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但江月白没有多少时间用于悲痛。又到了一年年底,官家最忙的季节,也是李北辰曾经最忙的季节。
熬不完的夜,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账本和总结报告。江月白感觉自己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打工而已,性质没什么区别。
她不仅没有感到厌烦,反而感觉兴奋而充实。丽春如今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和转送部门提示,娴熟而精准,让江越白少操很多心。原本对她的定位是保镖,实际用下来最后成了她的大秘,承担了她以前给李北辰的工作。练武只成了每天的基础健身选项。
丽春在这几年默默的观察和琢磨下,已经学会了主子娘娘做事的方法。整理奏折,分门别类,写要点提示,对没有油盐的折子简单批“已阅”、“了解”这样的字样。她做得十分娴熟而周到。令江月白对丽春的成长刮目相看。心里默默地感激当初手把手教丽春读书识字的韩子谦。
丽春也是如此。她的心里也一直感激和思念着韩少傅,重新见到从南洋带着船队归来的韩少傅,听他儒雅风趣地侃侃而谈,她的心里滋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情,叫做爱慕。她体会到了惜墨姐姐见到皇上就欢喜的小确幸,默默地把这份感情隐藏心中。
有感于三皇子学习外语的热忱,还有后宫的空前大融合,江月白形成她垂帘听政后的第一项政治主张。
让蒙语成为大明的官方语言。科举考试加试外语科,蒙语、日语、英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任选一门。
叶相不用说,江月白说什么就是什么。由于江月白将华太淑妃留在了宫里养老的大人情,叶相直接成了江月白的人。
周相要困难一点。他骨子里接受的是传统儒学思想。认为我们中国是天朝上国,怎么能去学蛮夷的语言,还要用来选举人才。如果真要用于科举考试,哪里来这么多的外语老师。
江月白:“既然我们已经实现了统一大业,收复了蒙古地区的鞑靼和瓦刺,让这些地区成为我们的疆域,这些地区的人成为我们的子民。那我们就要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加强同他们之间的文化交流。”
周相:“加强交流是很重要。但并不意味着要让我们学习他们蛮夷的语言,而应该让他们学习汉语。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远比他们的草原文化优越。我们如果去学习他们的语言是一种倒退。”
江月白:“学习他们的语言,是为了进一步加强跟他们之间的联系和融合,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免于战争。追求和平环境下的共同发展,是先帝毕生奋斗的目标。否则就不会违背太祖颁布下的绝不和亲的祖训,后宫也不会收入跟汉族后妃一样多的异族后妃,更不会短短时间内诞下如此多的皇嗣。
哀家这是继承先帝的遗志,尽可能地减少北部地区的暴动摩擦,减少中原青壮年的征战之苦,让百姓们能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何况本朝的根子唐朝王室,本就有鲜卑血统,唐太宗与鞑靼可汗甚至称兄道弟。
如今陛下小小年纪已是草原上共同认可的‘天可汗’,更应该对自己的子民给予认可,团结治下所有的百姓,如果连他们的语言都不会讲,无法跟他们进行沟通交流,如何能服众?没有这样的格局,如何谈万国朝朝贺的天朝上国。希望丞相您能支持哀家。”
一直沉默不语听母后跟丞相辩论的李承稷说道,“周相,朕认为母后说得对。朕和朕的弟弟妹妹们都在努力学习外语。以后我们都是至少掌握三门外语的人。”
听到这里周相怔怔。
