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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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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好了,改,再改,再再改……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深夜。报废了无数张稿纸之后,荷安才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咬着毛笔。

    想了想,还是调了调色盘,花花绿绿地画了两个小人,一个是微蓝浅白的高高的师尊,一个是黑衣的矮矮的徒弟。

    这么完笔之后,她才伸了个懒腰。用上了最好的烫金信封,盖上印章红泥,吹了两口气才把信夹在自己的腰带上。

    活着真好!

    于是乎,趁着夜色渐浓,她悄咪咪地猫着腰出了门。

    绕过层层座座的亭台楼阁,穿过宽阔远长的廊坊小道,她半蹲、翻墙、躲柱子,逃过了各种各样的巡逻队和散步背书的弟子。

    大晚上灯火通明,有弟子站在走廊那背书,一个个考研似的,捧着着一本书抓耳挠腮,背一段卡一句,又把书翻过来,再看,再背。如今反反复复,就怕明日长老考试提问。

    长清门很美,这荷安是知道的。《覆世》的作者对长清门之景评价极高,什么“人间仙境”、“瑶池之府”,但到底再美妙的语言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人界有四派一尊,四派,即长清门、焚阳海、云锦仙府与万仞天庄。一尊,即是位处中央的昆仑墟。

    人间常言的四大修士:“万仞天庄的打铁匠,焚阳海的耍艺人,云锦仙府的织衣女、长清门的卖藕娃。”这话虽是笑谈,却也是有依据的。

    其中所指的‘长清门的卖藕娃’,其出处便是来自于“小青莲海”。所谓‘小青莲海’指的并非海,而是一片远到天边的湖。

    长清门占地千百亩,其中楼阁台榭、无数,似江南秀气可人的园林,如此庞大的建筑群皆是依附‘小青莲海’而建。

    小青莲海就像一座庞大的四合院里的天井,澄澈清亮,宽阔无垠,白天时波光四烁,夜晚时无数盏排列有序的灿金宫灯倒映其中,金波一片。

    灿烂而澄澈,广阔而似无涯。

    这般绝色,也难怪于渊王者归来后叫嚣着要让小青莲海做他的“洗脚盆”了。

    而长清门的人就和景色一样淡,追求就两字:清秀。

    长清门的制服名为‘净莲服’,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穿的都是浅色衣裳,首饰也是一样清清浅浅的,各人腰间都配着一块或白或青的圆润玉石,扎着浅浅的流苏。

    长清门的专有形象,最大的特点就是‘飘’,走起路来要飘,风吹也要飘。

    不但衣服要飘,头发也要飘,所以都留着一头长发及腰,大多只扎起前边的头发,将后面的披散开来。

    门主的衣饰最庄重,靠近衣领的开襟用青银线绣着白龙,长老们的黑黑白白地绣着丹顶白鹤,弟子们绣着盛开的莲花。莲花越密集,则身份越高。

    像荷安,位居少门主,服装的衣领绣着白凤,金线围边,银冠则是长老的规制。

    不过今夜出门,她哪敢那么张扬,随意用头绳扎了个马尾,披上了一件浅色的外套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在暗暗赞叹一把小青莲海之后,她又投入到了自我解放的大业之中。

    于渊住的位置她记得很清楚。套路流就是这样的,就算她没看过这本,也知道爽文男主在当弟子的时候,不是睡柴房就是睡猪圈,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总之,有多惨写多惨,以此表现反派的恶毒下流无耻以及男主角的心志坚定。

    长清门的地图,原文中在于渊当荷安徒弟的那一段就写得很清楚,荷安轻轻松松地便找到了柴房。

    路越走越偏僻,甚至还有蛇和杂毛的野鸡。有几条花白的小蛇吐着信子,卧在石阶上很不友善地看着荷安。

    荷安对它们挤眉弄眼的看了两眼,想到如今自己有灵力,便尝试着伸出一个平平的掌,心念一动。

    灵力启动在修士小时候是要专设一门课的,就跟九年义务教育一样。但荷安无师自通,仿佛之前就用过似的,感受到身体里一股奇异的暖流流经全身,凝聚手掌。

    “嘭!”的一声,那蛇在的石阶便被一道纯净的蓝色灵流炸开了。那些蛇似乎有点智商,知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飞快地扭着身子爬走了。

    要是原主荷安在,怕是要气的发抖,堂堂长清门少主、金丹大圆满居然拿灵力炸蛇!——炸蛇!

