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年前1(修)
冬季临近后半,新年的气息也逐渐浓烈。
(转场)季绵绵
近日,金丰大队家家户户开始热闹起来。外出打工的晚辈一一都赶回了家,留在家里的妇人孩童都兴高采烈地为新春做准备。
季绵绵照旧早早起床,洗漱,争分夺秒地看会儿书,然后上工。对于过年这个话题,季绵绵没有太大的感受。总归现在还是知青下乡阶段,村上不可能随意放他们回家。况且,她那个家回与不回好像都没有太大区别。
季绵绵有时候就在想,其实,她一个人也能把生活过好吧!其实,最让她怀念的还是儿时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光。长大了,无论什么事情,知道与不知道,理解与不理解,总归到头来都得逼着自己去熟知、去掌握。
短短地给自己一个释放情绪的空档,然后继续努力生活!季绵绵一边收起刚刚用过书本,一边啃着一块有些发冷的馒头。整理完桌面上的东西后,季绵绵灌了几口热水,便准备去队里领上工的劳动工具开始今日份任务。
到了队里,大家也都是这个点到的,已经排了挺长的队伍了。季绵绵见此,赶忙上前排队。幸好最近新换了一位管理仓库中的劳动工具的同志,大家都听从他的指示顺利领取了自己的工具。
季绵绵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有将近十米左右的队伍很快就轮完了。她赶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只见那位仓库管理员耐心细致地询问她的个人信息以及告知她今天的劳动区域和工作内容。
“同志,谢谢你了”,季绵绵顺势道了声谢。她目视前方,心下却在想刚刚一直顾着记下自己的正事,倒没有仔细瞧瞧这位新晋的管理员。模样挺周正的,给人一种不自觉信服的形象,看来他们以后再来领工具不会出现乱哄哄一片的情形了。
倒不是说以前那些管理员玩忽职守的意思,实在是他们的工作方法有待更新。一味地只给大家公布他们接到的通知内容,很少考虑到当日劳动人员的个人情况。
比如有些女同志身体不适,他们不会想着去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打空头口号,让人家坚持。
再比如,男女同志私下互相换工,他们不主动上报,而身为管理这类事宜的工作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明面上看,他们也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与其让那些分到和自己劳动能力不匹配的任务从而随意耗时间,倒不如将部分轻便的工作分配给暂时不太方便的村民。
当然,这些事情季绵绵只得自己心里想想,顶多和柳思思吐槽一番,其余的也轮不到她来管。但是,今天瞧着这位管理工具的同志的工作效率,季绵绵不禁感慨这不是还有人明事理嘛!
待季绵绵走后,新晋的这位仓库管理员却是在沉思些什么事情。对了,这位同志名叫吴克。换个熟悉的介绍方式,他是赵雨她们来金丰大队短暂代课期间结识的一个村小老师刘易桥的好兄弟。
本来像这种仓库管理员的工作应该是村里的乡亲来担任,毕竟同住在一个村子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互相也好沟通些。不过,就在最近,金丰大队有村民给大队长反应仓库工具的管理制度不合理,且一些同志明显“职”不配位,故而大队长立即开会商议此事。最后敲定的解决方案是,由大家推选派出一名知青点的同志来进行监督管理这类事宜。
吴克好巧不巧就被他的好同志们“推荐”上去了,一则他在知青点的人员比较好,他本人就很随和;二则,他的条理且有序的生活作风在知青点也“众所周知”。
吴克自己觉得吧,第一条他倒是当仁不让!第二条就有些勉强,该说不说,合理规划自己的生活区、定期清理自己的物品等等为众人所知的操作都是被他的好兄弟“影响”的。那人才叫一个有条不紊!要不是同对方住一个屋很久很久了,他也不会学到这么好的习惯。
本来他想同知青点的组长报备实情,毕竟仓库管理员的身份听着也光鲜亮丽些,或许用点心还能干出些功绩来。男同志嘛,有了一份好的职业,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下一步不就是那些让人眼红的事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俗了,现在叫做“工作爱情双丰收”!
