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落至深渊
巨碑下的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在打架，陆忘凝出无数黑物质匕首掷向对方。
长得像时祁渊的男人躲开了，脸上出现惊慌，害怕和不理解，就像一只摇着尾巴冲向主人却遭到抛弃的小动物。
“你明明知道伤害不了我，”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又是一把黑暗匕首袭出，带着施术者的愤怒：“不准用这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面对这个男人，陆忘不再优雅绅士，他变得暴躁，连说话都咬牙切齿，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攻击毫无效果，但是他无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做。
再也不想像那天一样，只能站在黑雨之中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他全身肌肉绷紧，骨骼发出咔嚓声响，一声沉重的呼吸后，血雾在双眼前弥漫，他的瞳孔变成充满杀戮的暗红色。
轰然巨响，恐怖的黑色浪潮从地底崩裂而出，空气中满是灼烧的气味，夹杂着万人痛苦的哀鸣。
陆忘化作黑暗，与汹涌黑浪一起湮没一切！
面前的男人没有躲闪，时祁渊的脸长在他头上做出无奈的表情，他平静得像是在草坪与伙伴玩耍一样，展开怀抱，迎接着席卷而至的黑潮。
男人被击倒在地，巨大的腐蚀力灼烂他的皮肤，巨浪中的单薄身影压上来，带着失控的怒意。
两只红色眼睛于黑暗中睁开，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扫视。
男人全身都被腐蚀，唯独脸上干干净净，高冷锐利的脸逐渐扭曲，唇角疯狂上扬。
一人竭尽全力的搏杀，对于另一人不过扮家家酒一般的磕碰。
“你躲了这么久，最后却亲自召唤出我。”
男人深情款款说完，随即又带着嘲讽问：“为什么不连着脸也一起毁了？你还是舍不得吗？”
“不要小瞧我！”陆忘低吼一声，指挥黑潮袭击身下已经变形的脸，恐怖的黑暗即将接触到冰冷的皮肤之际，他又紧闭眼睛将攻击撤回。
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还是下不去手！
底下的男人平躺着，对已经腐烂的身体毫不在意，用仅仅完整的脸部发出温柔的声音：“看，你就是舍不得，小猫咪。”
啪，一个巴掌扇过，男人脸上泛红一片。
陆忘怒道：“不准叫我小猫咪！”
男人被他打得愣住，随即，像蜕皮一样，他的脸部从腐烂的身体中析出，变成一团黑色泡沫，在空中分裂增殖，最后变成一个身形高瘦，戴着黑色面具的新身体。
他打了个响指，陆忘化作人形摔倒在地，周围的黑色洪流也随之消失。
一切暗属性都归顺于这个男人，他已经纵容暗之力与陆忘玩了很久，是时候走了。
“小猫咪，我帮你解决了需要对付的人，作为报答，跟我回去吧。”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将陆忘疼爱地抱入怀中，面具下癫狂的眼神突然显出极致温柔。
他低下头，想要轻吻怀中高傲的猫咪，然而他的猫咪抗拒着别过头。
男人很是难过：“为什么？我都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连正眼看我都不愿意？”
破碎的抽泣响起，面具下的人哭得歇斯底里。
但哭不过三秒，就转换成疯子一般的大笑，男人笑得自己都喘不过气。
“但是那又有什么呢，反正，我找到你了。”
忽的，一颗高速旋转的黑物质球砸到男人手上，陆忘从他手中挣脱，快速闪退到一侧。
有人找到陆忘身边，是时祁渊，真正的时祁渊，巨碑顶上的他看到地面情况，立马头脑一热让西魄沃把他送了过来。
事情被人打扰，男人一点都不生气，他笔直站立在原地，双手交叉卧于腹前，看起来简直是一位高贵的绅士。
“你好。”他说。
面具下发出古怪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整个人都有些抽搐。
“你好，谢谢你救了他，现在我们该走了。”
时祈渊将陆忘挡在身后，偷偷将手摸到裤子口袋中投掷骰子。
“你在做小动作！”男人夸张的笑容停止，面具下传出尖锐斥责声。
时祈渊怔住，手指停住不敢继续，他跟队长两个人加起来都肯定打不过面前这位，唯一的希望正在石碑顶上看着他们。
他只要像平时一样投出介质就可以利用神明的力量击溃对方，可是他还没有动手就被发现了，该死，刚刚应该先跟西魄沃商量好！
斥责过后，男人突然又变成温文尔雅的模样，优雅地作出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厄波斯，是掌管暗的神明。”
神明！时祁渊更加后悔刚刚冲动地让西魄沃送自己到场，他连对方的身份都没问！现在他只能挡在队长身前，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办法。
