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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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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安回到朱门小宅时已过亥正。

    她来到西厢房,摸了摸昏睡中还拧着眉头的朱儿的额头,又将呼呼大睡的小紫放在朱儿的枕边,走出门外时,便见桃桃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温温柔柔地朝她笑。

    她也弯了下唇,走过去,坐在树下,问:“我今日买回来的菓子呢?”

    桃桃看了看她,去厨房取了托盘过来。

    托盘里不止有今日买的东洋菓子,还有几盘新鲜的糕点,以及一壶酒,及两个青色的酒盏。

    谢安安笑着看她。

    桃桃朝着脚边抬了下手。

    几根桃枝钻出土面,盘缠成一张小小托架,顶住托盘。

    桃桃在谢安安身边坐下,拿起酒壶,斟满两个酒盏后,柔声道:“是青梅果酒,甘甜清口,不耽误师姐明日去九殿下府上行事。”

    谢安安一笑,端起酒盏,与桃桃轻轻地碰了下,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入口微甜,过喉后,甘味倏然回绕口齿,很有一股醇美深远的青果滋味。

    谢安安笑开,“好酒。你酿酒的手艺也愈发精进了。”

    桃桃也笑,又给她斟了一杯。

    两人对月饮酒,吃着菓子点心,低声说笑。

    梧桐树上,枝叶轻簌,满院芬芳,静谧安然。

    池塘边,翠柳儿趴在树干上,撑着下巴翘着双脚,低低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一片花瓣落入池水中。

    涟漪泛开。

    有萤虫,飘忽而去。

    ……

    环采阁。

    正醺的客人们正在说笑热闹。

    “哎?那吴昊被抬走的时候是不是喊了什么‘有鬼?’”

    “我看是女鬼吧?那色种脑子里就那么点玩意儿了!”

    “哈哈哈!也不知喝了多少,竟然自己个儿从楼上跳下来!瞧着骨头都断了。”

    “活现世!平远伯的老脸都叫他丢尽了!”

    “要说挣脸,还得是咱们国子监祭酒家的姜大郎!听说大郎今年要参加春闱!是不是能给祭酒大人挣个状元郎回来啊?”

    一圈人说着,全都看向旁边。

    国子监祭府上的姜大郎,姜远,正捏着酒盏坐在旁边的矮脚桌前,旁边也无妓娘伺候。

    闻言,姜远似笑非笑地抬头,也不说话,就这么丢开酒盏,起身,往二楼去。

    桌边的几人面面相觑。

    那个被无视的面上有些尴尬,哼笑着抱住旁边的妓娘,不屑道:“这杜鹃才死了几日?转头就往思烟的屋里钻!偏你们这些没见识的还说他深情?要我说啊,比起他这种伪君子,你家郎君我才是真性情哪!”

    妓娘笑着拿帕子拍了他一下。

    一众人皆哈哈大笑。

    “叩叩。”

    二楼,思烟的房门被敲响。

    雀儿拉开门一瞧,“姜大郎君?”

    思烟刚换了一身衣裳,正将放在床头的小花盆挪到一边的高几上,闻言扶着高几转过来,抬头便见姜远走了进来。

    当即展颜一笑,娇声道:“还以为姜大郎君今晚不来了。瞧着倒像是在哪里风流过了,才到奴家屋里来呢!”

    姜远目光落在她微微红肿的侧脸上。

    默了一息后,问:“方才从你屋里出去的那位女客,是何方高人?”

    思烟笑容骤消,眼中瞬现厉色,戒备地看向姜远,“你想做甚!”

    姜远见她如此变脸,微微一滞,随后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低低笑开。

    单手按在圆桌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后,道:“吴昊那是他咎由自取,我吃饱了撑的去管他的闲事。倒是你,既是这么个性子,怎么反在他手里吃了这样大的亏?”

    思烟也意外这位清贵世家的姜家大郎居然对她的翻脸毫无芥蒂,反而依旧一副坦荡随性的说笑模样。

    顿了顿,道:“与大郎君无关。”

    较之先前那副矫揉造作的娇媚模样,这个神情的思烟反叫姜远看着顺眼多了。

    他笑了笑,道:“好,我不问。不过,我要见一见你今日接待的那位贵客。”

    思烟丰美娇软的脸上顿时一片冷意,断然拒绝,“不可能!”

    姜远哈哈一笑,手指又在桌上按了按,然后道:“这样,你让我见一见那位贵客,我给你杜鹃真正的生辰八字。”

    思烟顿时变了脸,妩媚双眸里当即现出怒意——只要有这生辰八字,谢先生就能避开被杜鹃牵扯的因果!

    可这个人,居然拿假的消息来戏弄她!若非先生神机妙算,她岂不是又要连累了谢先生!

    见思烟动了怒,姜远挑了挑眉,问:“成不成?”

    思烟咬牙,强忍着想对这人破口大骂的冲动,道:“我需得问问先生。”

    “果然是位先生。”姜远笑着点点头,拽下腰间挂着的一块金质的镂空雕花牌,放在桌上,“给你的酬劳。若能得见先生一面,另有法酬奉上。”

    说完,见思烟那张肉乎乎的脸蛋都快黑成了锅底,忍不住又笑了两声,转过身,扬长而去。

    雀儿无措地站在门边,看了眼走出去的姜远,转过头来,“姐姐……”

    那边,思烟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将那花牌抓起,狠狠一砸,低声骂:“混蛋!”

    “当!”

    花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廊上,姜远似有所察,侧眸朝那厢房扫了眼,笑了笑,一派风流潇洒地下了楼。

    立时被一群醉醺醺的人围住。

    烟柳缱绻,酒笑如网。

    歌舞起,美人娇。

    坊牌上垂挂的大红八角宫灯,金辉洒落,遍地蘼荼。

    此处是平康坊,靡丽的灯火掩盖了漫天的星月。

    她是人间极乐窟,她是英雄难过冢。

    她见世间繁华,她见众生悲苦。

    欢爱如水,情念纸薄。

    来往俱是客,聚散皆为恩。

    春寒不进,冬雪难融。

    有浪荡而来的吟游诗人,坐在牌坊下,慢慢地拨弄手中油亮的胡琴。

    沙哑的嗓子,唱着旁人听不明白的腔调。

    那声音晃晃荡荡地摇过平康坊喧嚣热闹的上空。

    往北,一直散开。

    隔着一扇朱门,丛丛花影。

    高大的梧桐树下,谢安安靠着树干,闭目,已浅浅地入了梦。

    桃桃小心地将她手中的酒盏拿开,放在托盘上,又挥了下手。

    绯色流光落下。

    从土里冒出的那根桃枝忽而拔地而出,托着脑袋上的托盘,歪歪扭扭地朝厨房挪去。

    翠柳儿飘过来,手边一枚巨大柔软的绿色树叶。

    朝前一展,便落在谢安安的身上,将她包裹住。

    无数的桃花瓣围拢,将她轻柔地托起,送进了主屋内。

    “呱。”

    树丛中传来瓜崽低低的叫声。

    桃桃散开手心的花瓣,回头温柔地说道:“师姐太累了,瓜崽,让她睡吧。”

    小紫出事,为荷香母女报仇,进京兆府,送秀娘最后一程,替朱儿修补元魂,前往环采阁。

    一刻没有停。

    “呱。”瓜崽的声音更低了。

    翠柳儿出了主屋,轻声道:“今日我守夜,桃桃,瓜崽,你们去歇了吧。”

    “嗯。”

    “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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