奈何他的好兄弟那叫一个百般不愿,人是说在村小代课就挺好的。吴克都不想说,当初刘易桥积极地去给村小代课,工分还没有他上工赚的多!主要是那阵子刘易桥身体不太好,稍微重一些的活他都没办法。他自己也不想闲着,尽管他的情况大家都体谅着,也都给村里的大队长请愿可以帮他分担一些工作量。
刘易桥真的很固执,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大家的帮助,甚至总是懊恼自己拖累了身边的人。可能先前他那个发小吴迪的事情,给他留下了较为沉重的影响吧!吴克总是这样“开导”自己,然后眼巴巴又去开导他那位“内敛”的好兄弟。
不过说到在村小代课这份工作,还真让他对刘易桥“刮目相看”了。本来他都准备要替好兄弟找到这份工作小小庆祝一下,当听说了待遇后,啧,没眼看!
吴克从未轻视过好兄弟的能力,别的不说,他就觉得对方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对方的收纳柜里最多的是各种书籍,而他?罢了罢了,不揭自己的老底了!
接手了这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后,吴克本着要努力为人民服务的好思想,几乎提前做足了准备工作,他还不时地询问刘易桥的看法。就目前群众的反馈效果来看,还不错?
倒是刚刚那位女同志,吴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他并没有关注对方的长相。主要是对方的衣着和他那天不经意间瞄到的一样一样的,照这么看,他或许还能再见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季绵绵这边,已经上工了。她和村里的几位婶子分配到一块地里除草,毕竟开年之后马上就要开始大范围的种植工作了。现在,做足准备工作只会更加有利于来年的收成!
季绵绵细心发现有位婶子劳作了一段时间后,突然不时地锤一锤腰背。不过她没有选择去休息,忍旧还在田埂那边坚持。季绵绵望了望那位婶子身边的人,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任务,好像还没发现婶子的异处。
季绵绵回过头看了看划分给自己的区域,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大致完成的时间,应该可以腾出空来帮一把那位婶子。她们也开工挺长时间了,季绵绵觉得自己差不多完成了近乎一大半的任务了。
想着便要去做了,季绵绵加快自己手下的动作,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把她今天上午的任务完成了。速度之快,让一旁配合她装杂草的婶子都目瞪口呆,还默默反省是不是自己过于懒散了,干农活都比不得这些知青小姑娘了。还是自己的本职,干了这么多年也没出现今天这情况啊,自己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手呢!
季绵绵倒是没有察觉到这边婶子的内心活动,她锤了锤腰杆,朝刚刚那位身体不适的婶子走去。
“婶子,我已经干完自己的活了。我看你刚刚好像不太舒服,我来帮你干些吧?”征得对方的同意后,季绵绵甩了甩刚刚因为赶时间弄得有点麻的双手,又加入到新一轮的劳作中。
先前,在季绵绵的再三提议下,大婶无奈在一旁的田埂处坐下稍稍歇息会儿。过了许久,大抵是这位婶子的邻居之类的熟人吧,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还问帮她忙的是谁家的姑娘。看着机灵又识大体、勤快,长相也很清秀,妥妥的儿媳首选!
不过,坐在田埂上头的婶子将眼前这个打主意打到她身上的老邻居几句话就赶走了。干什么,这么好的闺女,她也想自己留着不行吗?