“咦，你不记得我了么？我们不是第一次认识，我想想，是在黑雾森林，你原本可以成为我的使者。”
面前的男人用缓慢柔软的语气说出使者两个字，然后大吸一口气，又扯着嗓子快速骂道：“都是他！都是他阻碍！是他……是你！我杀了你，就什么都好了！”
不好！时祈渊护住陆忘就逃。
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探险者，刚来深渊两个月，他只是刚转身，就被身后的神明捕捉到意图，眼前突然一黑，连陆忘都从手中消失，只身一人孤立在浑浊的黑暗中。
面前微弱的红光勾勒出暗之神厄波斯的身影，一会正常，一会又变得破碎。
完了，时祈渊见识过真神的力量，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今天犯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
“我果然很讨厌零区呢。”厄波斯平稳地说完这句，语气一转，歇斯底里说，“我甚至憎恨这里！”
漆黑中一张面具凭空飞到面前，几乎要贴到时祈渊脸上，可以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看到里面有一双迷茫，无助，又暴戾的，充满癫狂的眼睛。
而且这双眼睛，与时祈渊极像。
难道……时祈渊冒出一个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想法，面前这位暗之神，不会就是陆忘前任吧？！
“喂！”厄波斯不允许他走神，对待敌人应该专心！
“你知道吗？我要杀死你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呢？被吓死好不好，这个是我的专长，让我来看看你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破碎的面具化成红色光芒强行挤入时祈渊眉心之中，刹那间，有无数画面从脑中划过。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厄波斯焦急地念叨，听起来只是个正在寻找丢失玩具的小孩。
突然，时祈渊眼前有张脸一闪而过，是陆忘在哭的脸，他从来没见过队长哭泣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脑中，那张苍白阴郁的脸上挂着令人心疼的眼泪，一双眼睛被泡得肿胀发红，是伤心到极致的哭泣。
“怎么会是这个？！”厄波斯也看到了，赶紧将画面挥散。
时祈渊眼前恢复黑暗，看到暗红色的破碎轮廓气急败坏。
厄波斯失去耐心，操纵着黑暗快速凝结，只要1秒钟，里面的人就会变成粉末。
此刻从外面看，就是广阔的平台上悬浮着一颗黑色的球。
陆忘站在球前，不断变成黑影想要冲进去，被巨大的阻力摔出来，再次站起再次融入，然后再次摔出。
精疲力尽的时候，厄波斯从里面走了出来，陆忘立即冲上去。
“他只是一个刚来深渊的新人，放开他！”
厄波斯开心地张开双臂做出迎接拥抱的姿势，陆忘拽住他的衣领，他不恼不怒地乖乖站好，以让对方提拎得更加顺手一些。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那张脸离开，所以我将他放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揉成粉末。”
“不准你祸害无辜！我可以答应跟你走！”
“那可真是太棒了！”厄波斯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打出个响指，“但深渊不需要两张差不多的脸。”
陆忘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化为黑影冲向黑球。
但只是一个响指，所有暗之力回归神明，陆忘也被迫恢复人形飞回神明怀中。
“时祁渊！向你的神明求助，不要死！”陆忘大喊道。
平台上的黑球快速缩小凝聚成一个点，由黑变白，高速旋转着再度扩大，长成一颗白色光球，不断扩大，成为爆亮的一片。
无尽的白色之中，暗之神拽住陆忘，陆忘拼命挣扎着，两人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
巨碑之顶。
时祁渊向西魄沃发出祈求，然后被带回了顶部，他正在朝身边的神明发出嘶吼：“为什么不可以！你能救我，能救那么多反抗者，为什么不能救陆忘？！你可是神明！”
“但底下也是一位神明。”黑袍黑面具的西魄沃冷静地说道。
他提起长袍下蹲，在石块边缘坐下，两条腿晃悠在空中，露出藏于衣袍下的一双黑色皮鞋。
“坐下谈，”他拍拍旁边的石块说，“你看，现在距离暗之神带走你的队长还有1秒钟，而我将我们的时间放慢了1000倍，我们完全可以先谈完，不是吗？”
时祁渊低头看看下面，确实如此，他强迫自己收敛愤怒，坐在指定的位置。
刚刚已经亲自下去试过了，根本无法抗衡，所以他只能讨好身边的神明，求着人家拯救队长。
“还要谈什么？”时祁渊问。
