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南凡尘隐余生
在郎江江口的上游回流处,有座小村落。
石板垾。
石板垾村地处苏皖交界,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水乡,北靠郎江,南望山区,水田星罗,河流密布。水道绕着山丘缠着稻田,绵延回转好像母亲斑白发丝三千。江水潮涨潮退,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百年来炊烟如同荒淼宇宙的吐息,悠远,绵长。
村子一隅,李家院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素问昏昏沉沉的醒来,对世界的感知又慢慢传入大脑。细微的声音,鸡鸣狗吠,空气,还有柴火的味道。
她缓缓睁开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屋内的光线。
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盖着薄毯。周围一切简单而陌生。砖墙,木梁,木框窗户上糊着报纸,暮夏灼眼的阳光穿透窗户,和煦的轻抚着她的脸。脸部皮肤下面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撕裂痛感。
一位农妇坐在窗边,对着阳光低头纳布鞋。阳光氤氲着她的脸,看不清五官。
尹素问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那位农妇听到动静,抬起头,惊喜的喊道,
“哎哟,姑娘,你可醒啦!”她的声音中气十足。
尹素问支起胳膊想起身,那农妇放下针线活,从窗边走过来,扶她坐在床上。尹素问这才看清她的脸。
她两鬓隐隐斑白,鱼尾纹深且长,皮肤干瘪,约摸五十出头。
“大娘,这是在哪儿?”尹素问问道。
“我们在村外树林边发现的你!这里是石板垾。和你一起还有你男人,李木。小伙子身板好,昨天醒了之后活蹦乱跳。”农妇笑呵呵的回答,“要不是你俩当时还有心跳,我们都以为你俩死了。”
农妇的大嗓门,让尹素问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温暖,她心里暗自琢磨,“我男人?李木?空青干嘛给自己改名字。”
“你叫英子吧,都晕了三天了。现在有哪里不舒服?”
“我叫英子?”,尹素问觉得有点晕。
“对呀,他喊你英子。你看你,肯定是躺了几天,晕晕乎乎没缓过来,多休息休息。我去叫李木来。对了,你饿不饿,大娘给你弄点白粥,润润肚子!”
“谢谢大娘,大娘怎么称呼?”
“我也姓李,和你男人八百年前是本家。”
“哎,李大娘。”
李大娘望着尹素问,淳朴一笑,“行,英子你等下,大娘就来。”说着推门而出。几秒钟后,听见李大娘洪亮的嗓门从院子里传进来,“李木,她醒啦!”
“真的!”李空青熟悉的声音回答道,听声音似乎是在院子对面的一个房间,紧接着是开门声和关门声,李空青的脚步声。
听到李空青的声音,尹素问的心,安定下来。
待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张陌生的脸迎着阳光映入眼帘,那个男人用李空青的嗓音,高兴且温柔的关切道,“老婆,你醒啦!”
尹素问心中惊恐,抱紧胳膊,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一愣,随后笑道,“傻瓜,”然后转身关上门,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指自己的脸,向尹素问走来,低声说道,“你呀,小傻瓜,二师父做的。”
尹素问脑海划过一道电流,唤醒了回忆,她张口喊道,“空青是你!”
李空青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捂住尹素问的嘴,附到她耳边,“嘘,别喊别喊,是我。”
他盯着尹素问,直到尹素问点点头,才松开手,小声说道,“我知道你还没反应过来。昨天我醒来也是这样。”
说完,他目光在房间里寻找着,在靠窗的桌子上,李大娘的针织包找到一个巴掌大的折叠不锈钢镜子。
他把镜子递给尹素问,“喏,你自己看。”
尹素问接过镜子,镜子里反射着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饶是有些好看,但与尹素问本来的清秀美颜相比,普通至极。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感受着全新的自己。
之前三垣屠蛟的血腥过往,意外获得的龙魂,在脑海里飞速的闪现。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陌生脸,面前李空青陌生的脸,恍若隔世。皮肤下的阵痛,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天旋地转,分不清哪里是现实。
杜若的警告,一遍遍回响,
“太微垣李空青夫妇,追杀蛟龙,坠入郎江已死!”
“不要暴露!不要暴露!”
她觉得自己在石板垾这片安静的村落里,岁月静好,阳光明媚,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漩涡,她就在这个漩涡的中心,巨大的引力像黑洞,她的意识被撕扯,旋转!
事实上,她们夫妻俩确实身处漩涡中心。
第一, 她俩身怀太曦录地诀医字脉一篇;
第二, 蛟龙在郎江被屠戮。她身上的龙魂,是现世仅存的一个!
外面的世界,早已因为太微垣太曦录地诀和龙魂,闹得沸沸扬扬。
她摇摇头,试图镜子里的脸。没来由的一阵恶心,几天没进食的胃里,江翻海沸,哇的一声呕出酸水。
她觉得浑身冰冷,意识开始明暗闪烁,昏昏沉沉。她恍惚间感觉自己身处一座孤岛,被惊涛骇浪的汪洋大海包围着,她像一座灯塔,投射着吸引无数鱼群的光。
“我不是尹素问,我是英子……”她念叨着,又陷入昏迷。
李空青心疼的抚摸她的额头,低声叹息道,“受苦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
李空青正坐在床边。
尹素问精神好多了。她整理了思绪,张口唤道,“李空……木。”
李空青回过头来,温柔中带着些许调皮,看着尹素问说,“嗯,英子,”他尾音拖得老长,“你醒啦。”
“你跟李大娘说的,我叫英子?”尹素问问道。
“一时情急,我张口说出了尹字,觉得不妥,改口成英子了。总之,以前的真名,往后是不能再提了。”
“英子就英子,挺好。”尹素问笑了笑,“小李子,本宫有点饿了。”
李空青笑嘻嘻的回道,“嗻,这就去办。”没多久,就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一个热粥,一点小菜。“你几天没吃了,先喝点粥适应下。”
“嗯。”尹素问捧着碗,刚喝了没几口,突然恶心,又吐了出来。
李空青撤去碗筷,感觉不对劲,抓起尹素问手腕摸了摸脉象,眼色大喜,然后又太微垣望气诀仔细观察尹素问,只见尹素问气色祥和,隐隐有双色,腹部一片混沌的清气色。
他也不知道怀孕的女人气色到底应该是什么颜色,但尹素问这个样子,显然是怀孕了。
他大喜过望,颤抖着喊道,“老婆,我们有孩子了!”
尹素问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幸福,她摩挲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轻轻唤道,“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