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脚踩两只船
刘新忠是从西北来的，他来春泉那年，全世界都在筹备庆祝新世纪。
刘新忠是有爆破作业证的，在西北老家的时候，他在矿上干过。来春泉干了老本行，去山南县采石场继续干爆破。冯德勇是采石场老板的朋友，活多的时候，老板会把冯德勇喊来，跟刘新忠一起干。刘新忠喊冯德勇大哥，其实冯德勇都能当刘新忠叔叔了。
有时候，冯德勇喝多了，会跟刘新忠开玩笑，让刘新忠喊他爹，刘新忠会亲切地问候冯德勇的女性亲属，冯德勇也不在意。
在外人看来，这俩人真的像父子。脸盘子像，身材也像，除了一个年纪大，一个年轻。连采石场长都说，你们俩咋长的，咋这么像父子。
冯德勇问刘新忠家里还有什么人，刘新忠说，就还有个老娘在家。他大跟他一起下矿的时候，遇上冒顶，一块三吨多重的煤矸石砸下来，当着他的面，把他大砸成了肉饼子。他害怕了，再也不敢下矿。老娘身体有病，干不了重活，他来春泉市来讨生活。冯德勇问他有兄弟吗？刘新忠说没有，就他一个。
刘新忠留了个心眼儿，他没告诉冯德勇，他离开家乡是实在受不了村里人的嘲讽，大家都说他是黄大仙的种。在他们村，都用黄大仙的种来骂人。刘新忠曾经问过他娘，他娘的反应是抽了他两嘴巴。刘新忠好像明白了什么，决心离家乡越远越好。
眼见着刘新忠年过而立，却孤身一人，有人给他说过媳妇，他嫌弃那些女人都是农村的，他要找个城里女人。其实他自己就是农村的，他的生活圈子也一直在农村，一年见不着几次城里女人。为了见城里女人，每个月，都会搭车去山南县，或者去春泉市，漫无目的逛，就为了看城里的女人。
赶上春泉市旧城改造，很多老旧房屋要拆，原来在城区的一些钢铁厂、水泥厂也要搬迁到郊区去。刘新忠去了春泉市区，跟着一个姓蔡的老板干活，专门爆破那些待拆的老厂房，老烟囱。
蔡老板给跟着他干的工人租了个院子当集体宿舍。房东老婆给他们做饭，收伙食费。房东还有个闺女，在春泉百货大楼上班，打扮得可洋气。
刘新忠看上了房东这个闺女。
跟别的工人不同，刘新忠每次上工回来，都去浴室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还自己多掏了点钱，让房东给他安排了个单间。其他的工友都嫌他事儿多，可这些人就刘新忠自己有爆破证，那些有经验的老爆工都没有，真遇到检查，还得拿刘新忠出来顶事儿，蔡老板很器重刘新忠。
一来二去，刘新忠跟房东闺女搭上线了。
房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刘新忠开始追求房东闺女，这波工人都开始听刘新忠的，晚上也不熬夜打牌了，喝酒也不耍酒疯了，每天还有人专门帮房东打扫卫生。
房东闺女在那片儿算是长得漂亮的，街坊邻居也有喜欢她的小伙。没事儿也约着房东闺女出去玩，就算刘新忠开始追求房东闺女了，房东闺女也答应接受他追求了，这个女孩还是会跟以前的男同学、男朋友出去喝酒，吃饭，唱k。
刘新忠跟她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了几次，完全融不进去，索性就不跟了。这让刘新忠很烦恼。
拆房子的活忙不过来的时候，蔡老板把冯德勇喊来一起干。冯德勇就住在刘新忠的屋里，冯德勇每次来，刘新忠都会把上铺收拾出来，自己睡上铺，让冯德勇睡下铺。
春泉百货大楼也要爆破了。
这个大楼已经有三十年历史，这三十年里光重新装修都有四五次，到了新世纪，还是过时了。香港的商人来，说是要把这里建成春泉市第一大商业体，体量是原来大楼的十倍，原来的大楼，要拆掉。
爆破前三个月，春泉百货大楼开始大甩卖，全春泉市的人都去抢购。还有人在大楼前拍照留念，纪念这个儿时的记忆。
给大楼装炸药的时候，刘新忠一边装药，一边跟冯德勇说自己的恋爱的故事。今天说房东闺女让他牵手啦，明天说房东闺女生他气啦，后天说房东闺女让他抱了一下啦，再后天说房东闺女跟别的男人出去吃饭啦。
冯德勇听得津津有味，只是笑笑，不说话。
爆破那天，冯德勇跟刘新忠在百货大楼做最后的巡视。
刘新忠一边走一边沮丧地说：
“冯大，我觉得房东闺女不咋地。”
“咋呢。”
“昨天我看着她跟发小出门了，很晚才回来。”
“哦。”
“他们在门口搂搂抱抱别的。”
“哦。”
“她发小是个男的。”
“哦。”
“冯大你就不能说句话？”
“小心脚下，别绊倒。”
百货大楼顺利的灰飞烟灭。蔡老板奖励每个工人五千块钱，单独多给了刘新忠两千。刘新忠在春泉有名的卤味老店买了一堆熟食菜肴，在租住的单间里跟冯德勇喝了个大醉。
刘新忠继续跟蔡老板爆破下一个厂房，冯德勇说家里庄稼得浇二遍水了，辞工走了。
一个月之后，刘新忠还在床上躺着，有警察进来找他，问他见没见过房东闺女。
刘新忠说见了呀，前天还见了呀，她回来得晚，十点多他在屋里看电视，看见她进门上楼了。
警察问他昨天呢？
刘新忠说没见着，昨天活太多，累个半死，回来冲了个澡就睡了，这不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么。
工友们都可以作证，昨天刘新忠的确跟他们在工地上累了个半死，一起回来的。
警察问他你半夜没出去？
刘新忠说你看我都累成这样了，我爬得起来么我。
房东出来说，他半夜起来找闺女，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进出了八趟，这小伙子敞着窗户睡觉都没被吵醒，也不怕冻着，睡得呼噜震天响。
房东老婆也说，她半夜睡不着，天蒙蒙亮的时候起来倒尿盆，这小伙子还在打呼噜。
房东和房东老婆跟警察急了，说你们别在这打马虎眼了，赶紧给我找姑娘去，找不到我去找你们所长要人！
两天后，房东闺女找到了，就在后街那片待拆的楼里发现的，身体在那，灵魂没了。
房东倒是没找派出所所长要人，而是跑去闺女的一个男同学家闹了一场，要他们赔闺女。
在房东闺女的身体里，查出两个男人的精液，其中一个男人，是房东闺女的男同学。他受不了警察的盘问，如实招供了，他承认那天晚上，房东闺女跟他在一起，在那片破楼里，做了点男女之间的事。但是，人不是他杀的。
一年之后，房东的房子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