“从进入深渊开始，我就一直在帮助你，却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做什么。”神明望着远处，语气中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时祁渊恼怒地说：“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可是你自己回答是命运的安排！”
缓慢的句子从神明面具下传出：“是命运没错，可是你却将我的回应当做理所当然，我偶尔几次选择沉默的时候反而成为了过错，你变得暴躁，不再信任我，好像是我欠了你。”
“所以你找我是要做什么？告诉我说，其实我欠了你，不应该迁怒于你，向你磕头认错吗？如果你愿意救他，我现在可以抛弃我的尊严！”
神明发出一连串啧啧声：“怎么可以轻易低头呢，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你看下面那位神明，他本来也会跟我待在你背后那样，时刻待在你队长身边，但是他们之间出了一些纠纷才变成今天的情况，暗之神不会伤害你的队长，他只是带你的队长离开。”
“可是陆忘不想走！”时祁渊脱口而出，“我也想他留下！”
“可是据我所知，你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神明终于不再眺望远处，收回视线转向了时祁渊，“如果我不介入，那么你可以利用我的力量继承不迷路小队，成为前三层最强的探险者，以后要是想去更深层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你可以轻轻松松就横行整个深渊。”
“但是如果我今天出手，我们就会产生神明等级的敌人，你必定惹上一身的麻烦，所有的事情都会增加难度，你将至少再死亡两次，而我无法保证每次都能救活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明比划出一个死亡的手势，着重表示第二条选择凶险异常。
时祁渊忽视掉那个手势，坚定不移说：“如果你愿意出手，请帮我救回队长。”
“这么果断吗？你认识他半年都没有，他不过是因为你身后有位了不起的祖神而接近你，他早就料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暗之神找到，不过是想利用你帮忙抗衡。”
“我不这么认为。”时祁渊反驳说，“队长一直忌讳神明，所以他不可能因为我背后有神明而靠近我，他今天被暗之神抓到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找我，所以我也应该救他。”
“是谁不久前还说他找你不过是攻打零区的借口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是的，我现在确定，他就是为了我而来，”时祁渊已经变得烦躁，下面的队长就快要消失了！
“我希望您去救他，哪怕需要我付出代价！”他指向胸口，里面有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我与队长之间有契约，我必须献出生命也要保护他！”
“这个借口倒是更好一些。”神明淡淡的语气中终于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我可以介入这场争斗，如我之前所说，你现在对我太不尊敬了，所以，我们是时候需要签订契约，然后我才能给予回应。”
时祁渊已经坐不住，从石头上一跃而起说：“好，现在就签！”
神明也站了起来，周围的风变大，刮得他的衣袍像水面一样泛出波浪。
他再次恢复成近乎于冷酷的语气，缓慢地说：“契约的内容是，你成为我的信徒，我将给与你回应，不一定每次回应，你不可以再对我不满，并且以后必须遵守我的命令。”
时祁渊朝四周看看，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拟定契约的材料，也没有相关仪式用品。
“我们要怎么签约？”
黑袍神明指向地面：“跳下去。”
“跳下去就可以了？”
“是的，契约载体是我的墓碑，跳跃是你的仪式，跳下去，我们从此真正绑定在一起，以后我会竭力给与你回应，而你必须遵守我的命令。跳下去，我就会驱逐暗之神，让你的队长回到你的身边。”
“你说的。”
“是，我说的，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避开这个麻烦，我带你回七区；或者跳下去，下面即是你命运的深渊。”
时祁渊冷冷一笑，看着地面的两个人影，陆忘被暗之神约束住，挣扎着往前伸出一只手，那个方向是时祁渊刚刚被困杀的地方。
这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几天的黑猫，后来黑猫被别人带走，小家伙也是这样一只爪子伸向他，发出无效的挣扎。
现在队长在挣扎和反抗，他怎么可以旁观呢？
从巨大的石碑往下看，底下一片煞白，真像是深渊一样。
神明问：“跳吗？”
时祁渊说：“当然跳！”
他张开双臂，闭眼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