丰安县衙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
刘清远还安排了酒席想要给‘宋大人’接风，可萧锦辰以办案为要紧，先去了存放卷宗的甲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位从京都赶来的气度不凡更是容貌不俗的大人给吸引了。
完全没注意到。
与他同行的那位清冷俊美的先生，领着一个随从悄无声息地自县衙后门出去后，便杳无踪迹了。
而这离去的‘先生’，自然便是谢安安。
她身后跟着的，是对她几乎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天二。
自打领了殿下吩咐要保护谢先生的命令后，他高兴得颧骨几乎都要升天了！
乐呵呵地跟在谢安安身后，问：“谢先生，咱们现在是去哪儿？可是要去瞧那闹鬼的赵大善人家？我有牌子，可以打着殿下，哦不是，京兆府的名头进去查！不会有人怀疑的！”
这也是九殿下让他跟着谢先生的另一层用意，随时给谢先生打掩护。
谢安安笑了下，摇了摇头，往南走去，“我想先去瞧一瞧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