他虽然敬佩江月白在平反谋逆中的卓越贡献,但一直对江月白参与政事颇有微词,此时却由衷地感到敬佩,虽然他还没有认同江月白的观点,但能有这样敏捷的思维和宏大的格局,实在不一般。
但他依然恭敬地说道,“科举实乃国策,绝非儿戏。请陛下三思。”
既然提到科举,江月白便提出她的第二项主张,新的一年开设恩科,预录取二百名。经过三个月的蒙语的封闭式集训后,考试过关的才能被最终录取,否则不予录取。他们将被派到北部蒙古工作,担任地方官员。
此时虽然设立了安北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两个大府,分别管理蒙古地区和xj地区。但底下并未像内陆省份进行更多层级的设置。所以江月白提出,既然已经成为大明的领土,就要实行跟内部一样的管理结构,这就需要大量的中原人才,而这些人才如果不懂当地语言是不行的,无法顺利地开展工作。
如此严密的逻辑,周相发现自己竟然又被说服了。
最后在朝堂上,向来保守公正的周相成为江月白的坚定拥护者,力推新的一年三月开设恩科。
只是对江月白的方案进行了细节性的调整。例如预录取改为录取。只是没有通过的人,只能担任地方九品小官,但如果通过了就会给予七品及以上的官阶。这无疑是有极大的诱惑力的。
同时提议挑选两个地区的青壮年两百人到汉地学习汉语言文化。
江月白技术性地没有讲民族自治的事情。虽然历史上唐朝就是这么干的,但是多讲容易惹出更多的争议和麻烦。毕竟任命官员,搭配正副手这些,只用跟吏部协商就行了。
波斯派遣使节来向皇室求求亲,元朝时波斯就跟元室通婚。政务院进行了一番讨论,将巴特尔的庶出姐姐其其格封为安远公主,远嫁波斯,由韩子谦护送从海上经苏门答腊返回波斯。
十二月六日朝鲜的丽太妃生下十七公主,出生后一个时辰即夭折;
还只生下两个孕妇没有生,江月白和金发碧眼的波斯美女塞斯洋太嫔。
腊月里,还是按照老规矩,江月白组织各位太妃给家里人送去了年礼,由舅舅组织的专人送到门上。去年还没有包括蒙古地区和xj地区,今年连这两个地方的都照顾到,一律送到门上。朝鲜的派使臣专门送过去。波斯的只能等韩子谦开年后再次出海才能带去。
但已经让所有的异族后妃们感念和敬仰,纷纷给江月白磕头又磕头。
江月白前世作为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的女儿,对这种女儿远在异地他乡的无奈和负疚深有体会,所以能帮她们做的都尽可能地去帮忙做到。
从政治上讲,是笼络人心团结当地贵族;从管理上讲,是团结后宫减少恶性事件;从个人上讲,是救赎曾经的自己,跟这些爽朗的蒙古姑娘们交个朋友。
因为国丧,就没有办除夕宫宴,办了个简单的家宴。家宴开始之前,江月白按照惯例,给前朝老臣、本年得力的臣子赏赐了几道菜过去。家宴上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没有了李北辰,家宴就不像家宴,没有了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成了除夕追思会。每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泪水,低下头泪水掉进碗里。
江月白也是,只会喊大家,“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她第一次没有提早离开,卢妃第一次不用忙来忙去,而是坐在席上吃菜喝酒。
往年都会自由地唱唱跳跳、演奏乐器甚至来段武术,今年大家都很沉默。
只是喝酒。
不知道最后大家都喝了多少杯,只知道都喝醉了抱在一起哭,诉说当初先帝在的时候的事情,自己对先帝的思念。
江月白一直红着眼眶,强忍着没有让泪滚出来。她不需要哭给别人看。思念一个人其实是自己的事情。
到了后来,蒙古来的后妃们喝醉了,打碎了好些碗碟,边流泪边开始唱着蒙古的歌,想来除了思念亡夫,也思念故乡的家人。
江月白告诉她们新一年的政策。
她们的父兄可以报名到京城来学习汉语言和汉文化,到时候她们就可以见到自己的亲人。而且如果表现优异,还可以在京城任职,在京中买房置业,安顿下来。
