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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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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白这一夜睡得不踏实。

    乱子八糟的梦交错出现。时常浮现出打打杀杀的血腥画面,画面加声音都十分细腻连贯,异常的真实。时间放慢,重新经历时,内心深处的恐惧才被暴露出来。

    这是服用天机丹一个月的副作用。

    这个月里发生的一切细节都将铭刻在记忆里。无论是打打杀杀,失去锦绣,还是与韩子谦日复一日的温馨相处。腿部两次手术时的剧痛和痒感全都深深刻入了骨髓里。

    江月白醒得很早。

    当她醒过来时,捂着胸口,十分庆幸还好那只是梦。

    今日陆铭诗中午就要离开后宫,去往河南开封府。她想陪妹妹再给锦绣敬一次香,再用一次早膳。

    早膳准备得异常丰富,都是妹妹曾经最爱吃的早点。江月白发现一个人即使失忆了,还记得她熟悉的味道。过去喜欢的,现在还是喜欢。

    用完早膳后,两人便在廊下逗鸟。

    笼子里有一对虎皮鹦鹉。是韩子谦走之前特意从宫外买的,说是陪江月白解闷。

    这个品种的鹦鹉很聪明,能学人说话。

    “姐姐,它们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自从这两只鹦鹉到了桃蕊宫,陆铭诗天天都问这个问题。

    江月白怀疑这两只鸟最先学会的词就是“姐姐”,或者是“娘娘”,或者是“诺”。

    会是哪个呢?

    江月白偏过头笑着说,“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

    陆铭诗一边喂米粒一边好奇问道,“姐姐,打开笼子,它们会飞到天上去吗?”

    江月白不禁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会吧。我也不知道。你可以打开笼子抓出来试试看。或许飞不高,即使飞得很高,但因为长得稀奇艳丽,最终恐怕还是会被人抓住,养在笼子里。”

    “好啊好啊,那就试试看。”陆铭诗没有听出江月白的弦外之音,欢欣雀跃地就要打开笼子。

    “娘娘”丽春迟疑了一下,却没有阻止陆铭诗,“韩公公说,这鸟如果放出来会飞走。因为它们翅膀上的筋没有被挑断。”

    江月白笑着说道,“铭诗你想放出来就放出来,看看是不是这样。”

    陆铭诗迟疑了下,将打开的笼子又关上了。

    她想到韩子谦的冷峻严肃面孔就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对于他的命令会不自觉地去服从。

    江月白疑惑地看向妹妹,“铭诗,你怎么不试试看?”

    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

    陆铭诗垂下眸子,有些低落地说道,“还是算了吧。”

    江月白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是怕它飞了没人陪你玩吗?还是怕它以后没有吃的会被饿死,又或者被猫或者老鹰吃掉?”

    陆铭诗有些不安,喃喃地说道,“因为韩公公说不可以打开笼子。”

    “韩公公还跟你说了什么?”

    陆铭诗抬起头笑着说,“韩公公还说,我有很爱我包容我的家人。”

    江月白没有问韩子谦为何会跟她说这句话,只是笑了笑,“韩公公说得对,你的家人很爱你。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们了。一会儿皇上就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陆铭诗忽然哭了,“姐姐你不是我的家人吗?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要离开你。”

    说着扑进江月白的怀里。

    丽春担心娘娘的腿被碰到,被压着宝宝。却见娘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管。

    江月白抱着陆铭诗,任她伏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

    假如不会忘记以前喜欢的味道,或许也不会忘记以前喜欢的人吧。

    江月白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背,“铭诗,你有自己的爹娘,还有兄弟姐妹。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爹爹。我们姐妹一场,终究还是要分别。”

    “姐姐,我不想跟你分开”陆铭诗哭得愈发伤心了。

    江月白心中哀伤,却不再有眼泪。

    她看向一旁的丽春,吩咐她去把笼子打开,把两只鹦鹉放在树枝上。

    两只鹦鹉很蠢笨地东看看西看看并没有飞走。

    江月白笑着说道,“铭诗,你不是想看看鹦鹉会不会飞走吗?再不看,它们真要飞走了。”

    铭诗一听站直了身体,看向树枝上的鹦鹉,惊讶地说道,“原来打开笼子,它们都不会飞。”