缓过来刚刚那阵不舒服的劲头,大婶赶忙换过季绵绵,顺势催她去休息。之前接受对方的好意,是因为自己真的力不从心。现下身体状况好些后,再不能麻烦人家了。
季绵绵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婶子卖力地甩着自己的锄头,像是为了证明她有力气了已经回复正常了,不用再麻烦她了。
季绵绵抬头估测了一下大婶身下的活,嗯,赶上回家吃午饭还有点困难。虽说大婶不再像刚刚那般虚弱,手下的力道却是有限的。这不,刚刚在她面前“表现”了没一会儿,就又顿住了手下的动作。
季绵绵这次不等大婶拒绝,坚持继续帮她干活。索性剩下的量不多,两人努力干了会儿便收工了。
大婶忙完最后一点活儿,便细心收捡了自己带来的工具。完事,她用手揣了揣裤包后,有些腼腆地上前拉过季绵绵的手道:“闺女啊,真是谢谢你了。等会儿啊你就上婶家去吃饭吧?先别顾着拒绝,婶子家的饭菜虽比不得那些大鱼大肉,但味道也算是挺不错的。婶子悄咪咪告诉你哦,我们家有个在镇上的大厨那拜师学艺过的儿子,那手艺叫一绝!”
季绵绵感慨眼前的大婶如此跳脱的性情,刚刚看着她一副不好意思打招呼的模样还以为大婶不怎么喜欢结交外人。其实,虽然大队长一直提倡着知青们要积极加入到村子的营帐中,大家伙一起努力奋斗。但是,村民们多少还是带了些排外的思想。
其实,也不算那种过于排外的态度。大抵是,就算双方鲜少主动交往。季绵绵今天下决心要帮这位大婶,就已经抱着不被看好的结果了。毕竟,没有经过对方允许主动上前帮人家,明面上或许你是好心,但是就怕弄砸了人家的事。好心助人,是需要分情况讨论的。
听完大婶一阵念叨,季绵绵舒心地回她:“婶子,我还怕最后没帮上忙咧,平日里大队长对我们知青点的同志都极为照顾的。我们也清楚往日里有时候上工干农活,没有一些乡亲的好心提点,我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我帮您一点,您明天或许就会帮其他同志一点。都是有回报的嘛!”
季绵绵说到这里,大方地回握婶子的双手,她几乎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碰到的那双手是布满了皱纹和糙壑的。她们很不容易的,现在都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能理解口号的真正含义的就知道这是在肯定她们的能力。不能真正理解的,却拿此为借口各种使唤家里的女人。
季绵绵是见过的实例的。还记得她刚下乡到这里的时候,遇见过位桂兰婶子。那位婶子的劳累程度和眼前的大婶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桂兰婶子家里的男人是在外面办事的,每月有固定工资的。照理说,桂兰婶子的生活应当是很轻松的,至少相比于其他的一类没有固定收入的普通农民阶层的家来说,她应当过的很舒心的。
奈何,事与愿违的情况总是常常发生。桂兰婶子家的男人在单位一呆就是成月得计数,每当农忙时候,都是桂兰婶子一个人上工。情况好一些的时候,桂兰婶子的娘家人还能帮她一把,互相换工来干活。若是没人腾得出了时间,只得是她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
后来啊,家里的姑娘小伙渐渐长大,桂兰婶子以为自己能稍稍轻松些。“不巧”的是,家里的大儿子在学业方面挺出色的,上中学后就跟着他爸住在单位。
桂兰婶子属实没了办法,忙的实在不行了只得使唤小女儿帮自己。季绵绵是见过几次那样的场景的,母女俩在一块老大的田里累的直不起腰干。大家都有自己的工分要做,也是没有余力去帮她们。
中间的事情倒不多说,后面啊,桂兰婶子家里的男人因为意外伤了腿,就一直居家养伤。因为病的突然,家里没了主心骨,大儿子便中途辍学了。
