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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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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童漆黑的眼睛一眯。

    右侧立柱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大人,我就说肯定瞒不过嘛!她那么聪明……”

    “闭嘴!”

    城隍爷呵斥一声,又朝谢安安冷眼看去,“你早就发现了?说这么多废话,是在跟我做结呢?”

    谢安安弯唇,再次俯首,“弟子不敢。弟子今夜来,乃是诚心告罪,还请城隍饶恕弟子触犯阴阳规矩之罪。”

    小女童嘴角抽了抽,盯着谢安安脑袋上碎发飘零的发髻看了会儿,盘腿坐了下来,一伸手,拿起方才斟满的酒盏,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当。”

    又将酒盏丢在地上,直接伸手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乱嚼几下后,囫囵吞下,还被噎得哽了下脖子后,一把抓过地上的玉牌。

    玉牌落入祂手中,陡然浮起一层光圈,隐有金光毕现!

    祂看都没看,直接塞进袖子里,又拿起那片银杏叶,往半空一抛。

    银杏叶飘在半空,祂隔空对着那银杏叶写了几个字后,随手一挥。

    银杏叶便如火焚,在谢安安的视线中化作灰烬散去。

    谢安安眸中笑意更深。

    对面还是小女童模样的城隍爷放下手,看向她,“行了么?”

    谢安安笑道,“那对亡魂……”

    城隍爷眼眶一瞪,“老文不在,怎么给他们判来生?!”

    谢安安轻笑,垂首,“弟子替他们谢过城隍恩典。”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城隍爷小手臂一挥,“你的事儿我全都应了,现在,我的事儿,你可别想说一个不字!”

    谢安安颔首,“请城隍吩咐。”

    城隍爷有点儿不痛快,一个盘缠尘世久不投胎的亡魂影响了他这些年多少功绩?就这么白白地松了口!

    恨恨地咬了咬牙,瞪着谢安安道:“你替我去把老文找回来!”

    谢安安心下道——文判官果然离开了城隍庙。

    面对城隍鬼意森森的眼,伸手,又给祂斟了一杯酒,静缓道:“不知文大爷是何时消失?消失前可有何异常?”

    城隍爷看着那轻盈透亮的酒水,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然后端起那酒盏,往地上一泼。

    另一手在地上一拍。

    泼在地上的酒水倒映出的灯火倏忽一闪,大殿内的光线倏然昏暗下去。

    怒目狰狞的鬼差们的身影齐齐隐退进黑暗中。

    谢安安抬目,眼前本该是子夜幽静暗幕笼罩的城隍大殿外,忽然有明亮的昼光透过窗门散射进来,整座大殿变得清晰又敞净。

    谢安安的眼前,原本坐着的城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却做妇人装扮的娘子。

    她跪在蒲团上,不同其他上香祝祷的香客,那娘子两颊凹陷嘴唇苍白,分明周身衣着装扮华贵精致,可又发髻松散珠钗凌乱。

    她双目呆滞地看着城隍的金像,嘴唇哆嗦了一阵,像是想说什么。

    可身后却上来一个婆子,将她半扶半拽地从蒲团上拉起来,然后转身出了门去。

    大殿内的香客来来往往。

    谢安安面前的蒲团,却再无人跪过。

    直到夜幕落下,庙门关闭。

    一个着朱红长衫配宝蓝腰带的修长身影立在了蒲团前,伸手,捡起了蒲团旁的一物,举到了眼前——一枚耳铛。

    谢安安看得分明,是那个娘子留下的。

    耳铛旁,是城隍爷座下第一差使——文判官。

    朝着谢安安露出的侧颜,眉梢微挑,眼角狭长,鼻若悬胆,下颚精致。

    似儒雅,似俊美,又似妖邪。

    他看着那枚耳铛,薄唇微弯,随后,将耳铛攥进手里,抬脚,径直走出了城隍大殿。

    “他就这么走了,然后一直没回来。”方才那个怯生生的声音又响起。

    眼前的景象倏然消失,谢安安的对面,女童模样的城隍爷抱着手臂,嫩生生的脸蛋阴沉如铁。

    谢安安明白了城隍爷的恼火。

    城隍爷座下,文判官为首,武判官为次,之后有牛头马面,金枷银锁,黑白无常等差使不等。

    各司其职,无故不得擅离职守。

    而城隍又是亡魂前往无间关键要处,判阴阳,论因果,若有差错,坏的是一人生死轮回两世因缘。

    文判官专管生死簿,定凡人生死判平生功过,乃是城隍各差使中最要紧处。

    文判官一旦离开,生死簿无人管辖,城隍上下必定要乱。

    她并未擅自开口。

    对面的城隍抱着胳膊看她,“那妇人的身份也已查明,乃是西城外桥头村一户姓梁的家族里去年过门的新妇。”

    谢安安点头,又问:“文大爷与这位新妇,可有前世因缘?”

    城隍尚未开口,那怯生生的声音又在高空处道:“文哥在咱们这儿都呆了三百多年啦……”

    谢安安循着声音看去。

    那怯生生的声音仿佛害怕,顿时没了下文。

    城隍说道:“老文是三百年前自愿受过幽冥十八层地狱的极刑后,没有魂飞魄散,被酆都那老头子划拨到我这儿当了皂隶,他做事仔细又话不多,我瞧着顺眼,就多提拔了两回,原本想等我身陨了,这城隍的位子就交给他了,谁知这混账,居然这当口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

    祂说着,脸又黑了。

    谢安安定眸思忖,片刻后,再次问道:“文大爷为何不去投胎,而要受尽十八层酷狱极刑,投为鬼差之身?”

    城隍瘪了瘪嘴。

    那怯生生的声音又道:“我问过啦,他说,上辈子做人做累了,做鬼差看人死去活来的,很有趣。”

    “……”

    谢安安有些讶异,没想到文判官瞧着斯文儒雅,性子里居然还有这么恶劣的地方。

    她笑着摇摇头,起身,对还坐在蒲团上的城隍笑道:“那弟子就先往桥头村去瞧一瞧。不过,到底涉及城隍差使,弟子只怕有甚意外,还请城隍借弟子一差相助。”

    城隍倒也知晓她的为难,文判官虽为鬼差,却也不是凡间道门弟子可随意冒犯。

    点了点头,“你要哪个?”

    谢安安一笑,伸手指了指立柱后半遮半掩的武判官,“请二爷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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