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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三庶人之祸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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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风谲云诡, 岭南却是一派欢喜之象。

    七娘近日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此人叫杜甫,从江淮两道过来,一路走走停停,逛了大半个岭南道, 还去广州府拜见过张九龄。也不知是不是张九龄指了路, 他才乘船向东,来到了潮阳。

    杜甫刚及弱冠, 在七娘眼里就像个稍年长的平辈, 索性调皮地随李白叫他“杜二甫”。

    年轻的杜家郎君早就被李白的诗作折服,成了不折不扣的太白迷弟。也就大度地允了七娘这番称呼, 还笑着道:“我听过七娘子那首咏针, 气魄上,果真得太白先生真传。”

    不然, 也不敢轻易骂圣人。

    七娘哼一声:“杜二甫, 你再笑话我, 师父下回写烂的诗文,我可不会偷出来给你了!”

    杜甫果然急了:“别啊, 你不是说了,咱们这叫变废为宝吗?”

    两个年纪差了十岁的幼稚鬼理论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李白。

    李县尹刚忙完公务, 出来散散步,听到这话气笑了。索性给两人一人一记爆栗:“我正疑惑这些日子桌案上的宣纸消耗快呢, 原来是你们这两个毛贼。”

    七娘抱头后退:“不是我, 是杜二郎逼我的!”

    杜甫:“……”

    李白早知自家徒弟的德性, 揪了一下七娘的耳朵:“你少带歪了子美(杜甫字),他游历结束之后,还要去长安贡举, 可不能沾上你这一身的自由散漫、忤逆师长。”

    七娘说不过,索性用腰间小剑戳了李白一下,又赶忙做着鬼脸跑远了。

    “宇文老头儿叫我,不跟你们耽搁时间!”

    这一年冬日,岭南的百姓越发有了好日子。

    散船户们在漕运上赚了钱,归家途中,便能捎带些南边没有的特产回去;加上今年全道内推广七娘的新化肥,稻谷产量翻了一倍有余,百姓们的年节自然过得宽松舒坦许多。

    元宵当夜,七娘甚至还在潮阳县张罗了一场“打铁花”。

    这是始于宋朝的一种大型民间焰火,那时代的匠师们在铸造器皿前要举行祭祀活动,意外发现了铁水有这种浪漫的用途,才衍生出一项传承千余年的活动。

    七娘将它带来了盛唐。

    极高温下的铁水被两根柳木击打,飞向高空,火树银花一刹那绽放,化为漫天的万点星辰。

    听着身畔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已经长到李白胸前的小女郎不由莞尔,挎着腰间小剑高高仰起头。

    若有一日,长安乃至大唐百姓都能这般发自内心地欢庆起来,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盛世吧?

    元宵过去,广州府便向各州县下了符,是关于认领山林野地,种植油桐树和茶叶的。阳春三月可是种树的好时机,张九龄显然不想错过。

    有前面种稻、漕运、修路和挖矿几件事情做铺垫,岭南的百姓显然已经对这位张大都督有了几分信任,当即便有人领头响应种树种茶之事。

    潮阳县这头,县衙也被前来报名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潮阳气候湿润,土力肥,正适宜种茶。咱们县今年要种的是乌譬山、竹竿山山坡上生长的山茶阿莲。七娘子说了,要种茶的人家都提前将鸭屎屯下来,做成茶树土肥,这茶会长的更好一些,往后成了御茶也未可知呢。”1

    前殿外热热闹闹挤作一团。百姓们听着于主簿画大饼,也跟着起哄畅想起来。一时之间,李白竟有些分不清,今日到底谁才是说客。

    后殿里,七娘正在试用戚翁他们弄出来的新玩意儿。

    这是一种被称为徽墨的墨锭。

    七娘在阿尔法那里看到,知晓了桐油竟然可以通过“灯盏碗烟”的技艺制作成徽墨,便授意戚翁他们去试试。2

    “墨锭倒是一等的。只可惜,油梁生产桐油已经不容易,咱们没有实力弄烟房制墨了。”七娘停了笔,将得之不易的几块墨做出安排,“阿寻,给宇文老头儿和我师父各留一块,再给杜郎君送去一块,他也是士子。剩下的两块先放着吧。”

