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颓丧
呆在医院的时间其实很无聊，除了每天按时检查，苏诺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那个长椅上，躲在香樟树下乘凉。
气候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偶尔还会有风吹过，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
等她意识到时间过去太久的时候，才会慢慢回到病房。
聂柠柠带着任俊宇来到这里散步，天天躺在病床上，怕他心里出问题。
任大少爷一脸苦大仇深坐在轮椅上，他这么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女人推着他走，可是她又是自己亲姐，他又不能反抗，只能自己憋着。
“我不辞辛苦推你出来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聂柠柠看着这个从出门到现在一句话不说的人。
“谁叫你自作主张带我出来。”任大少爷小声嘀咕。
聂柠柠从身后推了一下他脑袋：“再不出来走走，我怕你在病床上发霉。”
任俊宇回头瞪了她一眼，气势不够又转了回来：“我脚又没断可以自己走，你这么大费周章给我弄个轮椅，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什么面子？你刚做完手术，不能乱动，要是不小心扯到伤口有你好受。”
“切。”任俊宇郁闷地撑起下巴。
聂柠柠慢悠悠地推着他走，路很平坦推起来也没那么费力：“daddy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让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回法国。”
任俊宇声音懒洋洋：“回什么回，他巴不得……”
目光撇见前面的一个人，他皱起眉头。
聂柠柠没有察觉，还在奇怪着他突然停顿：“巴不得什么？”
“她怎么在这”任俊宇面色沉重起来。
“嗯你说什么？”
聂柠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树下的长椅坐着一个女孩：“苏诺！她生病了？”
任俊宇注意到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病服，神情复杂：“一个去了法国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聂柠柠说着就要推他过去。
“干嘛？”任俊宇慌乱地制止她。
提出要求：“你先带我回去把衣服换了。”
聂柠柠审视着他：“你没有告诉她？”
现在这个情况下急着回去换衣服，除了瞒着她做手术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任俊宇面色不自然，又莫名有底气：“对啊,她不也没有告诉我她在医院，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聂柠柠深感无语，只能推着他回去换衣服。
任俊宇如愿脱掉了身上的病服，换好衣服后一个人回到那里。
聂柠柠原本打算推着他下去，被他一口拒绝，自己费心思回来换衣服就是不想让她发现，轮椅一推不就暴露了。
双方退让之下，最终决定坐着轮椅到那里，剩下的一小段距离自己走过去。
任俊宇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在思考着什么，压根没有发现身边有人。
“呵。”任俊宇无奈地笑了一下，语气带着愠怒：“小诺诺。”
苏诺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他，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你怎么在这”
任俊宇悠哉地靠到椅子上，挑眉盯着她，漫不经心道：“这句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
苏诺没有回答。
任俊宇接着说：“自己发消息说回趟法国，结果出现在这里。你不解释解释”
看来是瞒不住了，苏诺无力地叹了口气。
陆项言八号回国，机场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保安队伍不断壮大才给他开出一条离开的小路。
回家就直接进苏诺的公寓，渐渐地，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到了这里，而他的公寓完完全全被他冷落在一旁，就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它。
“说好了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结果跑法国去了，女人的话果然不能信。”陆项言推着行李箱进卧室，嘴里还一直抱怨。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陆项言忙着彩排之外的时间就开启了漫漫等待之路，因为苏诺答应过他在他演唱会之前她一定会回国，只不过时间不定。
【回来了吗？】
【我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你是要给我惊喜吗？是不是我现在回去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诺诺，我好想你。】
这几句话几乎刷屏了苏诺的微信聊天框，陆项言这狗男人一天要给她发十多次，几乎一有空闲时间就给苏诺发消息，即使没有人回，他也乐在其中。
微信提示音又响起，苏诚看了一眼苏诺的手机。
【苏小诺啊，你是不是不想来我的演唱会？不然只剩三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从住院到现在短短几天时间她就消瘦了许多。
发了这么多消息又有什么用她现在一条也看不到。
昨天下午天气特别好，顾以梦就带着她到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原本一切都挺好，可是突然之间她就晕了过去，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经过检查，还是跟上次一样头疼引起昏厥，本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可苏诺像是自我封闭般昏睡十多个小时。谢匀超嘱咐过如果十八小时后依旧没有醒过来，就要进行手术。
苏诚已经在她旁边守了一整夜，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如果不是生命体征监护仪的数据还在变动，苏诚真的害怕她就要抛下所有离开1。
苏晶涵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诚，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守着。”
他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疲惫：“不用，我不累。”
“听话，回去好好休息，别到时候小诺醒来，你倒躺下去了。”
“没事，我我在这里陪着她就好，这么多年我都在她身边，我怕她醒来没看到我会不习惯。”苏诚执意要留在这里，苏晶涵也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顾以梦过来把他带回去休息。
顾以梦刚调回这里不久，只在医院附近随便租了个房子，离得近倒也方便。
她把他带回自己公寓，苏诚已经来过许多次，进门就换上了自己的拖鞋。
“饿吗？”顾以梦换鞋的间隙问他。
苏诚摇了摇头。