    野鸡们早早地看到了这一幕,飞扑着翅膀咯吱咯吱地跑远了,四野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地方,是长清门最阴冷幽暗的角落,平日里荒凉得连只鬼都没有,安静地出奇。

    鬼形鬼状的树木长了一片也没有人修理,就是一片鬼林;惨黄淡绿的荒草丛生,不见一朵花,一点颜色。高度却有人小腿那么高,几乎要淹没了石阶。青苔遍地,枯木怪形。

    本来就是个被荒废的地方,偏偏原主荷安把人给塞到这个地方来。心思很明显,就是让于渊过得不好,最好受不住发烧发冷,心生抑郁,自暴自弃,一场大病过后送他去投胎。

    走了许久,远远地,借助月光,看见荒草地里边一块四四方方的黑色。门户掩着,只露出两个圆嘴的铜环。铜环斑驳,门户不竖不直,没有形状地倚着。

    除了墙和门,什么都没有。

    荷安在自己的临湖大别墅里不觉得,但一到这里,才发觉七月盛夏,此处却如此阴冷荒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本想习惯性地一脚踹开房门,突然意识到她这是来到未来魔君的家里,四舍五入那就是魔界顶级宫殿啊!想到如此,不由得对这破柴房生出了敬畏之心。

    她赶紧把伸出去的脚收了收,转而轻轻敲了敲门。

    “哒哒哒”,清脆而透亮的敲门声响起。像给这一方死水荡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然后,又成了死水一片。

    此时静默无人,冷风阴森。

    一片安静……祥和?

    荷安原本满怀期待,心里还在构思着第一次见面该说什么:

    (温柔一笑)“你好,我是来道歉的。”

    ……???

    不行,一听就很魔幻。谁会相信折磨了自己大半年的人突然改邪归正?在于渊眼里她就是一个腹黑自私虚伪的仙二代。

    (扯气高昂,挺胸收腹)“你师尊我今天纡尊降贵来道歉的!”

    他妈的,这一听也掉人设。毕竟在外人眼里,虽然年纪已十八,她一直都是乖巧可爱懂事的好孩子。

    对于渊说话向来阴阳怪气,而不是这样……豪气十足。

    然而星星闪闪地想了半天,柴房的门一动不动。

    荷安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斟酌了一下,又敲了敲门,力度稍微大了些。

    ……

    然而,还是没有反应。看着那被烟熏火燎的黑乎乎的房门,现在就是一个深渊巨口。

    荷安揉着自己耳旁的碎发面无表情,那么斯文,那么温雅。实际上心里已经尖叫出声了: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剧情已经发展到于渊跑了??!千万别!魔君大人,好歹收下我的忏悔信再走啊!我是真的想要致歉……

    冷得一个哆嗦,她突然又想起了原小说的画面,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于渊开着小号回来的场面,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弄死她……

    她狠狠摇摇头,斯文不下去了,没控制力度,一脚踹开了柴房门。

    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巨响,柴房门不但开了,还倒了,连带着房梁摇摇欲坠。

    荷安脚步慢慢上前,入了那屋子。

    屋子里更冷,更阴森,更寂寥。月光透不进来,烛光惨惨地照亮周围,死寂一片。仅有一根蜡烛点着,在一片黑乎乎中,像一只诡异的眼睛。

    两手捂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荷安两只眼睛不安地四处转着,缩成一团走着。

    忽然回头一看!……没事,还是一片黑暗。往里走了两步,不见人影,只有一堆一堆的柴火,每一条都砍得很好,粗细均匀,长度相等。

    但她没心思欣赏这些,只觉得自己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除了风吹瓦片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怂了,脚步越来越小。

    会不会有东西在里面蹲着她……

    荷安牙齿争气地抖了一抖,不行!就算里面有阿飘蹲她,也好过以后于渊蹲她。

    她暗暗地在心里打气,狠了狠心,脚步声弄得极大,踏步往前走。

    突然,脚下踩到了一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伴随着一股血腥腐臭的味道,像是踩到了什么腐烂的尸体,水在里边发出了挤压声,还有一声叫唤。

    荷安的脚瞬间收了回去,七魄尽飘,差点两眼一翻。她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啊!

