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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际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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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精王终瞬间清醒过来,狠狠地扯着红绳,要把上面的人扯下来。

    荷安只觉得自己的锁骨又疼又麻,当下顾不得许多。一伸手便反剪他的双手,再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

    簪子尖锐无比,狠狠地扎在地精王脊椎的一个穴位,不让他变形。

    地精王才察觉事情的不对劲,他不顾后果地挣扎,要挣脱荷安的禁锢,荷安本能的知道这是生死之战,自然也是拼了性命。

    她朝着那看不见人的云雾大喊:“提起来,快!!”

    红绳索动,紧紧绷着,蓄满了力量,于渊开始动作,将被束缚的土精王铆足了劲上提。两个人都被悬挂在空中。荷安整个人都挂在地精王的身上钳制着他,远远看去,就像背在土精王后面。

    地精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脚一点一点脱离地面,当下所有神智都顾不上了,满脑子都是要活命的念头。

    土精失去了土地,就像游鱼被甩在了地面。这是荷安记起来为数不多的情节。

    他顿时疯的更厉害了,像被人抓住虾头的龙虾,不但手脚长出了尖刺乱晃,连五官也扭曲地更加厉害,上下左右无规律地乱移乱动,时而一颗眼睛大的像脸盆,时而嘴巴大地在头顶上开了花。

    怒吼声震动四野,荷安觉得自己都要被震聋了,果不其然,她的耳朵已经渗出了鲜血,小腹与大腿被尖刺刺伤,成了一个血人。

    荷安却不自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旦放手,于渊和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荷安的血液顺着流到了土精王上,土精王忽的发出一声惨叫,甚至于在看不到的顶峰,血蝙蝠被吓得到处乱飞,唔吱吱地乱叫。

    地下的野兽精怪更是逃命般逃走,不敢停留。土精王看见自己沾染她血液的那一部分竟然像是被硫酸泼了,冒出滚滚黑烟。

    他愤怒不已,五官竟然出现在了后脑勺上面对着荷安,他扭曲地,残忍地,憎恶地看着荷安。他恨恨地说道:“贱人!我要你的命!”

    说罢,一张巨口开得如水缸,尖牙满布,缓缓抬头,就要如毒蛇猛击下去。

    荷安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怖的东西袭来,眼中都是惊骇的神色。

    地精王在赌。他在赌荷安会放手,只要她一放手,他便能拔掉簪子,脱离红绳的束缚,只要他到了地面,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他发誓,一定用最残忍的手段弄死这两个人。

    横行无际涯千百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敢这样这样对他!两个乳臭未干的蜱虫!贱人!蛆!

    荷安知道他的打算,咬了咬牙,死死闭着嘴巴,双手也不知哪来的余力,把地精王束缚地更紧,就要把他的手掰断了。

    那巨口在她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大得能够吞天……

    刹那间,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破风而过,以迅雷不及之势穿过地精王可怕的红色咽喉,剑势一折,便把他的大嘴削掉了一半。

    地精王疼得发出惊天怒吼,无际涯底下的沼泽煮沸了一般开始翻腾,地精纷纷爬出地面,凝成人形哭嚎着,哀嚎遍野。

    沼泽遍布了崖底,泥黄色的水在崖底裂缝中东冲西撞,发出潮水一般的声响,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被席卷的野兽们无处藏身,被淹没其中,惊恐地叫着。

    但还不让他反应过来,又一柄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一股看不见的阴冷黑气顺着剑尖,侵蚀他的身体,像是身体里点燃了一把烈火,烧啊烧啊……浑身上下都在发疼。

    地精王没有内脏,只有污浊粘稠的泥巴,但是成了形,便在胸膛的正中央放着本核。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根本不可能刺穿他的本核。但是……为什么……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极开,血丝一条条出现。

    他的疑问来不及解开,因为脚已离地三尺,逃脱不得,恢复不得,不甘心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机失去了依托,飘散在空中……

    一只铁箍般的手臂抓着红线的一段,往上爬着。

    地精王生机散尽,本核成了一堆干砂,洒落在地面。空余一个躯壳挂在上面,就像被蜘蛛享用完毕了的残骸,孤零零地挂在云雾中。

    在地精王生机散尽的最后一刻,荷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有金手指真累啊。

    想毕,模糊的两眼彻底陷入了黑暗。

    ……

    醒来,自己正靠在一处璧上,脖子以下的知觉几乎全没有了,麻麻的。

    垂眸一看,好像有人在咬她的脖子,荷安惊恐一声,没有多想,对着那颗头就是狠狠扇过去,“啪”十分清脆。

    那颗同样脏兮兮的头抬起来,嘴角还是黑红色的。于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舔了舔唇,又将吸出来的毒液吐向一边。

    黑红的液体一喷向黄色的泥浆,像热油碰到了冷水,“滋滋滋”地响起来,冒着白烟。

    荷安才明白,于渊在帮她吸毒。她到底大意了,只知道地精王的血能够抵御血蝙蝠,却想不到他原来就是毒物。

    如今那被咬的伤口已经发脓溃烂,发黑发青,伤势还在往胸口蔓延,几条黑色的血管被污染了,从伤口处张开,像一张黑色的蛛网。

    因为刚刚的激烈的战斗,毒液更是随着鲜血流动到了五脏六腑。

    她有气无力的喘了喘气,看到自己的手掌苍白若纸、指甲都已经泛黑,突然明白,她是要死了。

    没想到啊……她估计是穿越有史以来死的最快的女配了。

    荷安心内吐槽道:搞什么幺蛾子!所以说我当初为什么要看那本辣眼睛的小破书!!!好好活着它不香吗?

