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属于她的
一年后，林嘉最后还是选择了手术，她宁愿痛痛快快的离开，也不想这副模样数着日子过活。
林嘉进入病房前和钟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幅画你喜欢吗……”
喜欢啊，钟谷怎么能不喜欢。
林嘉第一次给她送的礼物也是这幅画。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副新的画里有林嘉，她是牵着林嘉手的。
阳光透过绿蔓洒在她们身上，在她们的眼中碎成了七彩星光。
其实林嘉曾不止一次这样问过钟谷，但之前，林嘉后头总会加上。
“我真的好喜欢啊，这是我画过的最满意的一幅画，这是未来的我们。”
林嘉笑着对钟谷说：这是未来的我们，未来星光闪耀的我们。
然后钟谷就会接道：“这是现在星光璀璨的我们。”
钟谷想，林程说：星光总有它可照亮的一隅。
而她和林嘉两人相互温暖照耀，那她们也算是彼此生命里的永恒的星光了吧。
可钟谷没想到林程忘了告诉她，恒星照亮夜空是以燃烧自身为基础的。
待恒星将自身的能量燃烧殆尽，最后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后，便会归于尘埃，归于沉寂。
钟谷手中紧紧攥着林嘉留给她的那幅画，突然觉得她好像是钟建诚套牢在榕新的股票一样，永远被林嘉套牢了，出不来了。
但钟谷甘之如饴。
之后很多次钟谷想林嘉的时候，都会来海边看她。
对钟谷来说天空的宽广与大海的深蓝都是她，她是海天相交处人们永远不可到达的，永远眺望的地方。
九月十五日，d市海滨沿线。
“喂程哥怎么骑得这么慢啊？贺燃都要弃车了。”
林嘉搭着钟谷的肩膀站在自行车上朝后头喊道，回头看着艰难搭着车上坡的两人，林嘉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
“程你骑快点啊！”贺燃朝程颢指挥道。
“你几斤几两你没点数吗？”程颢岔了口气，一下子便踩空了。
贺燃掐了把程颢的脸，“敢说我了，你在部队里呆了那么久，你还记得我几斤几两吗？”
“我提一下你就能知道。”
“真厉害啊你。”贺燃笑了笑。
“不相信？”
“鬼才信，你以为你是人体计量器啊？”
“来……”
两人停下了车，站在路边开始争论起来。
虽然两人嘴上争论不休，可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对方，一刻也不离。
林嘉回过头来，目光从那两个许久未见的少年上抽离，脸上露出了舒心安逸的笑容。
咸咸的海风吹过海滨，慢慢落下海平面的红日在天边点燃了一片火烧云，像是要把黑暗到来之前最后一片天空燃尽。
“抓紧，要下坡了。”钟谷道。
“冲啊！”
林嘉举起右臂高声呼喊起来，飘洋过海，传到了大海对岸的山岗，在弥漫着薄雾的空谷中回响。
她们冲下了山坡，一路从霞光落进星夜，又冲破黑夜抵达黎明。
海风呼啸，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滩头的细沙，绵密的泡沫暴露在空气中一点点破裂，却又在浪头上不断生长。
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尽。
但当潮汐上涨时，海里的浪花便如候鸟迁徙，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钟谷沿着海滩上头的公路慢慢的散着步，明亮的灯泡挂在废旧的船身上，点亮了深蓝的海滩。
漫无目的地走着，钟谷看到不远处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眺望海平面的林程。
“在看什么？都看不到尽头，这海。”
不是这片海有多宽广，而是黑夜已经和海平面相接了。
钟谷站在林程的旁边，海风将两人的头发吹乱在眼前飞舞，一如好几年前那样，感受却不同了。
钟谷感觉自己说的话被风打散了，随着海风夹在船帆里呜呜作响，也不知道林程听到没有。
林程其实没在看海，他只是在听着大自然的声音，风刮过海面穿过山林直达耳膜的声音，山川湖海便跌进了自己的眼里。
墨蓝色的夜空下，海天一色，近沙滩的海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离他们越远，大海与天空便越相近，看不清它们的分界线在哪。
“那就看看天。”
钟谷看着林程然后笑了，“又开始讲哲学了吗，小林老师。”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梦想之所以不能实现，是因为不够现实，所以你选择了学金融。”
钟谷点点头表示赞同，林程接着道：“可是你还是依旧没有放弃音乐不是吗。”
没有放弃只是因为自己从未拿起过，钟谷看着林程的侧颜，心里清楚现在不明白的是林程而已。
“那学物理对你来说呢，是梦想还是现实？”大学这几年来林程一直都有去支教，他现在还放弃了保研，申请了去小山村里当一个小教师。“当教育家成了你的梦想了吗。”
“两者都是吧，这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都很美好。”林程一下子将两个问题都回答了。
“那你在纠结什么呢？”
林程出神的望着海面，目光闪烁，张了张嘴，也许林程说了些什么，又也许没有，钟谷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你当时是怎么了？考语文的时候。”
“你这个问题也太久远了吧，你应该在当天问的。”
钟谷思考了一下，想到那天自己考完语文哭了，出来后，数学老师还有周慧周小齐鸣他们还以为自己考得不好，一个劲的安慰自己，想想他们那时候的反应钟谷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里头暖暖的，“林嘉压中了题呀，你不记得了？”
林程想起在那片废墟上林嘉让他们写信的时候，也笑了，“我当时还真没想起来。”
钟谷笑了笑接着道：“对了，其实那时候考前你说让我祝福你，和我写完卷子的时候我都还挺自信的，我以为我能考第一呢，毕竟五月模拟的时候我就考了第一，没想到连第二名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林程眼睛弯弯的，“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钟谷高考的时候裸分是全省第一，但是林程有竞赛加分一下子就从第二变成了第一，还有县中的那个同学有民族加分，然后钟谷就变成第三名了。
