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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元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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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春楼,修仙界更愿称之为聚宝盆。

    颜明煦,回春楼之主,是人界最负盛名的医者。行医千百年,早已见惯了生死轮回,早年便宣布非奇症不出,求他不如求己。

    众所周知,虽然明面上云锦仙府非常有钱,但是与回春楼这样的隐形富豪比起来,它就像是个暴发户。

    光是回春散这一进项,就够养活整个回春楼了,更别提别的什么解忧珠、百清丸等等之类。

    财大势大能力大,颜明熙自然有底气横行整个修仙界,想出诊时就出诊,不想出就拉倒,就是这么随便。

    医者仁心肯定是算不上了,以毒攻毒这块牌匾倒还能勉强凑合。

    堂前人来人往,有看病的,有拿药的,还有哭闹的,还有感激涕零的送牌匾的,闹闹哄哄地就像一个菜市场。

    而内里却十分寂静,其中一间内阁里紫棕色的一片,错落有序的柜子渗出阵阵药香,上面还贴着字眼,多是一些草药名称。

    中间正摆着一个红彤彤的炼丹炉子,琉璃般的蓝色火焰熊熊燃起,炉子发出红色的雾气。

    在一片淡紫的帷幕中,一个银发的男子闲适地挨在摇椅上,一下一下地摇着,他手中抓着一把蒲扇,手腕轻动,明明扇的是自己,炼丹炉子的火却随着那扇子的风势而动。

    药香味越来越浓了,他迷恋地吸了一口。

    忽然,一个墨黑色衣裳的小厮急忙忙跪下来报:“先生,长清门来人请您过去,说他们家的少门主病了。”

    男子不为所动,只是在摇椅上侧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扇子与摇椅还在摇啊摇。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帷幕间淡淡响起:“修仙界的小孩子不好养活,半路夭折那是常见的事情。没了就再多养几个,总有一个能活的。”

    小厮没有抬头,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先生……他们说是从无际涯那来的。”

    “什么?”颜明熙从摇椅上弹起来,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声音微有起伏。“出诊。”

    须臾,帷幔间的人影不见了,蒲扇被放到摇椅上,摇椅还在摇啊摇……

    药香味没有了,丹炉里一股苦苦的烧焦味冒了出来。

    ……

    荷安被抱回小青莲海的房间中,长清门弥漫着一股悲恸的氛围,弟子们人传人,都以为荷安没了。

    没有人有闲心去欣赏七月的青莲美景,压抑的乌云笼罩在心头,四大宗派之一的少门主意外身亡,还不知道要动荡多久。

    颜明熙身着一身皱褶分明的墨绿深衣,挺拔若竹,银色的头发微微散乱,生着金色细长的瞳孔,若蛇瞳,眼中似含情又无情,微微一笑若冰山雪化,晴阳初照。

    带路弟子拨水似的拨开一路人群,请颜明熙入了荷安的闺房。

    荷岳在床边绷着脸,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坐着,几个长老不安地在旁边走来走去,负手沉思。荷媛则拿着柔软洁白的面巾擦拭着荷安脸色的污渍与汗水。

    一阵药香味传来,覆盖了淡淡的青莲幽香。荷岳的眼睛亮了一下,喜忧参半,赶忙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事出紧急,只是客气简单说了两句话。

    颜明熙并不多说,当下便在床边位置坐下开始把脉。

    察觉到微不可察的脉象,他眉头紧锁,惹得众人的心绪也随着紧张起来。颜明熙面无表情:“五脏皆腐,这样还能吊着气,倒也是个奇迹。”说完用金针将几个穴位封起来,止住了血。

    他撑开了荷安的眼皮。荷安不知为何,瞳孔有节律地一开一缩着,时而圆似桂圆子时而细小若针孔。在旁边的荷岳捶胸心疼不已,荷媛忙来安慰。

    颜明熙对这种症状十分好奇,多看了几眼便把手放下。而后示意伤口何处,荷媛款款走过来,解开了开襟。

    颜明熙看到那青黑色的伤口,眼睛微微瞪大,用两指在伤口处轻轻沾了一点污血,优雅地自然而然地放入口中。

    看得众人心中一跳!——这血是有毒的,能够将一个金丹大圆满毒成这样,还是青环心法的后人,可见毒性之强。

    颜明熙轻舔了一下,笑说道:“地精的毒,毒性还不浅。一般的小孩这时候也该死透了。”他看了看呼吸越发明显的荷安,笑笑说道:“有点意思。”

    旁边的长老与随行的弟子们一颗心高高地吊着,实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荷岳在旁边看着,早听说这个医者狂妄怪诞,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他恨不得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让他说点中听的话,不至于这样玄乎地自言自语。他面色涨得猪肝色一样,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颜先生,是需要什么药吗?”

    颜明熙像是在回答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毫无紧迫感:“五脏腐成了水,毒性溃烂到了骨头里,吃什么药都没用了。”

    荷岳双颊惨白,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直瞪瞪地,不知道看向了哪里,浑身上下僵硬地像块木头。

    荷媛看着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又要夭折一个,不禁潸然泪下。荷绍一团则彻底松了一口气:该做的已经做了,如今既然是天要收她,也怪不得他们了。

    颜明熙端端正正地站起来,拱手向荷岳玩笑似的躬身行礼,笑得十分开怀:“恭喜长清门主!”