顾以梦自然注意到了他眼下的青色，一整晚没有合眼，下巴的胡渣都冒了出来。
心里有点不忍，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仰头轻声说：“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疲倦：“好。”
看着他走进浴室之后，顾以梦才转到厨房，昨天到现在他就没有吃过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苏诚很快就洗完澡，他刚出浴室顾以梦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他。
他停下脚步回视：“怎么了？”
顾以梦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筷子和碗：“我给你煮了碗面，你先吃一点吧。”
苏诚没有说话但他还是走过来坐下，卖相很不错的一碗面，是他喜欢的味道，要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吃得一干二净，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没有胃口，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两口之后就咽不下去了。
顾以梦给他倒了杯水，又哄劝：“多多少少再吃一点吧，你这么久没有吃东西而且胃本来就不好，很容易犯胃病的。”
他胃病已经是老毛病了，一受刺激就会疼到冒冷汗，两人在一起那会儿，为了调好他的胃顾以梦没少下功夫。
苏诚听话地再往嘴里塞了几口后才放下筷子。
“你去房间躺一会吧，有事我就叫你。”
可能真的感觉累了，苏诚淡淡地点了点头。
顾以梦收拾好碗筷，想去看一眼他睡得怎么样，她很轻地推开门，走进屋。
房间里很安静，米白色的窗帘不能很好地挡住外面的光线，即使拉上也有光透进来。
隐隐约约看见，他整个人以很不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手臂压着眼睛，被子随意地盖到肚子。
顾以梦轻手轻脚走过去，慢慢地帮他把被子盖好。
像是感觉到什么，苏诚放在眼睛上的手挪下来抓住她的，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她。
“吵醒你了？”
苏诚摇了摇头，哑着声音回答：“我没睡着。”
顾以梦坐在床头，反握住他的手，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陪我睡会儿。”苏诚按住脸上的手语气似是恳求。
“好。”顾以梦掀开被子钻进去，手穿过他的腰紧紧抱住，哄孩子般在他背后轻拍，他刚洗过澡，身上还有她沐浴露的味道。
栀子花的味道，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是在他身上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昨晚做了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刚下手术台就瘫在地上闭着眼睛休息，想到苏诺还是不放心地过去看了一眼，正好就碰上了苏晶涵劝他休息。
苏诚揽着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
许久，他似是倾诉般喃喃低语：“苏诺小时候特别顽皮，老宅有一棵爷爷种了二十多年的树，她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偷爬上去。”
“有一次她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磕到脑袋流了好多血，送去医院后缝了五针。也就是那回检查出来她脑袋里有肿瘤，那个时候她才五岁。爷爷回来就找人把树给砍了，从那之后，家里的氛围就变了，尽管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欢乐，但大家心底的悲伤还是会有意无意流露出来。”
顾以梦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而她愿意做那个人。
“爷爷一个原本不相信神佛的人，也要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只求佛祖保佑苏诺能好好活下去。曾经我在陪爷爷去寺庙的路上，遇到一位算命先生，那位先生说苏诺命里有劫数，活不过二十岁，爷爷当场就砸了他的摊子，还闹到了警察局。”
“爸妈走后，爷爷被姑姑接到了国外生活，老宅里一下子只剩下我和苏诺。后来，我接管了苏氏，而苏诺的病情突然之间加重了，姑姑联系到了法国的脑肿瘤专家，那时离她二十岁还有半年，爷爷和我很害怕算命先生说的话是真的，所以我们带她去法国做手术，一呆就是四年。原以为她已经痊愈可以开开心心过完下半生，没想到现在……”苏诚说话的声音逐渐低沉哽咽。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顾以梦手上力度加大紧抱着他，似是把自己的全部力量传给他。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顾以梦低声安慰。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因为她知道他现在在流泪，他不想被她看到，她也就不去看。
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抒发，没一会儿，苏诚便浅浅的睡着了。
等到他呼吸均匀，顾以梦才轻轻抽出手。
虽然在睡梦中，他还是皱了一下眉头。顾以梦抬手抚平他的眉眼，探身过去，亲了亲他额头。
我会一直在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以梦回到客厅，拿过桌子上的电脑查阅资料。
最近这段时间她都在查找与苏诺病情相似的案例，发现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不同于谢匀超的肿瘤次全切，而是一次完全切除，即使累级到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只要经验足够技术精湛也能做到完全切除，这样就免去了之后年复一年难熬的化疗、放疗，也能抑制肿瘤的再生长。
虽然存在的风险较大，但还是有很多术后痊愈的例子。
顾以梦需要更多详细的内容，如果可以她会建议谢匀超更改手术方案。
苏诚睡了两个多小时便醒来，他拿过旁边的手机给苏晶涵打电话。
“姑姑，小诺醒了吗？”电话接通他便直接问。
电话那头轻叹了口气：“没有。”
“嗯。”苏诚垂下眼睑接着说道：“我等一下就回来。”
苏晶涵嘱咐了一句：“你去小诺那里拿几件衣服过来吧，她昨□□服上粘了土，我给她换一下。”
“好。”
听到卧室有说话的声音，顾以梦推门进来，看见苏诚已经从床上下来。
“你不多睡会吗？你才睡了两个小时。”
“没事。”苏诚整理了一下被子。
顾以梦走到他旁边：“你现在要回医院”
苏诚站直冲她笑了笑：“我现在先去拿几件苏诺的衣服，然后再回去。”
“她醒来了？”顾以梦惊喜。
苏诚失落摇头：“还没。”
顾以梦上扬的嘴角也跟着这一句落下来，沉默片刻，她又说道：“我陪你一起吧，你这样我也不放心。”
最后两个人一起去苏诺公寓。
这间公寓是苏诚当初亲自挑的，以出资方的名义，他要来门锁密码。
以往每次开门都能看见苏诺窝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这一次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人，只可惜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