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馍及
1924年初冬的哈尔滨，天气还算不上太冷，比往年的这时候要暖和许多。
这日，李长路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经过几年的历练，李长路，已经褪去那一波的稚气，成长为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了！
离开家的这几年，生活是艰难的，但李长路认为，自己在经历这些苦难的同时也是幸运的。
在这里，李长路有幸得到了哈尔滨同乡会的帮助，读了三年书，有了师长和同学，还结识了许多的朋友。
如今，李长路又寻得了新工作，闲暇时期还可以去继续打听父亲的下落。
这些年来，李长路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母亲的临终嘱托，这是自己的使命，从未放弃过寻找父亲。
于是，随着李长路寻找范围的变换，工作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些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换了多少工作，去过多少地方了！
出门在外，福祸相依，李长路也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这让他更加珍惜如今的生活，珍惜每一次的机遇。
李长路打扫干净租住的庭院，看了看灶上熬着的粥。那是用房梁上吊着的一口破锅煮的。粥已经煮熟，有点溢，李长路赶紧上前撤了火。
因为是刚刚搬过来，李长路还没来得及自己盘个大灶，就沿用了房东的这套简易装备。
李长路见饭都熟了，便对着仍在熟睡的同乡赵连河喊道：“连河，连河，快起床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太阳都照屁股了！”
赵连河也是从山东过来的，他却是在来东北的路上，家人都出意外遇了难，就剩下了孤苦伶仃的他一个！
赵连河是误打误撞，来到了哈尔滨的，一路之上，也是经历了重重磨难。刚好在这里与也是山东同乡的李长路相识。
李长路和赵连河两人年纪相近，性格也相投，就把同是形单影只的彼此看成自己的亲兄弟一般。生活上，两人更是彼此互相照应，工作上，两人也是尽量地保持一致。
如今，二人一起搭伙租了一处破院落，好歹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地。
赵连河被李长路惊了美梦，不情愿地爬起来，边起床边委屈巴巴地嘟哝：“刚刚梦里看见了一只大烧鸡，好大一盘呢！正准备好好吃一顿呢，让你给叫醒了！”
李长路笑道：“那你今儿晚上接着梦，接着吃，兴许会有个更大个儿的呢！”
赵连河努了一下嘴，道：“我今儿晚上啊，改梦日本馍及！要满满一大筐的馍及，我可以吃个够！”
赵连河边说还边吧唧嘴！好不容易等到他穿好衣服了，他却仍惦记着自己的美梦，重又一头栽回炕上，闭了眼，仿佛要去把梦里的美味夺回来。
赵连河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他烦恼一般，一张娃娃脸上总是挂着笑！
李长路就是欣赏赵连河这点，他觉得生活，不能整天的阴云密布，而“笑”就是阳光，生活里的阳光！
赵连河的个子也不算高，虽然与李长路同岁，但比他矮了那么一截，再加上长了那么一张娃娃脸，使他看起来，好像比李长路还小了好几岁。
李长路也常常拿赵连河当弟弟看待，平时对他也是呵护有加。
赵连河刚说出自己想吃日本馍及的愿望，恰巧在这时候，街上就传来一个女人蹩脚的叫卖声：“馍及——，卖馍及——日本馍及！”
听到这个声音，赵连河在床上“噌”的一下子跳起来，对李长路说道：“听，及川家的又来卖馍及了！”
说完又吧嗒了一下嘴，将脸凑到李长路面前，讨好般得说道：“要不，咱再买个馍及尝尝？”
及川一家是这一带新搬来的日本人，就在李长路他们租住的地方不太远，开了一家日本馍及店。
因为店里生意不太好，所以，老板娘常常用一个小背篓背着馍及出来叫卖。
有一次，李长路他们几个见到这日本女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和服，脚踩木屐，身后背着一个小竹篓，在街头艰难地叫卖馍及。
出于好奇，几个人买了点馍及，想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东。
等拿到手里，才知道这原来就是日本的包子！只是这日本的包子馅料是剁的一块一块的，将馍及掰开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材料所成，不像中国的包子，大多馅料剁得细碎，有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的。