    两人压根不在同一频道。于渊以为此时荷安的心中是沉重的——她是长清门的少门主,本有大好前途,如今却将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地方,想来她如今定然懊悔不已。于是便没有说话,还要低头吸毒。

    荷安精疲力尽地用手推开他,气若游丝:“不用。你走吧。”

    于渊拨开她的手,依旧把唇贴在她的伤口上,竭力地吮吸着。

    荷安捏了捏眉心,心想自己凄凄惨惨戚戚,命途坎坷、红颜薄命、倒霉到家。

    不过自己本来就与这种马男主角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是道:“……把地精王的血抹在身上,就可以避过血蝙蝠。”

    于渊又把毒血吐出来,他不再掩饰,眼中寒冰般冷漠,“你为什么下来?”

    又是这个问题。荷安先前不愿回答,但如今命不久矣,说出来也好。

    荷安心不在焉,故作高深道:“为了给自己和长清门留一条生路罢了……”

    如果说什么“我可怜你呀”的话,在强尊弱贱思想支配下的于渊只会觉得这些话恶心,适得其反。无所谓了,既然保不住自己,好歹保住长清门吧。

    于渊的眼中光影流转,晦暗不明。

    荷安虚弱地抓住了他的指尖,诚心恳求道:“我知道我以前很过分,对不起……这些伤害我弥补不了,但日后你能否看在今日的事情上,多少留情……”

    老实说,她也觉得自己这个穿越传奇很不够格。

    打断了人家的神脉开启,招来了地精王,然后重伤不治就要死掉,像极了净做傻事的跳梁小丑。

    现在扛上原主荷安的罪责道歉就像学渣在考场里写不出物理大题,硬生生地瞎拼硬凑,只求改卷老师能给点同情分。

    于渊静静地看着她,她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于渊,看起来高大有逼格,然而内心想道:渊弟弟!看看我纯净的双眼!!我真的没想害你啊!!!

    于渊的嘴动了动:“我……”

    忽然,心跳蓦然加速,一股热流从丹田直冲向荷安的咽喉,她一下子喷出了一口浓黑的血!脑中似被大钟震荡了一下,晕死过去,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

    再度醒来,她已经到了峭壁上,身下的一个人在一颤一颤地爬着,荷安感觉得出来,他爬的很吃力。

    于渊用落日红云锁将荷安绑在了自己的身上,顺着绵长的噬魂花花茎攀爬。在高大得见不到边的峭壁上,就像两只蚂蚁。

    好痛……荷安觉得自己的右边的锁骨被浇上了火油,从内至外地燃烧着,要活活把她烧死。眼睛还是看的很不清楚,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锁骨被黑色的布条一圈一圈地细细绑着。

    她身上又冷又热,冷到发热,热到发冷,浑身细汗频出,如入地狱。又是一口血呛出,荷安猛地将头扭向了崖下,胸膛一动,一口□□发青的血便坠入白雾中。

    这是个什么滑天下之稽的情况?球球了!我都要死了,能不能别折腾了。荷安一时之间感动也不是,吐槽也不是。

    脑海中很快闪过一些片段,如走马观花,快得看不清。她迷迷糊糊道:“放手……我要死了,没必要。”

    于渊咬着牙,汗如雨下,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

    你也不能死。

    似回光返照,荷安恢复了一点精神,眼中清晰了一点。

    无际涯没有风,一切都闷闷热热的。

    荷安看到了两只沾血的手……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

    爬行的胫骨一动一松的,不知道于渊爬了多久,手上的皮肉已经被磨损地不成样子,每动一次,白森森的胫骨架子便露出来一次。

    她第一次停止吐槽,把头挨在于渊的背上,轻轻缓缓说道:“算了吧……”

    于渊没有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算了吧……”

    她死了,说不定能回去了。于渊现在身上重伤未愈,如今她已毒入肺腑,何必牵连他?

    于渊轻轻颤了一下,坚决道:“你要活着。”

    荷安轻轻笑了:“我还担心我会一个人死得孤零零的……离去前的最后一刻还有人在身边,这就够了。”

    于渊没有说话。

    荷安咬了咬牙道:“你撑不下去了,就算真的行,等上去之后,你的两只手就要被废了,再也拿不起刀剑了。你甘心吗?”