    什么!??太他妈侮辱人了!神医就可以这么说话吗?财大势大了不起啊!会治病了不起啊!

    荷岳还未发火,众弟子们此时已经怒气冲天准备抄家伙了:笑着跟人家门主恭喜你家少门主死了,这跟兴高采烈地跟你说你妈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打的何止是荷岳门主的脸?分明是打长清门的脸蛋子儿!

    ……

    那边热热闹闹,这边冷冷淡淡。

    既然荷安开口,纵使荷岳对于渊再不喜也不打算拿他怎么样了。荷安的事情更要紧,他便让荷芙芙在牢狱中看着于渊。

    荷芙芙坐在于渊身边,挨得极近,细心地给于渊清理、上药、包扎,眉眼温柔,动作轻细,一丝柔发垂下来,撩到了于渊的肩膀。

    于渊只是说了句谢谢,目视前方、无知无觉,没有亲近之意,也没有躲开之意。荷芙芙笑了笑,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

    要是荷安在这,一定要暗暗赞叹穿书福利了,如此香艳的场面,她一定要一眼不漏地看完,再写个万万字的同人小说。

    毕竟……看男主角撩妹本来就是她追劳什子大男主小说的原因之一。

    要是看了这一段,她就能明白为什么恶毒侍女荷芙芙也是后宫的一员了,全世界只有荷安自己从内到外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地针对于渊要他死啊!不杀她杀谁。

    荷芙芙扎着扎着,呼吸似是微微加深,青葱的指尖不知无意有意地触着他的肩膀。

    许是于渊从小在肮脏龌龊的地方摸滚爬打,有些敏感,他觉得不太自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些。

    荷芙芙也没有在意,只是脸蛋微微发红,并没有其他动作越矩的举动,依旧包扎。

    一个白冠的小弟子跑过来,年岁不过十三四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牢房边挨着说道:“芙芙姐,不好了,少门主……少门主她……少门主她没了!”

    “不可能!”于渊噌的一下站起来,目眦欲裂,一张手,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裂流血,竟然把牢房的玄铁杆子给活活捏断了。

    他走到那小弟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小弟子吓得一屁股往后坐到地上,他哇哇大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颜先生都说她五脏都被毒没了,呜呜呜……”

    荷芙芙清亮的眼睛溢满了泪水,不可置信道:“什么!少门主她……”还没说完,整个人都已经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哭声细细幽幽的,极为惹人心疼。

    于渊紧紧咬着牙,胸口又闷疼起来,狠命地吐了一口血,像是什么支撑都没有了,无力地倒在地上,茫然极了。

    他倏然爬着站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了出去打伤了看守人。

    水镜地牢的护卫们也被这个消息震地头脑发懵,反应不及,被于渊一个偷袭便撂倒了。

    荷芙芙继续埋头哭泣着。

    ……

    荷安房内,颜明熙笑着对房里的人说道:“我说,恭喜荷门主与长清门了。”

    先是荷绍别扭着脸,很不愉快说道:“颜先生,敬你是位医者,说话能否敬重些?谁不知道荷安乃是门主的心头肉?你这般开口如何妥当?”

    一旁义愤填膺的弟子们纷纷点头,嘈嘈杂杂应和出声。

    颜明熙把一缕头发捋到了耳朵后:“怎么,难道不该道贺?这年头元婴都这么廉价了吗?啧啧啧……”

    众人都没听出味儿来,倒是荷岳瞪得不能再大,不可置信道:“颜先生,您说,安儿她……”

    颜明熙道:“我说,她晋为元婴了。”

    像一颗炸弹在水里炸开,人群又稀稀哗哗地闹腾起来。

    修仙界流行一句话,元婴之下,皆为蝼蚁。更有甚者,直接将修仙者只划分为两个阶层:元婴以下的与元婴以上的。

    这是一道大坎,从金丹开始一般流程便是这样的:首先积累个百八十年或者几百年的灵力修为,越深厚越好,用来抵御后期大大小小的天雷。同时从这时开始,就必须充当个搅屎棍了。

    说白了就是到处掺和破事,没有事情就搞事情,搞大了就再度抹平,以此反复类推,不停地积攒。

    总之要让自己沾上什么天机,什么机缘,就跟炸弹的引线一样。

    这个过程十分凶险,机缘这东西不是每次都能完美甩开,比如招惹了什么烂桃花、打死了什么人,后面追着一屁股的债主不得安生,那算是与大道无缘了。

    终于灵力积攒地够多了,事件触发也够多了,基础条件便满足了。

    此时就可以排队等天劫了,天劫就是挨雷劈。这雷劈向来不定时,有时候乘着人睡觉的时候就开始了,有时候吃个饭就来了,有时候跟人打架受了重伤才来。

    总之就一个特点,什么时候最尴尬什么时候来。

    每个人的天雷各不相同,有的人挨几十道,有的人挨几百道,怎么个运算方式谁也不清楚。等到挨过最后一道天劫之后,恭喜恭喜,那么晋级啦。

    丹田处产生元婴,凭此元婴,人将获得新生,就算天雷把人劈成一团黑炭,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元婴便能将之恢复至完美。——也就是说,荷安她现在死不了。