“这也算你我人生的光辉时刻了哈哈哈。”
“你们在聊什么呢，笑那么开心？”林嘉推着自行车走近他们。
林程回过头倚着低矮的石墙，“聊弟弟妹妹。”钟谷意外的看着林程。
林嘉一脸兴奋的停下车，走过来。
林程侧过头低声和钟谷道：“别告诉林嘉，她还不知道我申请去当志愿者的事。”
钟谷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自己不和林嘉说，他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听林程谈起这个话题，林嘉兴冲冲道：“我刚刚给‘他’想了个特好的名字，林幂！你们觉得怎么样？”
“林幂？为什么？”
“哥你想啊，我叫林嘉，你叫林程，加和乘都有了，‘他’叫林幂一定比你还聪明！而且幂多好啊，以后生活就甜甜蜜蜜的。”
林程想了想还挺不错的，又担心道：“万一是个男孩怎么办？”
“男孩……”林嘉显然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呃……”
“有了！叫林商吧！”
钟谷噗嗤一声笑了，“照你的想法，林商好像比你还弱……”
“哎呀！你呀你呀……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吗？”
钟谷推着自行车，看了看一旁的林嘉问道。
“嗯？！”林嘉笑着拍打了一下钟谷的肩膀，“打什么哑谜呢你？”
“你第一次在‘北极星’过夜那次。”钟谷的表情像是在回想那天的情形，庆幸又遗憾。
庆幸自己在林嘉心里占了一席之地，遗憾她们误会了这么久。
林嘉的神情也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惋惜的笑来，“当然……其实我那时候没睡着，你知道吗。”林嘉对着钟谷露出了一个搞怪的笑。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食言了。”钟谷看着林嘉缓缓说道：“你说只要是我想要说的话，你都会在我身边聆听的。”
林嘉停下来，对钟谷笑了，“以后都不会了，我不会再食言了。”
“你快骑单车载我！你都没载过我呢！”林嘉拍拍钟谷的背，早已在后座上坐好了。
“我怎么就没载过你，你高二生日那次不是我载的你？刚才不是我载的你？”
“那次不算！我都睡着了，刚才也不算……快点快点！”
钟谷看向林嘉，“你是不是记性又变差了……”
林嘉笑着抬手捏了捏钟谷的脸，“不是，我都记得，只是想让你哄哄我。”
钟谷笑骂了林嘉一句无赖，沿着昏黄的路灯缓缓踩着单车，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里夹着细语。
“你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过生日，你说的话吗？”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如果两个人许了同一个不能说的愿望，那么她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钟谷听不清林嘉说的话，只能通过断断续续的字眼串联出林嘉大概的意思。
“你说我们是不是许了同一个愿望！现在才会在对方身边啊！”
钟谷怕林嘉听不见，大声的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想许一个愿！”
就让我们永远在对方身边做最好的朋友吧！
林嘉笑了笑，在后座上闭了眼，“我也许了一个愿！你猜是什么！”
钟谷刚才说话被灌了一嘴的风，现在不想开口了，只摇摇头。
“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记得我去国外的时候，你生我气了，那时你还不到十五岁，我就想啊时间允许你犯错，但是我不想你放下我！你要去哪里找到一个像我一样这么喜欢你的人啊！可不得后悔一辈子啊。”
“所以以后就算你再生气，我也会找到你让你原谅我的！”
“还有那封信！那年夏天我将所有想和你说的话都写在上面了！你没有看到也没关系！以后我所有想和你说的话，你都会看到的！”
车子滑下高坡，钟谷没有按下刹车，任它无限加速。
林嘉不顾钟谷的警告，扶着钟谷的肩膀，在自行车上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臂感受风从手中流走，而另一只手下还是那么的温暖。
“你说我们那时候还真是傻啊，是吧。”林嘉抬头看了看如墨的天空。
谁说不是呢，钟谷想。
她们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她们像大多数朋友一样开心了一起笑，不开心也争吵拌嘴，有过失望到要绝交的地步。
但那不过是太在乎对方了，之后还是会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她们两个就像彼此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钟谷在林嘉身边可以发脾气像个小孩，林嘉在钟谷身边也可以不那么懂事永远做个幼稚鬼。
她们可以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可以安心的依偎在对方身旁。
如墨的黑夜里落满了星星，像是曾经山林里萤火四起的夜晚，荒芜的废墟上孑然的教学楼上撑起的星空。
“钟谷我们做对方最好的朋友吧！一辈子永远也不分开的那种！”
“好。”
“谷你说冲进黑夜里，我们会看到黎明吗？”
“谁知道呢，试试看吧！”
“好，冲呀！驶向黎明！”
常欣林程贺燃他们几个骑着单车，沿着这依靠着大山建造的海岸线向前驶去。
海滩上搁浅废旧的渔船上，忽明忽暗的星星灯落进了水里，埋入黄沙。
钟谷抬起眼看向夜空，漫天星光依旧闪亮。
凶猛的海风刮过钟谷仰头凝望天空的双眼和脸颊，钟谷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睑也像是被风划开了一道口子，吹得她的眼角生疼。
“钟谷你骑快点！才二十几岁你就腿脚不好了吗？”常欣回头朝钟谷喊道。
“知道了。”
钟谷眨了眨眼，看向前方，继续朝前驶去追上几人。
‘以后有愿望就对着z923星许吧，都会成真的。’
声音顺着海风传到钟谷的耳朵里。
钟谷恍惚的偏过头，眷恋的看向身旁，她伸出右手轻轻弯曲手掌，仿佛握住了什么。
“那就在黎明等我吧。”
钟谷抬头看向漫天星辰，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