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时局
稳儿醒来之后就再也躺不下去了，尽管头还是很疼。没办法，她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三姨太走了，如今稳儿不能到许府去上工了。起来了又能干什么去呢？一下子，稳儿有些迷茫。
稳儿想了许多。
想了许府，想了许府的绣坊，还想了以前的许府三姨太乔婉婷……
后来，稳儿又想到了今年的庄稼地，想到了庄稼地里那几棵可怜巴巴的庄稼！
今年仅凭地里的庄稼是不行的，小青的学是不能不上的，这是她姐弟多少年的夙愿。
小路的来信里，一再地嘱咐，一定要让青儿去上学！稳儿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弟弟的嘱托，况且，这也是她想要的。
奶奶的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
“唉！”稳儿第一次尝到了如此发愁的滋味，她不禁叹了口气！
奶奶看出了稳儿的心思，可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安慰着稳儿：“稳儿呀，多苦多难的日子，都会过去的。你可要想开呀！”
稳儿不敢让奶奶看出自己的压力，只好对她笑笑，道：“俺知道，奶奶！放心吧，俺不会想不开的啊！”
实在没事可做了，稳儿就挑着担子去井上打水。
这天气不正常了井里的水也少。稳儿在村里找了好几个水井都快干涸了，上来的水都是苦的！她只好跑到村外很远的地方才打到水。
稳儿一连挑了好几回，直到把家里的水缸都挑满。又拿起扫帚把个家里里外外的又重新打扫了一遍，才停下来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街上传来小孩子们的喊叫声：“虎子家来信了！虎子家来信了！”
稳儿便跟着那些小孩子的声音对奶奶说道：“虎子家来信了！”
在乡下，信件是由邮工送递的。
一般的是交给镇或村的保长那里，也有的是由邮工送到接信人的家里，但那忒说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或者寄信人是有什么重要关系的人。
从这些小孩子的叫喊声中，稳儿猜到，这回，虎子家的信件准是又放在了保长家，保长又命人送过来的。
这是非常幸运的事情，在那个年代，许多的信件都在运输过程中被丢弃，与家人因此失去联系是很常见的事情！
由此可见，李长路当年留下许荣斌的地址，真的是做了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啊！
乡下人收到封信，就犹如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一样。小孩子们会成群结队地跟着送信人去到接信人的家里，非要等到人家拿出信来读完方才散去。
有时候，大人也会参与其中，不看脸色的混在一群小孩子里，去到人家家，非要听听这封信里到底说些什么！
今日，一群人尤其是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吵吵嚷嚷地去了铁犁婶子家。
这回虎子家收到了信真是这许多年来头一回的喜事，可是会是谁来的信呢？
这事不但让小孩子们稀罕，就连铁犁婶子都觉得稀罕得不得了！她挠破头皮都想不出是谁这么瞧得起他们家，还这么大阵仗地给发信过来！
晚上的时候，铁犁婶子难得笑逐颜开地来到稳儿家。
奶奶见铁犁婶子那高兴的样子就问道：“这是有什么喜事了，这样高兴？”
奶奶知道，铁犁一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差不多也快揭不开锅了吧？今儿这是出了啥事呀，叫个铁犁家的这样高兴？
突然，奶奶想到了白天街上小孩子们呼喊的信件，就接着问道：“是不是东子有消息了？”
铁犁婶子咧着嘴的笑：“老婶子，这回还真让您猜着了，真是俺们家的东子来信了！”
铁犁婶子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俺家东子那信是扣着官家的戳子的，任谁都不敢拦！”
铁犁婶子似乎还沉浸在白天的激动中，无法自拔：“这回，俺家算是出了贵人了，东子在信上说，他呀，因祸得福了！”
说着说着，铁犁婶子的嗓门又大了起来：“俺家东子刚被抓去当了兵那阵儿，本以为是碰上坏事儿了，一直都在想办法要从那部队上逃走。后来，人家长官让所有的新兵吃了一顿饭，——一顿精白面的馍馍呀，还有肉！”
说着话，铁犁婶子的眼睛都快瞪出了眼眶子，她还咽了口唾沫，仿佛，她已经看见了那些精白面的馍馍，还有肉！
“俺家东子张这么大都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呀！那回，他可是敞开了吃了一顿！”
“吃饱了饭，那里的长官又给了新衣裳、新鞋子，还有袜子！俺家东子也是长那么大头一回穿那么好的衣裳，头一回穿袜子！”