    所以常说,从元婴修士不为父母所生,而为天地所生。

    毕竟在天地大熔炉里边回炉重造了一次,算不得凡人了。

    当然,从此开始,道路便越来越艰险了,天道视这类脱离规则的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整个长清门欢快起来,已经有几十年未出现过一个新的元婴了!对于修仙门派而言,元婴以上的数量决定着门派的真正实力。

    难怪前面几个月,老有天雷劈荷安,原来是元婴大成之象!

    颜明熙将金针□□收了回去,忽然看到了荷安脸上的一道红线,原来是一道伤痕,只是这点伤害对比起五脏俱焚的伤口来说太渺小了,所以长清门众人都没有在意。

    他便突然“哎”了一声,满是可惜同情的意味。

    众人一惊,都收了声,又怎么了?

    颜明熙将冰凉的指尖贴在荷安的脸颊上,轻抚着,有点像是抚弄玉石的意味。

    这道伤口倒是有点意思,他心里这么想着。这分明是被人细细慢慢地用匕首划开的,可不像是在险境中受的伤。

    他说道:“哪个王八蛋对这么一个小美人下手?瞧瞧这伤口呐……可不像是什么石子儿随意弄的。”

    众人顿了一顿,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了。在险境中受皮肉伤向来是极正常的事情,战斗中被对手的剑气波及也是常见。

    颜明熙口气一转,又恢复了常态:“不过既然元婴已成,到时候便一块恢复了,也用不着什么药。”

    他把身子直起来,准备走开。

    荷安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子,她的手也是凉凉的,两者相较,竟比不得谁更寒更冷。

    颜明熙顿了一顿,煞有趣味地看着荷安。荷安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圆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声音轻轻小小的,“先生,我要这种药。”

    除了荷绍一伙,众人皆是欢天喜地。荷岳几乎是喜极而泣,以袖掩面,哽道:“安儿……你真是吓死岳伯伯了!”

    荷安放松笑笑,想让荷岳宽心,“岳伯伯,我真的没有事。”又回眸看着颜明熙,再度说道:“颜先生,我想要凝痕冰霜。”

    颜明熙没有把袖子抽回来,逗小孩似的看着荷安,得意笑笑道:“这东西价值不菲,你就是想要,我还不肯给。”

    荷安以为他嫌自己穷,忙道:“砸锅卖铁,凡我有的,先生尽可拿去。”

    她有点窘迫,毕竟零花钱真的少……用两瓶回春散就已经心疼到死了。

    颜明熙开玩笑道:“那我若是要长清门少主之位呢?”

    众人一惊,呆鹅般发不出声音。荷岳凝眉,不知道荷安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荷安正色回答:“我给不了,长清门少主是长清门的,并非我的。”

    颜明熙似觉得这个答案很有趣,他手中一闪,便出现了一瓶散着蓝色荧点的瓷瓶,递到荷安的手上,说道:“就当是送给长清门的贺礼了,大道长生,慢慢走吧,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他漂亮的眼睛看了看荷安,回过头来对荷岳说道:“想来长清门是知道我行医的规矩的。”颜明熙出诊为的自然不是钱财。

    荷岳想了想,点点头。颜明熙从手中闪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对准在荷安的伤口,看样子就要切下去……

    荷安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颜明熙此举为何。

    风驰电掣之间,一个黑色的影子忽的冲过来,颜明熙反应极快,闪身而过便避开了。

    他定了定神,看到了狼狈万状的一个人,鲜血浸透了白纱布,如豺狼护食般笔直地站在荷安床前,明明狼狈地很,却是理直气壮地,狠戾地看着颜明熙。

    颜明熙瞥了瞥躺着的荷安,此时她的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欣喜,目光都放在于渊的身上。他挑了挑眉,好像明白那凝痕冰霜是给谁要的了。

    那个瘦瘦小小如狼崽子的人,脸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还在愈合,斑驳的红痕生生毁掉了一张清隽俊美至极的脸。

    长清门本已经被少门主亡故、少门主晋升元婴的消息激动得脑子都要炸了,这会子又冲出来个于渊,已经惊呆到麻木了。荷岳面色不悦,冷着脸看着他。

    笑了一笑,颜明熙并不介意,他拿起刀继续说道:“长清少门主,我要拿诊金了。”

    荷安高兴过头了,这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扯了扯于渊的下摆轻轻安慰道:“没事,他不是要我的命。”

    于渊凶戾的表情收起来,看了一看荷安,又看了一看颜明熙,才及不情愿地挪开了步子,在荷安的旁边守着。

    颜明熙迅速上挑了一小块腐肉,放入罐子中。他满意地看了看手中那小小的瓶子,看着荷安,什么都没说便如雾一般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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