    江月白:“你撒一些米在地上。”

    “好!”陆铭诗破涕为笑,从丽春手里接过一把米洒在地上。

    那两只鹦鹉就从树枝上跃下来,在地上吃米。

    陆铭诗似乎很失望,“原来打开笼子,它们也不会飞走。”

    江月白笑了笑,“或许等她们吃饱了就会飞走了。”

    “那我们等它们吃饱。”陆铭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只鹦鹉。

    然而观察了半天,两只鹦鹉在院子里蹦跶了半天都没有飞走,只是停在枝头梳毛。

    就在陆铭诗倍感失望,江月白陷入沉思时,接陆铭诗的车到了。

    宣河南直隶布政司陆瑞麟之女即刻前往勤政殿觐见。

    分别的这一刻终于来临。

    陆铭诗再次依依不舍地俯下身紧紧地抱住江月白,情深语切地唤

    道,“姐姐!”

    泪水不知何时氤氲了江月白的眼睛,她捏了捏陆铭诗的瓜子脸,笑着说,“去吧。”

    陆铭诗抹着眼泪,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双手捧给江月白,“这是我给姐姐缝的礼物。希望姐姐喜欢。”

    江月白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福”字,翻过面来,绣着“姐姐”两个字,微笑着点头,“我很喜欢”。

    陆铭诗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说道,“太好了!”

    远处,小罗子悄悄地把一个信封交给了传旨的小太监。

    当陆铭诗坐上马车后,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两只鹦鹉突然猛地飞向高树。

    只是陆铭诗坐在马车里没能看见。

    江月白很想告诉陆铭诗,那两只鹦鹉飞了,它们自由了。

    她坐在轮椅上,跟送别锦绣一样,对陆铭诗频频挥手,直到视线里再也消失不见。

    那两只鹦鹉也不知飞去了哪里,总而言之不见了。

    江月白静静地坐在原地很久,手里攥着妹妹送的小荷包,眺望着宫门的方向。

    视线的尽头只有高耸的红色围墙,还有更高的树。

    两只波斯猫在玩闹打滚。

    那只叫小雪的小母猫被装在笼子里跟着陆铭诗走了。

    锦绣不在了。

    锦诗不在了。

    韩子谦也不在了。

    从今往后,她在这宫中真正的是自一人。不,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们。

    江月白问回来的小罗子,“你们在附近找到了鹦鹉了吗?”

    小罗子行礼答道,“回娘娘,奴才无能,没有见着鹦鹉。”

    “找不到就别找了。由它们去吧。”

    小罗子献计献策,“我们再扩大范围找一遍,很可能飞去了御园。”

    江月白眺望着天空,“不用找了。养在后宫的鸟,是死是活都是它们的命。”

    小罗子和丽春面面相觑,感觉娘娘话中颇有玄机,皆不敢接话。

    江月白笑着没有继续往下说。命丽春推她回了屋。

    她又投入繁忙的围棋学习中,充实而快乐。

    风雨无处不在,她要未雨绸缪,为自己打伞。

    在接陆铭诗之前,皇帝就已经面见了河南直隶布政司陆瑞麟,一起陪同的还有慕容池。

    皇帝当然不会单刀直入讲陆铭诗的事。

    陆瑞麟首先是朝廷命官,自然先谈工作。

    先询问了一番河南的抗旱抗蝗虫救灾赈灾工作。肯定了工作成绩外,自然敲打了一番。

    在此之后,再谈家事。

    皇帝关切地问了陆瑞麟老母亲的健康。被皇上关心家事,陆瑞麟就算知道目的,刻在骨子里的皇权思想依然令他受宠若惊。听闻陆瑞麟老母亲卧病在床,皇帝深表关切,赐御医一名住家问诊。

    陆瑞麟是个大孝子,皇帝派御医住家看病,自然跪在地上感激涕零。他清楚这御医实际是为陆铭诗配备的。御医就算住在他家中,想请御医给家里其他人看病,还是需要皇帝的许可才行。