她们都可以写信给自己的家人,提前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准备起来。
蒙古来的后妃们都很高兴,激动得落泪,又敬了江月白好多杯酒。
朝鲜国的丽太妃禁不住问道,朝鲜国的也可以吗?江月白当然表示,当然欢迎。
天朝上国,就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只有高层次人才够多,才能够推动科技文化的快速发展,尽快启动第一次工业革命。按照真实世界的历史,珍妮纺纱机要在十八世纪初才能在英国发明出来。
江月白给了李北辰图纸和基本的思路原理,李北辰命能工巧匠进行研究。三年前就研发出了比珍妮纺织机更先进的棉线和毛线纺织机。一年前研发出生产效率提高两倍的丝纺织机。
棉织品的生产率大幅提高,国内棉织品的成本和价格均大幅下降。加上国内典雅高级的纹样设计,超凡的印染技术,很快令棉织品的海外销量供不应求。两年前韩子谦下西洋就带去了大量棉织品和棉纺织工艺品,力图为国内纺织业打开销路。
韩子谦原本计划休整一番后再第二次下西洋,但波斯使臣的求亲,不得不让他开始筹备新年里五月再次出发远航。
泰兴元年正月初一,江月白陪儿子李承稷寅时起床,身着太后礼服,前往太庙祭祀祖宗,为新年祈福。回来后,即接受皇子公主们按照次序过来拜年,给她们发红包。
正月初八,波斯的洋太嫔顺产生下一对健康的混血龙凤胎,母子平安。江月白赐名李承洋,李子沐。
江月白召了波斯使臣进宫觐见,在勤政殿让其探望了新生的龙凤胎婴儿,对其大加赏赐。
成功诞下龙凤胎被看成是莫大的吉兆。预示着波斯和明朝皇室之间被上天所祝福。上一次这样的多胞胎,还是六年前皇后娘娘产子。
波斯使臣十分激动,表示会将此好消息带给国王陛下。
泰兴元年正月里,江月白宣布了几项大的新国策:将蒙语列为第二官方语言,由礼部牵头,传胪寺、翰林院参与,将大明朝的主要律法全部翻译成蒙文。未来的重大政策文件,都要有蒙文版本;
三月重开恩科,为安北和安西都护府地区选拔官员二百人,并进行蒙语培训;
选拔安北和安西都护府少数民族的优秀青壮年、部族首领进入中央任职。
在安西和安北都护府地区各自选拔一百名蒙古青年男子,来京城学习汉语言和汉文化;
科举考试改为三年一选拔。三年后的科举考试,外语成为必考科目,可选语言有蒙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英语、日语。考试内容分为笔试和口语两部分。精通两门外语及以上者,优先提拔。
政策一颁布,引起了朝内外巨大轰动。一批老臣对于太后推行的新政策十分不满,认为这是要灭国,让元朝重新占领汉地的节奏。
除此之外,她在年前已将陈平从安北都护府里调回京城,让其担任礼部尚书。
周仕鹏没有想到太后最后拿出来的方案比他的还要全面还要激进,还要内卷。这不是要卷死读书人吗?学外语真有那么重要吗?比读好四书五经,学好算经还重要?读书已经很辛苦了。如今还要多学一门甚至是两门外语。
他看不懂。
但他认同,这样能促进蒙古地区的稳定和融合,加强蒙古地区对皇室和大明王朝归属的认同,也能加强中央对蒙古地区的管理,让中央对北部地区的管理常态化。
所以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选择了顶住巨大压力支持江月白。
当散朝后,以前的老同事常易安过来问他的意见时,他还是感慨了下,
“燕雀贪恋草窝,以为保住草窝便是安全。然而风暴一来,便无处藏身。太后这是未雨绸缪,以鲲鹏之大,乘风而上,谋中央之国。老臣佩服!”
常易安不禁问道,“可这万一是妇人之道,以为是拉拢,实则引狼入室又如何?”
周仕鹏瞪了常易安一眼,“堂堂国本,岂是几个蛮夷之人入朝就能动摇的?!不懂就多读书。你去翻看下唐朝太宗时的历史,其中自有答案。”
“您老就一点不担心?不能叫大明在我们手里折了啊。”常易安颇为不解地问道。
他实在不理解周仕鹏一个原则性极强的老学究,当初在先帝面前,反对后宫干政最激烈的一人,为何会站在太后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