    阿寻得令,带了墨锭出去。七娘则垂眸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纸页上。

    这是公孙大娘从长安寄来的一封信。

    上面说,京中近日由裴旻将军引起了一系列麻烦事,忠王被指认,但最终被查的却是太子殿下与都水监漕运,好在今年岭南道的漕粮折损十分少,这才没被抓住什么把柄闹出大事儿。

    七娘蹙眉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么一打搅,对岭南掌漕运是好事还是坏事……”

    陛下不会借着这事儿迁怒岭南吧?

    七娘摇摇头接着往下看去,不由挑起眉。

    公孙大娘说,有一位弘农杨氏的五娘子在长安城内打探她的消息。

    杨氏五娘……那不就是杨玉娘吗?

    七娘一目十行,看过信中描述的杨氏动向,越发担心对方的处境,索性

    提笔给公孙大娘回信去。她们之间联络,用的都是驯鸟术调教过的鸟儿,这些鸟比起信鸽,来往南北要更为隐秘。

    望着信鸟西飞,她只盼故人一切安好。

    七月暑热,长安城太子风波平息之后,迎来一件大喜事。

    武惠妃所出的咸宜公主,被圣人择婿下嫁长宁公主与驸马都尉杨慎交之子——卫尉少卿杨洄。

    这桩皇家喜事来得突然又微妙。

    杨玉娘听闻也只是笑了笑,举杯饮尽琉璃盏中的葡萄美酒:“常听闻公孙大娘一舞动京城,今日得见真颜,不知是否有幸讨教几分?”

    公孙大娘是揣了信寻上门的,自然无有不应。

    两人相携到了后室,屏退左右之后,大娘才递了信件过去:“五娘子不是满长安打听七娘的事吗?这是七娘专程写给你的信。”

    杨玉娘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细问公孙大娘与七娘是什么关系,垂眸细细拆了信件阅览起来。

    公孙大娘便在一旁道:“先前寿王殿下择妃闹得轰轰烈烈,整个长安都知道殿下一心要娶你做王妃,可是却忽然没了下文。如今咸宜公主的夫婿一定,长安高门显赫定然能猜出宫中的意思。你是什么打算?”

    杨玉娘看过信中所言,弯唇道:“我一介深闺女子,该做什么打算?”

    大娘急道:“那杨洄和你一样,出身弘农杨氏。武惠妃选择将女儿嫁进去,就不会再叫儿子娶你,你在长安的名声被惠妃无形之中毁了!我听说你借宿叔父家中过得艰难,婚嫁再不如意,想过日后怎么办吗?”

    杨玉娘来长安一年,还是头次见到公孙氏这般的热心肠。

    便道:“长安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娘子不该管这些的。”

    随后似乎是于心不忍,又晃了晃手中书信:“七娘约莫是跟娘子一般古道热肠,信中说愿意收留我,叫我去岭南。”

    “那你愿意吗?”公孙大娘眼前一亮。

    “不愿意。”

    杨玉娘将那封信点燃,等烧尽了才开口:“诚如娘子所言,我借住在叔父家中,无权无势,受人照拂自然少不得看人脸色。可我那几位阿姊是诚心相护,我不能逃了,叫她们去承担杨氏女子闺阁名誉受损的后果。”

    “再来,我阿耶阿娘便是权势低微,才死于青城山佛道之争。我不想如他们一般,总该要争一争的。”

    公孙大娘听着这话,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她蹙眉压低声音:“长安不太平,皇子之间明争暗斗……”

    “争斗才好啊。”杨玉娘笑了,“越是如此,圣人就越需要有人投石问路,试探虚实,我在长安也便有了活路。”

    公孙大娘还想再问,却被杨玉娘回头打了岔:“您要给七娘回信吗?”

    公孙大娘迟疑着点了头。

    “那帮我也带句话去吧。我看她放不下长安许多人,怕是迟早还得回来,问问她,可愿与我通力合作?”