    李北辰派御医跟随,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照顾陆铭诗,还是为了一箭多雕。

    比如施恩要施到人家最关心的地方,当然顺便拿捏住对方的弱点,还可以震慑住陆瑞麟家里的其他人,及时向他汇报陆铭诗、陆瑞麟的情况,还有以防万一陆铭诗怀有李北望的遗腹子

    最后,皇帝才提起陆铭诗认祖归宗之事,虽然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皇帝轻描淡写地简述了陆铭诗的情况:陆铭诗在这次谋逆中受了刺激,故而已经完全失忆,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

    表示陆铭诗美丽聪明,率真可爱,自己甚为喜欢。要求陆瑞麟善待庶出的陆铭诗,养在主母名下,对外严格保密陆铭诗的身份。待她养好身体后,再许配给知根知底、敦厚纯善之人,切不可让她因为这段经历受委屈。

    到这里就水到渠成。

    陆瑞麟自然听懂了陆铭诗是皇帝的女人,跟皇帝有特殊的关系,但因为特殊原因没办法把她留在宫里。现在皇帝想找他妥善安置这个姑娘,也就明白了里面的利害关系。

    皇帝对他施恩,他如果办好了,会借着陆铭诗仕途坦荡,成为新帝的心腹;但如果他没办好这事,就是牵连家族的大过。

    如此说来,陆铭诗于他和家族而言,简直可以当佛菩萨供起来,怎敢怠慢。

    自然感恩戴德皇恩浩荡,让他能有机会与遗失的女儿再次相见,不必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定会不负皇恩,对陆铭诗悉心照顾,悉心教导,视为嫡出,弥补自己这么多年的过错。

    双方演得情真意切,陆铭诗信以为真,听得眼泪汪汪。

    虽然眼前的父亲感觉如此陌生,但不妨碍,当陆瑞麟眼含热泪拉着她的手叫她“女儿”时,陆铭诗感动得泣不成声。

    那是一种熟悉的父爱的感觉。

    是只有曾被父亲捧在手心疼爱的人才会懂的本能反应。

    而陆瑞麟他正好跟前没有女儿只有儿子。此前有个女儿视若珍宝,可惜在五年前因为伤寒病逝,病逝时不过五岁。如果女儿平安长大,比陆铭诗小上三岁。

    陆铭诗个子娇小,那个女儿长大可能跟

    陆铭诗差不多高。

    所以陆瑞麟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是演戏也是真情流露。

    临近中午跟皇上让陆瑞麟、慕容池一起用午膳。

    古往今来,这种皇上私下的单独宴请对于地方官员而言是莫大的殊荣,陆瑞麟自然受宠若惊。

    用完午膳,陆瑞麟就带着陆铭诗坐着马车出发了。

    出发前,李北辰送了陆铭诗支金累丝四季卉镯,上面累丝盘成牡丹、荷、菊、梅四种卉,寓意四季平安。

    陆铭诗佩戴在手腕上后流光溢彩,爱不释手。

    李北辰站在台阶上送行,神色凝重中含着一丝笑容。

    今日似乎就像一个标志。标志着“被谋逆之人四围”的这一页终于翻篇了。

    回到屋里,李北辰迫不及待地拆开江月白送来的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小字。

    【明日乔迁之喜,可否邀请皇上共用晚膳外加切磋棋艺。皎皎】

    看到“切磋”二字,李北辰心中一乐,面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倍感新鲜。

    还切磋。这口气大得很啊。

    江月白的菜鸟技术他是知道的,如果偶尔下得不错,那也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纯属靠蒙。

    朕倒是要看看,明日怎么个切磋法。吕蒙的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奇迹,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他大笔一挥,给江月白回了封信。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落笔处停顿了片刻,方才郑重地署上【九如】二字。

    想到明日迁宫后,不必跑半个皇宫去跟她见上一面,时常可以去小坐一会儿,心情就十分愉悦。

    差人给江月白送信后,李北辰嘴角还挂着笑容,对收到回信满怀期待。

    他对梁小宝十分信任。但需要办的机密琐事很多。只有一个信得过的人远远不够的。

    梁小宝根基尚浅,暂时还未培育出可以信任依靠的得力下级,目前不足以把控后宫的这张网,威慑调动太监们这波人。

    李北辰回忆起从小时候就有徐福海作为大伴陪伴的日子,不禁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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