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夜谈（下）
被黄忠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问，王耀怔了一下，愣是半天答不上来。
黄忠见状，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哼，一点都不了解还敢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归根到底，你也不过跟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只不过是看上了我们家丫头的美色罢了。”
说着，没等回过神来的王耀辩解，黄忠复又惘然的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是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之中。
“小丫头是出身于22家族之一的豪门之后，也是星家族长唯一的掌上明珠，老头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遭遇过一次劫难，在劫难逃之际，碰巧被丫头的父亲所救，因此结下这段缘分，往前20年，我基本就生活在星家族内，可以说，露娜这丫头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
顿了顿，黄忠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跟现在屈身蜀国的落魄不同，星家族在最辉煌的时候，露娜便已经是其家族中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奇才之一，基本已经内定她作为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了，在当时，丫头的年纪虽然还很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已然可以预见将来必定出落得亭亭玉立，家族里的年轻子弟无不对她呵护备至，上门定娃娃亲的权贵人士更是足够把我们这座荆州城围个三圈都不止，哪轮得到你区区一个小兵亵渎”
这个时候，突然，黄忠的声音戛然而止，可怕的死寂持续了整整三十秒。
“但是，这美好的一切，在露娜刚满十二岁的那年，全都破灭了”。
黄忠的面目慢慢变得狰狞了起来，就像一头被中伤的狮子，拳头更是不由地紧握，臂腕上的青筋暴露。
一直耐心聆听着的王耀似有所感，但最终还是没有插话。
“万万没想到，星家族内部竟然出了一个畜生，在七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星家族满门上下屠杀殆尽，就连他的父母，都没有放过！你，知道他是谁吗？”
黄忠冷笑而憎恶的盯着神色复杂的王耀，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畜生，就是丫头的同胞兄长！她的亲哥哥，毫无人性的用刀将整个家族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黄忠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悔恨之色，自怨自艾的道：“可惜，当年陛下正准备入驻荆州，特别邀请我前来助他攻城略地，而当我回到星家族的时候，灭族的惨案已经过了整整七天了，或许，当初我如果没有离开星家，惨案就不会发生了吧”
“那露娜她？”王耀忍不住低声询问下去。
听到王耀的询问，黄忠脸上的痛苦这才稍减，就像是看到了希望的虔诚信徒，一双眼睛，也似明亮了许多：“万幸的是，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在已经化为废墟的星家族中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我绝望之际，终于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找到了昏迷过去的露娜，当时丫头在死尸堆里被风雨尸血包裹了数日，奄奄一息，之后还因此大病了一场，连绵数月都未曾好。”
黄忠看了看满脸震惊的王耀，道：“你跟露娜一起这么久，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弱点吧？”
王耀一愣。
黄忠摇了摇头，道：“一直以来，小丫头自身魔力的不足，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后遗症，纵然她是星家族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奇才之一，但落下这病根，十成力量顶多也就只能发挥五成，这也是她这几年，虽然作为强大的法战英雄，却一直被人诟病轻视的原因。”
王耀为之哑然。
露娜是个极其缺蓝，没有蓝buff就几乎无法发挥出能力的英雄，这个王耀并不是不知道，但他没有想到，女孩致命弱点的背后，却还有这样的惨然背景。
看着不胜唏嘘的王耀，黄忠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柔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带着小丫头四处寻找根治她体内病根的办法，同时也看是否有阵营愿意收留她，毕竟没有了家族的庇护，她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颠沛流离在外。但其他阵营的霸主，无不因为丫头的后遗症而不屑于收留她，在这其中，还有当年像哈巴狗一样厚着脸皮上星家族提亲的权贵子弟们，眼见星家族式微，他们一个个便鼻孔朝天，作了鸟兽散，呵呵”
一丝冷冰冰的讥讽，随之从黄忠的脸上一闪而过。
“就这样，我跟丫头四海为家，直到两年前，我跟丫头来到了荆州，当时从稷下来到蜀国相助于陛下的诸葛亮，刚刚上任军师职位，在知道了露娜的家世后，便不顾张飞他们的反对，毅然收留了露娜，我们这才能在荆州城里定居下来，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正式效忠了陛下。再后来又过了一年，我在陛下的请求中，保护蜀国的未来继承人刘禅远赴稷下学习，直到一个月前，在军师的召唤下才得以回来”
这是一个不长，但却饱含世间冷暖的故事，从大起大落，到归于平淡，那个女孩筚路蓝缕的一路走来，虽然还很年轻，却不知有多少辛酸泪藏在心中。
直到这一刻，王耀终于才明白，为什么露娜一直那么尊重黄忠，也才知道，为什么黄忠会那么死护着露娜，对于女孩来说，这位老者，就是她的精神支柱，而对于老者来说，女孩则是他心头上的肉。
想起平日里，自己总是在心中咒骂着黄忠，当下不免羞愧难当。
黄忠默默的看着低下头去的王耀，淡淡的道：“今天晚上，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并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我和丫头不需要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看到了她的美丽，她的温顺，她的单纯，但你看见过她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痛苦吗？午夜梦回，她惊醒之际，独自坐在床头抱头痛哭的时候，你又知道吗？”
王耀的心，骤然就像被一根针狠狠扎中了一般，痛得难以呼吸。
黄忠叹了一口气，道：“丫头的骨子里其实也很倔强，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当年灭族的惨案，在她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抹灭的伤口，毫无疑问，待在蜀国历练完毕后，她一定会去找她的那个兄长，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了结，她这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永无安宁之日。”
说到这里，黄忠的眉头紧皱，冷冷道：“但是，没有想到，荆州里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你这么一个小兵，在我看来，对于丫头而言，你就是一个变数，为了不让你涉险，她昧着自己的良心，似乎是放弃了那艰险的复仇之路，她太过于善良了，总是为别人着想，却往往忽略了自己。倘若你是真心愿意对我们家的丫头好，那你忍心看她一辈子在沉默中备受煎熬吗？若你愿意与她患难与共，以你区区一个小兵，蝼蚁般的卑微存在，对她的复仇，又有什么助益呢？”
“回答我，王耀。”黄忠死死的盯着王耀的脸，一字一顿的再一次问道：“你，真的了解我们家的丫头吗？”
月色朦胧，星辰暗淡。
吱呀声中，王耀轻轻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典雅房间里，窗外有清清的月光渗透进来，空气中，还弥漫着迷人的幽香味。
那个白发女孩，此时正侧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甜甜的沉睡着，盖在她身上的白色棉毯，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圣洁的光辉，映在女孩恬静的睡颜上，犹如天使一般的美丽。
王耀轻轻地走了过去，悄悄的坐在她的床边，伸出手，慢慢为女孩拂去盖在脸颊上的柔顺发丝。
毫无疑问，她是有些迟钝，却也天真得可爱，尽管身世凄苦，历尽沧桑，但认识这么久，王耀从她的脸上看到最多的还是笑容
是要多么倔强的坚强，才能让一个内心早已支离破碎的女孩，露出如此纯真的笑容呢？
王耀想不明白，一个人的坚强，从来都是无法度量的，所以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轻轻起身，悄然而坚定的走出了房间。
这一刻，小兵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