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生病的妈妈
郝佳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钟：3:18
卧室太过安静，郝佳可以听到自己因为生气而激烈的喘息声，她感到全身在激烈地发颤，身体上的每根汗毛都在叫嚣着：滚。
她的凌晨三点不该属于工作。
她合上屏幕，默念了三遍，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深呼吸！不能气的绝经！
她重新拆了一包蒸汽眼罩，戴在眼睛上，想要再次进入睡眠状态。可是，自从被这条微信打扰后，她翻来覆去，依旧没有睡意。
就这么失眠了一夜，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黑眼圈，活脱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僵尸。
她拿出气垫盖了盖自己的黑眼圈，有些昏沉沉地开着车。导航地图上满眼都是红色，似乎车子往哪条路开都是拥堵的。
到底谁发明了“早高峰”这个词，仿佛人生不堵在路上，就迎来不了高峰。
郝佳已经在一个路口停滞了许久，她抽空给赵佳丽发了条微信【赵总监，刚看到你的信息。好的，我待会儿去驿站一趟。】
手机震动了一下，赵佳丽回复【辛苦了】
郝佳重新启动轿车，恰在这时小姨的电话进来。郝佳戴起蓝牙耳机，心里有点好奇，小姨怎么会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喂，小姨。”
郝佳的小姨比郝母小三岁，是和郝母关系最好的妹妹，她先同郝佳扯了一堆闲聊，但郝佳总觉得她在绕弯子，还没进入主题。
她只好问道：“小姨，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是不有些话没说啊？”
轿车刚刚行驶了几步，又堵在了路上。郝佳心里焦虑地吸了口气。
“这件事，你妈不让我说，但是你和郝景一个月也没回家一趟，我怕你妈出事。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
小姨的话，让郝佳紧张了起来。她追问道：“我妈怎么了？”
“你妈妈上个月在浴室摔了一跤，说是胸口闷得厉害，让我陪她去做个检查。检查后发现她长了一颗胸腺瘤，她让我不要告诉你们，自己去做了这个手术。”
“胸腺瘤？”
郝佳震惊。
“是，东西是切掉了，但活检报告还没出来，也不能肯定这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嘭——”的一声。
这一撞把郝佳给震懵了，她忘了踩刹车，自己的车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前车，她握着方向盘，感到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姨的声音还在不断地涌出，前车的司机已经下了车，凶巴巴地敲着她的窗户。
“你怎么开车的啊！”
“佳佳，你没事吧？”
“佳佳，你在听吗？”
两个声音交织在一块，郝佳觉得身体里存在着一个气球，在被一种力量挤压着，最后，“嘭”的一声爆开了。
保险公司的查勘定损人员到达现场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郝佳解决完追尾的事情回到公司已经迟到了一个钟头，办公室的气氛有点僵，其他人看到她都不敢说话。只有小曾冲着她使了使眼色，看向了总监办公室。
郝佳放下随身的包，刚刚打开电脑坐定。很快接到了总监的内线电话，让她去办公室一趟。她敲响了总监办公司的门，赵佳丽绷着张脸，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是郝佳先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赵总，我早上在路上追了尾，所以晚了些到公司，但是我刚刚跟人事请了一个小时的年假。”
赵佳丽抬眼看了她一眼说：“我还以为你去拜访客户了。”
郝佳还在想小姨在电话里说的话，有些走神。赵佳丽又问道：“那客户寄的那箱芒果你拿上来了吗？”
“啊？”
赵佳丽显得有点生气：“郝佳，我昨天紧急跟你发微信的意思就是今天一大早得第一时间把包裹取上来，那是芒果，放不久的。”
郝佳哪有心思听赵佳丽说那些在驿站放不久的芒果，她只是觉得头疼的厉害，心里对郝母独自去做手术，自己却全然不知情感到深深的愧疚。
在这样的愧疚来回翻涌的缝隙里，她开口道：“赵总监，我今天想请个假。”
赵佳丽闻言脸色都变了，她在说芒果，而她的下属跟她说请假。
她吼了一声道：“郝佳，你不想给我取快递，可以直接说。你现在跟我请假什么意思？”
“我妈妈病了。”
郝佳压低声音道。
“昨天是家宴，今天你妈妈就病了？”
郝佳直直地盯着赵佳丽，她早就想说了，为什么赵佳丽每天要把眉毛画的跟蜡笔小新一样粗。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淡定地重复了句：“我今天要请假。”
“不批！”
赵佳丽“腾地”站起身，双手拍在了办公桌，大声叫嚣：“以前有王总监罩你，但是现在她不在了，我才是你的老大。”