可能大家都以为桂兰婶子家应当是有些积蓄的,不至于被一次病情影响至此。然而,事实上就是,桂兰婶子的丈夫这次病的挺严重,不仅仅是腿部的伤痛,还牵扯处一系列的身体上其他的病患,比如很难熬的糖尿病。所以,除过努力担负起家里的重担的大儿子,一切家里的活还得桂兰婶子和小女儿承包了。
日子忙忙碌碌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年,小女儿成人了,该说的亲事了。大抵上对于家里的重担已经心有余悸了,从小就帮家里干各种活,孩时的心思就很简单,想逃离。
之后的情形就是桂兰婶子的女儿远嫁,儿子呢为了生计一年到头在各个城市闯荡。到这里看他们的生活,或许就像是许多普通家庭的写照,似乎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但是,季绵绵一想到那位桂兰婶子的人生结局,止不住的感慨和难过。桂兰婶子生前待人很和善的,哪怕是她们这些外来的知青也一样的照顾。可是,这么一个好婶子,最后走的却是“不动声响”。
听村子里的大婶们聊到说,桂兰婶子走的当天十分安静、寻常,家里人一点动静都未察觉到,或者说就算有察觉也不在意吧。
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日复一日地围着家庭这个中心忙前忙后。她基本上没有自己的自由,丈夫受伤落下终生残疾,她得照顾;丈夫旧病复发,她得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家里的一切农活、家务都离不开她,她一丁点空余时间都留不出来。
季绵绵曾见到过桂兰婶子的女儿回娘家时,和邻居的闲聊。她埋怨母亲哪怕是她在婆家坐月子,都紧巴巴地才挤出来点点时间帮她照顾她。
倒不是桂兰婶子的女儿觉得自己的母亲不向着自己,她也是打小跟在母亲身后的。她知晓母亲吃了太多太多苦,人到晚年,身体上各种伤劳病,什么腰疼、腿疼、头疼的,每每桂兰婶子的女儿过年回去看望她,都会听到自己母亲的哀叹。
桂兰婶子的女儿不止一次提醒母亲不用这么细心到极致去为了这个家操劳,她现在也到了合该享受安逸的年纪。顶多每天照顾照顾老伴,像那些家务什么的,大可留给儿媳一些。整个人活像儿子一家的下人,哦,下人还有工资还有休假,她是全年无休。
桂兰婶子走的那天,自己默默换上了年前女儿给她买的新衣,据说整个人收拾的特别精神,好像有提前预料般一样。打扮好的桂兰婶子一个人去后屋的柴房,大概还是如往常般的忙前忙后吧。
没有人知晓她独自一人在那间柴房中是怎样的心情,当她顿感身体的不适,当她慢慢察觉到视线的模糊,身体各部位的渐渐乏力,然后大概是释然般地倒落在柴火丛中。
没有人知晓桂兰婶子最后闭上眼睛前,有没有对家人的期待——期待远嫁的女儿年前说过些天抽空要带她去大医院好好检查身体,期待自己那好学的大孙子学业如何,期待在外打拼的儿子的近况,他吃好没、睡好没、冷着没、累着没。
大抵上,最后还是无奈而去吧!操劳了一辈子的桂兰婶子就这样去了。
人生啊,能有几个后半辈子。当初桂兰婶子不顾家人劝阻一心要嫁给她看好的那个文弱丈夫,她以为对方会一直如她初见般的那样正气,那般体贴人,那般知心。
可是,婚姻真的好奇怪啊!明明开始的时候双方都处在正常的生活进程中,可是为什么后来却是夫妻貌似神离,互不关心,再无半点当初的爱意。
纵览桂兰婶子的一生,好像她的那些家人也没有做出些有违道义的事。可其中的冷漠,淡然,就是这种游离于整个家庭负担外的态度,一点点压垮了桂兰婶子。
季绵绵甚至开始害怕结婚,她不断告诫自己眼下学业最重要。能拥有重来一次的特殊机遇,何必陷入那些情情爱爱的魔障。
得不到的,值得自己去争取的,那就努力;无法揣测、琢磨不透的情感,那就先放过自己,不要去执着于弄清楚是非对错。
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深陷白书桓的一环又一环的圈套中,才落得那般凄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