    一个小小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很是可怜的叫了一句:“师尊……我没有偷……”

    那么轻微,那么虚弱,在无尽的风哮声中,被无边无际的浓厚黑暗淹没。

    但荷安还是听见了,很清晰地听见了。这个情节……是于渊被诬陷偷了一个师姐的内衣。

    根据原小说,事实上是另一个恶毒男配痴恋师姐不成,想要拿点东西作为“纪念”,结果搜查的时候却在于渊包裹里人赃并获。

    长清门哪能容忍这种事,当下就把他关进了水镜地牢里。

    也许是因为荷安的缘故,水镜地牢的守卫下手更狠,把弄不死人但疼死人的刑具抡着给他上了一边。

    指甲都被拔掉了,两只手更是被活活夹断,还把一张能够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漂亮脸蛋划了刀子。

    甚至当时原主荷安还想要亲自挑断他的经脉。

    若不是有玄脉特殊,自愈能力极好,他真的会死在那个牢房里,即使不死,双手也要废了,再也拿不起刀剑。这也是原文中,于渊最害怕的事情。

    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残弱。他要给他的母亲讨回公道,他要凌驾于众生,他再也不要让任何人踩在他的头上。

    可是玄脉未启,他再怎么修炼,再怎么用功,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别人打趴下,然后忍受着自己像个落水狗一样被人赶来赶去、打趣儿取笑。

    回忆起这些被原文一笔带过的事情,荷安却真的在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画面。

    那个无依无靠、修为滞止,被踩倒摁在土与血里边的于渊,低贱得像一团烂泥,就这样被人家在旁边抱着手冷眼看着,笑着,折磨着,痛不欲生。

    这些事情不是她做的,但是,她依旧感受到内心压抑而来的罪恶感。她一把抓起了那只蜡烛,蹲在地上寻着。

    烛光照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原本乌黑发亮的眼睛中神采溃散,半睁半闭着,鼻尖、脸颊、还有下颌,被棕色的、黑色的血迹与污泥掩藏着。

    嘴边还有未流尽的鲜血,像熔浆那般粘稠流动。披头散发的,残衣破布就这么一团地覆盖在身上,都是血与污渍,凝结成一块粘稠,两只手臂骨肉寸断。

    鲜血横流,渗透在衣袍上,便是为什么刚刚踩了一脚便能听见水液挤压的原因。他嘴唇微微张开,像濒死的鱼一样喘着气,喉结时不时地翻滚。

    荷安急忙把蜡烛放在地上,把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两手把他搂在怀里。

    于渊似乎觉得舒服了些,但还是睁不开眼,他的睫帘一动一动的,就像在风中颤抖的蝴蝶。

    上天垂怜,以往荷安从未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当下也顾不得他是谁,用白净的袖袍抹了抹他脸上的污渍,小心地撑开他的眼皮,却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居然在慢慢放大。

    他要死了。

    ……

    滴,滴,晶莹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上面飘下来,雨滴一般,落到他的面颊。

    谁在哭?

    于渊不知道,上一次有人哭,还是十四岁时,母亲抱着他,也是这样,晶莹的一点一滴的东西,流到他的脸上,热的,冷的泪珠就这样顺着他的面颊一直流到他的心坎里。

    那一日,母亲死了。

    他恨这种东西,每一次出现,都是生离死别。

    可是,他突然觉得很高兴,有人为他哭了。

    荷安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下颌,滴滴答答地落到他的脸上。眼泪发着幽幽的蓝光,渗入了他的身体。

    荷安没有发觉,她小心地颤抖地抹着他的脸,啜泣道:“你不要死……”

    于渊的眼中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一片很多颜色的剪影。有人在说话,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却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好像在做梦。

    这也算是一个好梦了吧,于渊想,以前的梦里,都是悲怆,愤怒与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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