偏偏这馍及也很好吃，而且及川家的为了能在此地站住脚，将馍及卖的很实惠。赵连河曾经尝了一小块儿，便从此对这“馍及”念念不忘了。
李长路猜测，这家馍及店之所以生意不好，也许是因为许多人都不懂“馍及”是什么意思吧！毕竟在这样的年月，没有多少人会因为好奇而花钱买这些看不懂的玩意儿吧！
有一回，李长路和几个工友下工回来，刚好路过及川一家开的那间小店。只见门面收拾的很是干净，旁边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中日两种字体。
李长路不认识那些日本字，只认得“日本馍及”四个中国字。
店门上，挂着一幅暖帘，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着。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身着和服，他们也学着中国老百姓的样子，将蒸笼放在了门外，两人合力将热腾腾的馍及拾到箩筐里，用白色的被子盖好，站到后面，微笑着看着过往的行人。
老板娘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李长路他们，忙对老板说了几句日本话，大概是介绍说：这几个人曾经关照过自己的生意。
老板听后，马上从馍及笼后走出来，对李长路等几个人鞠了一躬，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说道：“先生，请到小店里面看看吧，请多关照！”
这个日本老板个子不高，非常瘦弱。他说话的态度很是诚恳，人也显得憨厚本分。他的中国话说得虽然还是生硬，但比他老婆说的要流利许多。
几个工友见及川给他们鞠了躬，都觉得不好意思推脱，就“嗯”“啊”的算作了回应。他们简单商量了几句，便陆续走进了那间小店。
小店里面果然也是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就连经常使用的案板都被擦拭得非常亮堂。
里面大部分的家具为中国样式的摆设，——长桌板凳，桌上放着茶壶茶碗。
侧房则为一小间日式客房，里面放着日式矮桌，也都是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老板娘见他们几个进了店，连忙倒上了茶水，殷勤地将茶碗放在每一个人的面前，紧跟着鞠躬，道：“请多关照！”
这礼节多的叫几个人挺不好意思，便掏空了口袋，要了点馍及，顺便跟老板聊着天。老板说他叫及川业空，来自日本的北海道。
也就是从那时起，工友们便把这位老板叫做“及川老板”，老板娘也成了“及川家的”。
李长路拿着馍及问及川老板，这东东为什么不叫包子，而非要叫馍及呢？
及川说道：“馍及就是馍及，不是包子。我们日本的馍及是非常好吃的。现在人们没大吃过，还不了解日本馍及。等时间长了，人们就会喜欢吃馍及，记住日本馍及的。”
及川老板说得很认真，仿佛这做日本馍及的事情，是他在做一件非常让人骄傲的事情。
李长路到后来理解了及川当时的态度，也非常佩服那位日本老板的执着，觉得自己也该学习他的这种精神。
那回，几个人临走时，及川业空又多送给他们几个馍及，让他们带回去，并请他们帮忙宣传一下他的日本馍及店。
在外做苦工的人，是没有能力天天吃包子的。哪怕是日本馍及，也不行。
不过这回，李长路见赵连河实在是馋得可怜，就到街上叫住及川家的，比划着说自己想要两个馍及。
及川家的就摘下背篓，很小心地用纸包了两个馍及递给李长路，又深深鞠了一躬，用非常生硬地中国话说道：“请多关照！”
李长路非常不适应这种日本礼节，但又不懂得怎么回答，就赶紧掏出钱来递给及川家的。谁知，及川家的接过钱，又深鞠一躬，说道：“啊丽牙多！”
李长路觉得这应该是谢谢的意思，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对她匆匆地一点头，也说了一句：“啊丽牙多！”就赶紧回了小院子。
李长路到“家”的时候，赵连河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好了土炕，在擦他们唯一的一件家具，——一张破桌子。见长路拿着馍及进来，赵连河高兴地扔掉抹布，从李长路手里抢夺般地接过了馍及。
李长路故意把馍及让赵连河“抢”了过去，就拿碗去掏粥喝，嘴里说着：“这日本女人礼节真多，搞得俺都不好意思买她的馍及了，就想着赶紧跑！”
赵连河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李长路也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嘻嘻笑着，说道：“什么呀，你就笑得这样厉害？”……
他们在哈尔滨还会遇到什么？李长路会找到他的父亲吗？我们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