    ……

    这桩隐秘又大胆的谈话悄悄收了尾,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咸宜公主大婚当日。

    公主下嫁,排场自然要大,挥手便请了大半个长安的贵胄过去,连杨玉娘都在此列之中。大约是因为顾及郎婿杨洄的面子,婚宴上虽然偶见贵家女朝着她指点轻笑,却无人直接找茬过来。

    杨玉娘索性装作没瞧见。

    一派欢闹和庆中,只有寿王殿下一人郁郁寡欢,看杨洄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夺妻之恨,令人迷惑。

    他近前的内侍只好讪笑解释:“咱们殿下平日里最爱护公主,这是不舍得阿姊出嫁呢。”

    内侍们提心吊胆看着寿王,直到婚宴结束,还没彻底安下心,长安又掀起一重新波澜。

    皇十三子颖王殿下跪于兴庆宫大殿,告发太子索甲两千领。陛下以太子有不臣之心,在朝会上发了火,竟还公然提起了废储君之事。

    朝野闻之震惊。

    陛下此前从未有过废储之心,也不知何时起了意头,竟没有向任何重臣透露过。这次骤然开口,怕是来真的。

    储君关乎国本,萧相公连同裴相公火速入宫觐见,条条框框陈列,在南熏殿内呆了整整四个时辰,这才用一句“父子天性,情或大于法”给劝了回去。

    这话也不是他们想的,而是张九龄从前所说。

    李隆基负手背身而立,想到从前与张九龄的君臣之交,摆手道:“罢了,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二位相公跪地叩谢皇恩。

    却听上首又问:“张九龄在岭南也满两年了吧?”

    “正是。”裴相公答。

    “朕叫他反思,他却忙着搞这一出又一出的幺蛾子,背后指不定还有李太白那对父女做帮衬。看来他想的还是不够明白,就再呆些时日吧。”

    免得他一回京,扰乱了许多事情的进程。

    李隆基想要见到的进程来得并不慢。

    年底,刚刚完婚半年的卫尉少卿杨洄便受了武惠妃和李林甫的指点,带人证物证若干,状告太子李瑛谋逆,理当废储。

    惠妃于后宫之内也哭闹助力:“陛下,太子勾结党羽,要害妾身母子性命啊。”

    针对大势已去的储君,朝中不乏倒戈之人跟着多踩一脚。一时之间,太子殿下李瑛变成了众矢之的,仿佛不废这个储君,大唐明日便要走向灭亡。

    有颖王先回的铺垫,再加上李林甫一句“此乃陛下家事”,李隆基终于无所顾忌了。

    他火速下旨,颁布了“废皇太子瑛为庶人”的诏令。在诏民令中,除过李瑛之外,同时被废为庶人的还有鄂王与光王。

    长安的癫狂并未到此结束。

    朝中老臣们逐渐反应过来,这是一出陛下早有预谋的闹剧,索性袖手旁观起形势变化来。没过几日,兴庆宫内又追加了一道圣令。

    李唐家的帝王,向来容易出心狠的主儿。

    开元二十一年,春日未至,积雪未融。

    废太子瑛并鄂王、光王,被圣人亲赐,死于城东大驿间。

    七娘收到这消息,正和李白在津渡口送杜甫离去。

    听说陛下此番作为,七娘皱着眉伸手便想将人拦下,被李白叫住了:“他那双眼要比你我实际的多,不叫他亲自见一见真正的长安,只怕不会轻易言弃。”

    七娘闷闷的:“就像师父你一样,不到黄河不死心。”

    李白:“啧。”

    杜甫人随着船渐远,仍立在船尾挥手。

    七娘默默呼了口气,正想扬起笑容与杜甫好好道个别,就见眼前光幕一闪:

    【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天子仓皇西逃。杜甫作为被遗弃的臣子一员,当真被叛军押送入长安,整整俘虏了两年吗?(0/1 未完成)】

    早慧的小女郎不可置信地面前光幕上的文字,忽然放声大吼:“杜二甫,杜子美!你给我回来!”,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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