“俺家东子，从头到脚地穿吧好，当时就想好了，不逃了，跟着老总好好干，有肉吃！”
稳儿和奶奶都笑嘻嘻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铁犁婶子，就连在灯下写字的小青也停了笔，笑呵呵地看着她。
铁犁婶子越说越带劲儿，接着说道：“俺家东子人机灵，你们是知道的。那长官见俺家东子又机灵又实在，年纪还小，就让他当了个……叫……警卫！处处跟着长官走，吃香的喝辣的，真是威风！”
说着，铁犁婶子扬起脸，仿佛看见了她那威风八面的儿子！又补充了一句：“俺家东子还给俺们捎回了两块大洋呢！”
说着，像是想起了啥，尴尬地对稳儿三人咧咧嘴，道：“你看，本想着给你们拿过一块来的，这些年光受你们接济了，也······也没给过你们啥。可······可，你们也知道，就俺们家那情况，再有二十块大洋也不够俺们花呀！”
听到这话，稳儿跟奶奶都笑了，这是她铁犁婶子说大话说秃噜嘴了！
奶奶便道：“她婶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着这一时。俺们除了给青儿交个念书的钱以外，也花不了几个钱。如今，你家就剩下你一个，带着那一大帮的孩子过，用钱的地方多，就留着花吧，不用惦记我们！”
铁犁婶子听奶奶这样说，当时又来了精神，放心地吹嘘起了她家东子得厉害来！
稳儿一家都微笑着看着铁犁婶子，听她夸张八倍地拉家常，为她感到高兴，也为东子感到高兴！
奶奶道：“她婶子呀，东子这真是遇到贵人了！”
“嗯呢，是遇到贵人了呢！”铁犁婶子也笑嘻嘻地点头称是。
“诶，你们听说了吗？二老拐把他家小妮子给卖了，才卖了一块大洋！”铁犁婶子突然话锋一转，像是要用对比的方式来显示她家东子的能耐。
“啥？！”稳儿吃了一惊，二她是认识二老拐家的小姑娘的，那么乖巧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一块钱给卖了？！稳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奶奶倒是表示理解地叹了口气，道：“唉！这是啥世道啊！听说是卖给什么人了吗？”
“听说是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去了。”铁犁婶子又看了看稳儿，补充说道：“一辈子都不能回来的那种！”
稳儿惊讶地问道：“一辈子都不能回来的那种，才给了一块钱？！”
铁犁婶子撇着嘴，说道：“就这样，人家还嫌她小不愿意要的呢！世道就这样，那小妮子跟人家好歹还有口饭吃，比跟着老拐饿死强吧？！”
“唉！”奶奶又叹了口气！是啊，就这世道啊！
“您没听说，咱屯上还有几个小伙子上天津投奔王树银，当土匪去了吗？”铁犁婶子又故作惊讶的问道。
奶奶点了点头，道：“这俺倒是听人讲起过，没办法啊，都是穷逼的呀！”
“是呀！”铁犁婶子表示认同。
铁犁婶子跟奶奶两个人正在感叹当前时局的恶劣，街上却传来六妮儿娘的呼喊声：“六妮儿，回家吃饭来！六妮儿呀，快回家吃饭来！”
这声音，真是糟心啊！
听着六妮儿娘的声声呼唤，屋里的人都没了动静，又一个可怜人呀！
自从王六妮儿走后，两年多了也是没有一点儿音讯！
丢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六妮儿娘整天都在哭、都在找呀！慢慢地，就疯掉了。最后，就会呼唤一句话，那就是：“六妮儿呀，快回家吃饭来！”
六妮儿娘间天在街上声嘶力竭地叫喊，让她的六妮回家，风雨无阻！
王六妮儿的几个姐姐也劝不住她们的娘，六妮儿爹也是一病不起！
后来，家里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张罗着给她家三妮子招了个上门女婿回来！女婿为人倒是挺实诚的，就是年纪大了点，不然谁愿意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呀！真是对不起了那如花似玉的三妮子了！
尽管有了上门女婿，可六妮儿娘还是整日里疯疯癫癫地到处跑着找六妮儿，一家人实在是再没了办法，就由着她去了。
村里人也习惯了这声声悲伤的呼唤声。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听到这声音，铁犁婶子也高兴不起来了，喃喃地说道：“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丢失自己的孩子更叫人糟心的事了，到底是死是活呀？也没人给说一声！这是最难受的事情啊！东子没来信以前啊，俺也是往死里得心疼啊！”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六妮儿娘那声声的呼唤，真是叫人心碎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请君随我走入那个已经远去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