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发迹山南县

    梅姐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她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郑弘毅刚来董家峪乡当乡长的时候，梅姐才三岁。

    那是一个春天，不管自然还是人，都在复苏。作为董家峪撤销革委会之后第一任乡长，郑弘毅从山南县委机关来到只有三排土坯房的董家峪乡政府，是想大干一场的。

    郑弘毅能干，也会干，加上县里的支持，郑弘毅在任的四年里，董家峪乡的面貌变化很大。较大的行政村基本都有几个万元户，搞砖窑的，搞石灰窑的，搞石材厂的，搞水泥厂的，搞砂石厂的，全是搞建材的。董家峪山多，就靠山吃山。为了方便乡里生产的建材往外卖，郑弘毅牵头，各建材老板出钱，把一条穿乡而过通往国道的公路重新拓宽整修，这条路到现在还被董家峪乡人称为新公路。各建材厂通往这条新公路的道路，也按照新公路的标准整修，道路沿线的村庄跟着沾了光。很快，董家峪乡成了山南县甚至是春泉市脱贫致富的标杆。

    郑弘毅给董家峪乡留下的遗产之一，是乡政府大楼。在他离任之前，乡政府从三排土坯房换成了三层红砖楼，仿着县政府苏联援建的老房子盖的，很是气派。盖乡政府大楼没花财政一分钱，全靠乡里那些建材老板的赞助，这事，老郑在各种场合提了一辈子，一直到他进监狱。

    乡政府大楼盖好了，郑弘毅也调走了。临走前，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在建材老板的组织下，敲锣打鼓把郑弘毅送了一路。

    从山南县，到董家峪乡，又回到山南县。走的时候还是县委书记的秘书，回来之后没多久，郑弘毅被提拔成山南县城建局的一把手。

    梅姐全名冯春梅，老家是冯家峪村的，她爸冯德令是乡政府的会计。冯会计从小聪明，在人均文盲的冯家峪村，他能写会算，早早地从村里出来，去乡政府吃了国库粮。她妈生冯春梅的时候难产，乡卫生院条件又差，大出血走掉了。很快，冯德令给冯春梅找了个后妈，乡政府食堂厨师叶师傅的闺女叶巧玲。一开始，叶巧玲对冯春梅还可以，乡政府大楼快盖好的时候，叶巧玲给冯德令生了个儿子，春梅开始了给后妈和弟弟当保姆的日子。

    冯德令是怕老婆的。他从小没怎么干过农活，那个年代条件也不好，长得像一棵病恹恹的高粱杆儿。大厨的闺女正相反，结婚前倒是盘正条顺，一脸福相，结了婚更是福气满满，开始有了吨位，尤其是给冯德令生了儿子，加上大厨老爹加持，用郑弘毅的话说，董家峪乡最胖的猪都没她胖。

    给冯德令生儿子的时候费劲太大，叶巧玲疼得不行，她觉得老冯家欠她一辈子。自从有了儿子，开始对冯德令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冯春梅就更不用说了。

    冯德令是有能耐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几大本账过目不忘，进多少出多少张嘴就来。乡政府那点流水，对他来说是毛毛雨。冯德令的额外收入，是乡里那几个建材老板给他的私活，只是赚的钱都在叶巧玲那里放着，冯德令想要点钱给春梅买件新衣服，都得被老婆骂半天，还是当着冯春梅的面骂。

    冯春梅继承了他爸的聪明，也受够了叶巧玲，初中毕业就考了县城的中专，学的会计。毕业之后，冯德令不想让闺女回来，求到郑弘毅的门下，求他给冯春梅在县城安排个工作。

    那年月，全国上下都在想办法搞活经济。县里财政很紧张，很多机关单位都在靠三产养活自己，山南县城建局也不例外。郑弘毅在县城建局工作那几年，没少琢磨赚钱的路子。多次外出考察、学习，回来看好山南县的地理环境，计划建一个星级规格的大酒店。那时候别说山南县没有星级酒店，连春泉市带星的酒店都没几个。县里开会讨论城建大酒店怎么建的会上，郑弘毅当着县里四大班子的面拍胸脯，说盖酒店不让县财政掏一分钱，只需要县里给政策同意他盖，建成后每年上缴县里5个点的利润。