    她知道的,于渊的弱点。那双被原主荷安绞断的双手还未完全康复,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渊顿了一下,但过了一会,还是继续爬着,速度未减。于渊叹了一口气:“师尊便听我这一次,我们都会活着。”

    荷安的力气在一点点丧失,她觉得很平静、很疲倦,“我好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陷入了沉睡……微弱的呼吸喷在于渊的后颈上。

    于渊的眼神更加明亮,他抬眼看着高不见边的无际涯咬了咬牙,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往那没有尽头的方向攀爬着。

    ……

    无际涯之上,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双方眼睛都没有合过眼,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眼白已经微微发黄。

    无际涯岸上,向来果断从容的荷岳对着崖边的一排长老们骂骂咧咧:“滚开!!安儿要是有什么闪失,这门主我也不做了!”

    长老们面对着荷岳跪在崖边,挡着前面的荷岳,旁边还有训练有素的上百个长清军士——在修真界中弟子既是学生也是战力,而只有优秀到一定程度的弟子,才能入卫队中作为长清门最坚实可靠的力量。

    他们都紧紧盯着荷岳,不敢有丝毫松懈。

    其中一个说道:“长清门已经失去了少门主,不能再失去门主了!”

    “门主当以大局为重!!无际涯十死无生!即便灵力再高强,也抵御不了毒雾,更不必说里边的肮脏邪物无数!”

    “更何况荷安她并不是……”

    “住嘴!!这种事能说吗!?”

    荷岳气的八字胡都在发抖,几乎就要把剑□□,“我再说一次,给我滚!!”

    侍卫队们蓄势待发,眼神中满是紧张与坚决,只怕门主盛怒下有什么过激举动。

    在荷岳的后面,长清门的年轻弟子更是跪了一地。荷芙芙跪在崖边看着,手紧紧抓着,眼中蓄满泪水,滴滴答答地流着。可是厚重的白雾给不了她任何回应,她发肿的眼睛望眼欲穿。

    “吱吱吱……”似有什么声音响过。

    荷岳与长老们争吵地厉害,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后面的弟子全心全意地关注着长老与门主,自然谁也没有听见。

    荷芙芙竖耳细听。微弱的,缠绵的“吱吱吱……”

    她喜极而泣,回头大喊道:“门主!下面有东西!!”

    众人一听,都安静下来,细细听着。

    “吱吱吱……”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荷芙芙道:“许是血蝙蝠,门主,是不是有人要上来了!”

    在书籍上稀稀落落地记载着无际涯的只言片语,其中便说了一样血蝙蝠。

    荷岳恢复了冷静,细细思考着,他把剑收了回去,大喜过望道:“是了!定然是有人在闯阵!”

    他从容吩咐道:“将绳索放入崖中,长清卫随我一同下去。”

    一部分长老沉默着,另一部分还要阻止:“万万不可!门主既为长清门之首脑,怎可亲下危险之地?!”

    荷岳冷冷道:“她在崖底时你们要阻止,如今既然在崖上,你们还要推三阻四……是何居心!?天既不亡她,尔等何必咄咄相逼,代行天道?莫不是修了几百年,连自己师从何人,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这一番话把那些开腔的长老们镇住了。他们跪在那不是,站那也不是。

    其中没发出声音的一个,无奈又着急,一把站了起来,甩了甩袖子惹得白胡子直飞,皱着眉叫唤道:“哎呀!都这个地步还争什么争?救人哪!”

    那开口之人名为荷绍,在长老团里还算的上能说话的。荷安若是在这里,定然要跪着感谢他了。

    毕竟此人无论是在原书还是现在,都是最讨厌她的一个,其公正守礼,硬气又别扭,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此时居然为她开口。真是祖坟儿冒青烟了!

    得到指令后,长清卫们速度极快,很快便甩了几十根绳子下去,吃下百清丸后,动作利落地拿出解忧珠,一把捏碎。

    只见崖边彼此起伏地冒出一团绿色清淡的雾气,随后窄袖轻罗、身披银甲的白衣人如龙入长江,攀着绳子便纵身一跃。

    他们背后背着长剑,嘴中也咬着一柄匕首,动作整齐划一。有几个还拿着照明珠,间隔着照亮一片。

    荷岳也带好了东西,手中紧紧握着绳索,惹得长老们阵阵紧张,冷汗直流。

    荷绍哑声喊道:“门主,这百清丸时效也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无论找到什么,您都得上来。”

    荷芙芙小心翼翼地跟在荷岳身边也下去了。

    待人下远了,几个长老问道:“绍长老,怎么您为那丫头说话呢?今日若是上天有眼,早该让她命断于此!”

    荷绍摸了摸胡子,眯了眯小眼睛:“我长清门的家事,怎可让他人笑话?对少门主见死不救这成个什么样子!何况门主说的也对,诸位都承凌寒师恩,今日便当还了罢。上天造化之恩着实难料,许是今日她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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