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雄已远
夜晚，白秋原回到家中时，妻子吴晓芸正抱着个抱枕窝在沙发里生闷气。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他走到妻子身旁坐下，关切地问道。
“还不是你那宝贝女儿！”吴晓芸将手里抱枕一扔，叹道。
“露儿怎么了？”白秋原皱眉问道，“这段时间她不是挺乖的吗？平时该上班上班，周末该回家陪你，也都回了啊！”
“我约了张兰吃饭，让她跟我一起去，结果她倒好，放我鸽子，害我被张兰好一顿抱怨。”妻子抱怨着。
“这多大点事啊，值得你这么气吗？”白秋原闻言不由笑了，“露儿大了，有她自己的朋友圈，你成天拉着她干什么？”
“你就一天天惯着她吧！你知道她现在对我什么态度吗？直接挂我电话不说，还把手机给关了！”
“要不是你成天逼着她相亲，你们娘俩的关系能闹得这么僵吗？”白秋原苦笑道，“你要是那么闲，不如到公司帮帮我？”
听了他这话，吴晓芸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闲的吗？她的事，我不管你也不管，难道就放任她和那个当兵的继续鬼混下去？”她恼怒地问道。
“当兵的也没什么不好啊！我托人打听过，那个叫秦天的小军官，还是挺优秀的。你的眼睛，不要成天盯着身边那些富二代公子哥了，要我说啊，里面配得上咱们女儿的人没得几个。”白秋原随口应道，“我觉得吧，这个事情，咱们不能勉强她，女儿喜欢最重要。”
“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啊？”吴晓芸诧异地看着他，“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是达成共识了吗？女儿喜欢最重要？喜欢他什么？他有车有房有家世有背景吗？”
“我以前赞成你的想法，是因为觉得露儿太年轻，只是一时冲动，过些时候自然就淡了。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坚持了三年，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把她逼得太狠了吧？”白秋原劝解道。前些日子，女儿找他长谈了两次，替秦天说了不少好话，让他的态度有了些转变。
“不是我逼她，我是对她负责，也是想让她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你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个当兵的要什么没什么，甚至连陪她的时间都没有，你放心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吴晓芸问道。
“露儿不是说，他很快就会转业吗？”白秋原被她说得有些动摇。
“这个事，露儿也跟我提过，更让我担心了。”吴晓芸点头。
“哦？”
“转业能干什么？进体制呗。他在部队耗了那么多年，现在回到地方从头开始，要人脉没人脉要背景没背景，能混出什么名堂？就算他很踏实上进，那也只能安稳过日子，和咱们露儿是一个世界的人吗？他的那份工资，恐怕还不够咱们露儿的油钱吧？”吴晓芸哂道。
白秋原眉头皱了起来：“咱们倒是可以帮他啊！”
“帮？”吴晓芸嘲讽道，“升米恩斗米仇，凤凰男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吗？我听说他老家在黔西山区，那可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那里的人都穷怕了露儿说过，他在部队干得很好，你也打听到了他很优秀，大山里出来的孩子能走到他今天这步，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他突然急着要转业，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白秋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秦天应该是清楚白露的家世，所以决定要把软饭吃到底了。对他来说，只要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抓在手里，就等于把白家握在手心了。
“也许他不是这样想的。”沉默良久，白秋原叹道。
“就算他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真的很优秀，我觉得他也不是女儿的良配。从出生开始，他们的世界就没有交集，走到一起最后很可能是个悲剧。女儿的终身大事，我不能容忍这种可能存在。所以，你不能耳根一软，露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得和我保持一致。”吴晓芸沉声道。
“这事不好办啊。”想着女儿说过的话，白秋原忧心道，“那个秦天，可是咱们女儿心目中的英雄。咱们也年轻过，你该清楚这分量有多重。”
“英雄？”吴晓芸笑了，“这个年代啊，除了见义勇为死了的那些人，哪儿还有什么英雄？男人啊，能挣到大钱，腰板才硬得起来，腰都硬不了，好意思说自己是英雄吗？”
“你这话也有道理。这么说来，我能算咱们家的英雄吧？”白秋原搂着妻子，哈哈笑道。
“当然。”见丈夫听进了自己的话，吴晓芸的心情好了许多。
“你说露儿那么坚持，会不会带他来见我们？”白秋原突然想起女儿的话，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就怕他不来。”吴晓芸冷哼道，“只要你配合我，我会让他见一面就永远跟露儿说再见。”
蔚蓝大海上，一艘军舰缓缓行驰，鲜艳的国旗迎风飘扬。
神情肃穆的官兵们，在甲板上整齐列队。
“全体都有——立正！”伴着一声粗犷的口令声，身着礼服的舰长在两名军官的护卫下，从舱门处走了出来。
舰长眼圈发红，脚步沉重缓慢，目光中满是悲伤。
他的双手，稳稳地托着一个骨灰盒。
“向英雄——敬礼！”口令声再起，声嘶力竭。
全体官兵抬手，行军礼，目光深深注视着舰长手中的小盒子。
英雄是谁，无人知晓。
他们只隐约知道，他和他们一样，为了追寻同样的梦想，走出国门，走向了这片深蓝。
谁是英雄，他们知道。
因为他们接到命令，要为他完成最后的心愿，把他的骨灰洒进这片海域。这份无上的荣耀，只有逝去的英雄配享。
舰尾处，三名军人昂首而立。
“向英雄告别！”
天地间，一股悲壮与苍凉蓦然升起。
翻涌的浪花，带走了长眠的英雄。
英灵不远，佑我中华！
一个声音，在所有人心中回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