    建好的山南县城建大酒店不仅是山南县最好的酒店，也是县里的地标性建筑，住宿，餐饮，娱乐一条龙，县招待所跟它一比，半斤对八两，一个是半斤废铁，一个是八两黄金。不光山南县开会，连春泉市城建系统开会、培训、接待，基本都舍近求远地安排在山南县的城建大酒店，一是靠近旅游区，二是条件实在太好了。春泉市的其他单位想在这里安排活动，都要找县里的领导跟郑弘毅打招呼。

    郑弘毅把冯春梅安排在了城建大酒店当出纳，那一年，冯春梅刚满十七岁。工作安排好了，冯德令带着冯春梅，拎着一大筐董家峪的山货，又从私房钱里拿出一千块，找了个信封埋在山货里面，去郑弘毅家登门道谢。临走，还拜托郑弘毅的老婆给冯春梅在县城寻摸个好小伙子。

    这是郑弘毅离开董家峪乡之后第一次见冯春梅。

    城建大酒店的管理团队是从香港请来的，开了很高的薪水。为了配合这个酒店，山南县中专还专门请了老师，开了酒店专业，定向输送人才。

    让冯春梅在酒店当出纳，郑弘毅有他的算计。

    人算不如天算，冯春梅跟香港来的经理好上了。那个经理，在香港是有老婆孩子的。那段时间郑弘毅正忙着更进一步，等他知道这事的时候，冯春梅已经被搞大了肚子。整个酒店都被弄得人心惶惶，据说酒店有好多女服务员都被这个香港经理搞过，服务员都是山南县当地的小姑娘，这事已经开始在山南县发酵。

    郑弘毅利索地同意了香港经理的离职请求，多给了合作方一些钱，换了个女经理过来。怀孕的女人只有冯春梅，别的小姑娘为了名声，没有一个出来告的。

    一开始，冯春梅又哭又闹的，搞得不大的县城全知道了。等那个香港男经理悄悄地离开山南县回了南方，冯春梅一下就醒了，她爬上城建大酒店十八层的楼顶，准备跳下去。

    冯春梅哭了一夜，天蒙蒙亮，酒店还没开始交接班，冯春梅坐在楼顶的女墙上，望着太阳那个方向，太阳被一群山挡住，只在山后面发光。她打算等太阳完全从那个山头冒出来的时候跳下去。

    楼下的保安队长发现了冯春梅坐在楼边，一边喊了经理，一边疯了似的往楼上跑。就在冯春梅纵身一跃的那一刻，保安队长把她从女墙上拽了下来。

    冯春梅没死成，孩子掉了。

    郑弘毅两口子再见到冯德令的时候，脸上有点挂不住。郑弘毅的调令也下来了，他就要去春泉市住建局上任。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冯春梅。从那以后，城建大酒店逐渐辞退当地人，酒店专业的学生，也只挑外地报考的招进来。

    郑弘毅在山南县住建局是一把手，到了春泉市住建局当了副局长兼城建监察大队的大队长，春泉市区内只要动土盖楼，都得到他这来拜码头。郑弘毅在山南县的那些弟兄们——建材厂的老板，原来就占了春泉市建材市场的半壁江山，这下基本上快一统春泉了。

    在郑弘毅暗地里的主持下，借着春泉市旧城改造，那些建材老板凑股份在春泉市搞了片地，开发一片住宅小区——香河新苑，还新建了个南城春晓大酒店。南城春晓大酒店规模跟山南县城建大酒店差不多，风格大变样，从暴发户风变成了现代风，管理团队还是从南方请的。

    这次郑弘毅低调了很多，酒店名义上是个民营企业，让一个建材老板挂名，郑弘毅拿10的干股。春泉市大搞招商引资那几年，南方的老板来春泉谈投资，都指定入住南城春晓。郑弘毅想跟这些老哥们谈点什么事，也到这里来谈。这个大酒店的出纳，还是冯春梅。那个把她拽下来导致她流产的保安队长，在香河新苑物业当了保安队长。

    没多久，冯春梅跟保安队长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