巨大的震动在郝佳的脑海盘旋，她知道她像是一辆疾驰的赛车，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她必须迅速刹车，停下来，才能救自己。
“我要辞职！”
“你说什么？”
赵佳丽诧异地看着她。
她一字一顿地看着面前的赵佳丽：“赵总，我要辞职！”
每一个字铿锵有力，话落，她不顾赵佳丽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总监的办公室。她手脚麻利地打好了辞呈，放在了工位上。她就这么抱着纸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她站在写字楼楼下，看了看天空，她不是没有这时候走出过写字楼，但那时候大多数是忙着去出差，忙着去拜访客户，忙着去展会。她哪有这样的纽约时间真正看看天。
她彻底自由了。
郝佳还没想好要不要向郝母摊牌自己辞职了，在此之前，她决定好好安排这一天，她去书店买了一本最近特别畅销的书，中午去网上宣传的网红餐厅打卡吃饭，独自看了一场近期上映的电影，紧接着她又去坐了一次夜游的轮船，在船上看到了天空徐徐落下的红日。
原来，工作日的一天是可以这么不急不慢地度过的。
郝佳下了船，又去郝母喜欢的老字号糕点店逛了逛，原来这家糕点店出了很多新款的糕点，她凭着心意挑了满满一大袋，像是儿时得到朋友分享的饼干，却非得带回家同郝母一起分享。她满怀欣喜地敲响家门，期待看着郝母亮晶晶的目光。
很快，郝母打开房门，她的眼睛没有年轻时候的闪亮，但看着女儿那种闪耀的光不会变。
郝佳心头有很多情绪，忽然拥住了母亲，她笑着问：“有没有很惊喜啊，郝女士？”
“你怎么回来了？”
郝慧华又惊又喜。
郝佳感到眼眶有点烫，她想起小姨的嘱咐，不能露出早就知道母亲做过手术的模样。她松开郝慧华，笑着进门，说：“今天看到你喜欢的糕点店，就想着要给你买点。”
郝慧华看了看女儿带的糕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早下班？”
她不回答母亲的话，而是问道：“妈，你做饭了没有啊？我都饿了。”
“我也不知道你有回来，都没买菜，”郝慧华想了想，问道，“吃西红柿鸡蛋面吗？”
“吃。”
郝佳笑着回道。
郝慧华迅速地去厨房忙活了起来，十几分钟后，两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就端上了桌。郝佳端起面，吃的呲溜呼啦，郝慧华看的入神，担心地问道：“佳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妈啊？”
郝佳抽空看了郝慧华一眼，说：“没什么事。”
“那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有空回家吃面啊？”
郝佳微微一怔，也是，平时她怎么可能在傍晚6点多的时候来到母亲的家中吃碗面。
她搁下筷子，忽然郑重其事地问道：“如果我说，以后每天都要吃您做的面，怎么样？”
郝慧华瞪圆了眼，神情里有点震动。
见妈这个反应，郝佳又撒娇道：“妈，怎么了？这个反应。”
郝慧华睨了郝佳一眼，才说：“天天吃面，你不腻？”
郝佳笑着看着郝母，说：“也是，我妈那厨艺，可是可以搞满汉全席的人。”
饭后，郝佳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向郝慧华开口，自己已经辞职的事情。她吃完面，又吃了自己带的糕点，翻来家里好久没用的茶具，说要沏茶给郝慧华喝。
郝慧华忙拒绝道：“都几点了，喝什么茶呀。晚上不想睡吗？”
“也是，妈你一喝茶就睡不着，我泡杯自己喝，上次从谊谊那拿了一泡特别好的大红袍。”
说着就要捣腾起来，还没开始拆开茶叶就被郝慧华给阻止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语重心长道：“你本来晚上就睡不好了，大晚上还喝什么茶啊？”
郝佳停下手上的动作，郝慧华从冰箱取出了半个西瓜说：“我切西瓜给你吃吧。”
“好。”
郝佳从小姨口中得知像郝慧华做了手术后，更要注意饮食规律，不能吃生冷刺激性的食物,因此郝佳抢了整个西瓜，说：“这西瓜太冰了，妈，你不能吃这么凉的东西。”
“我为什么不能吃？”
郝慧华奇奇怪怪地看着郝佳。
郝佳义正严词道：“老人家吃这么凉，对肠胃不好。”
闻言，郝慧华只能托着双颊看着郝佳吃着西瓜，可郝佳吃完西瓜后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郝慧华只能问道：“佳佳，这么迟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妈，今晚我想睡在家里，”顿了一下，郝佳又道，“我跟你睡吧。”
女儿有心事，郝慧华看的出来，但她不拆穿，她想等着女儿自己说。
郝佳洗完澡，换上了郝母的睡衣后，笑嘻嘻地躺在了郝慧华的旁边，黑暗中，她侧着身子，问道：“妈，我是不是好久没跟你睡了。”
“是，我有点不习惯了。”
“放心吧，妈，我不会嫌弃你的呼噜声的。”
郝慧华翻了个身后，又躺平了，她对着黑暗中道：“佳佳，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讲，母女之间哪有什么秘密。”
“是我嫌弃你。”
郝慧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