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私
深夜,万籁寂静,钟谷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陈诺将书店接手下来后,这里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原本放书架的地方都空了出来,给猫咪安上了小房子和各种各样的猫爬架。
只有那个小杂物房,钟谷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
钟谷躺在床上嘴里呢喃,“1745、1746、1747……”
其实这个方法没用,真有心事,睡不着,钟谷试过。
钟谷试了很多办法,数绵羊、深呼吸、听纯音乐…甚至是安眠药,钟谷都试过了,一样的没用,但是钟谷还是反复尝试着,至少能有点事情做。
钟谷想过去写题,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钟谷对写题没了兴趣,钟谷觉得很累,脑袋里一片空白,拿起笔什么都不想些。
是什么时候觉得累的呢?钟谷不记得了,因为从她有记忆起每一天好像都很累,但是却有期盼,她每一天都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想着很快就能长大了,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谷的生活没了重心,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钟谷心里轰然崩塌,压得钟谷喘不过气来。
钟谷记得她第一次说好累啊,是在前几个月和林嘉的一通电话里。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呢?钟谷觉得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好像当时钟谷去了裕德的初中部。
林嘉在和她说着她在加拿大的各种趣事,听声音钟谷都能想象到林嘉眉飞色舞的样子。
钟谷将电话放在积满灰尘的桌子上,开了免提。
钟谷空洞地看着眼前摆的整整齐齐的桌椅,疲惫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时还是她们两个人一起摆的。
不过很快钟谷又静默下来,脑袋向后靠在墙壁上。
“林嘉……”
“嗯?怎么了?”
尘土在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里飞舞,钟谷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像是想要抓住飘扬不定的细尘,又好像要抓住那道耀人的光线。
“你还回来吗……”钟谷的声音微不可闻。
“啊?你说什么?我当然回来了,只是现在还不确定,嘿嘿小宝贝~想我了吗?”林嘉尾音升了个调。
钟谷苦笑:是啊,真的想你了。
“是下一个七年吗……”
钟谷眼睛已经红了,但语气还是很平静,甚至染上了点笑意,“还是十年二十年啊……不会我再见你的时候,你都有孩子了吧。”
此时的林嘉还没有听出钟谷话里的深意,“是啊,孩子都可以叫你阿姨了哈哈哈。”
林嘉还是那副爱开玩笑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钟谷轻轻的扯着嘴角,揉了揉眼角。
用最深的力气,说出了最轻缓的话。
“林嘉……我,累了。”
……
自从那天后,钟谷便再也睡不着了,白天的时候会觉得很疲倦,晚上躺在床上却无比清醒。
中午一个不到半个小时的盹,钟谷总会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像是一个怪圈,一个钟谷怎么都都走不出的怪圈。
到晚上当钟谷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梦里的那些看不清模样的人还有现实中的人物交织,一个劲的对着钟谷笑。
钟谷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泪,钟谷不是害怕,只是心里闷得慌,就像是有东西要从笼子里冲破,可那笼子却越缩越小越收越紧。
一闭眼,钟谷的脑子里又总会冒出很多以前的事情。
钟谷记得和林嘉打那通电话的前几天,自己反复回忆着初二那年夏天,和林嘉再次相遇的场景。
那天在街上遇到的时候,林嘉喊住了钟谷,钟谷也不知道林嘉是怎么认出来的自己的。
钟谷当时愣了很久很久,要怎么说呢,钟谷当时完全没有那段记忆了,她就连前几天吃的什么都忘了,又要如何追溯记忆,回想七年前一个只认识了两个月的朋友呢。
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她们重逢了,时间推着她们,她们上演着俗套的故事,故事最终无厘头落幕。
钟谷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难过,难过到无法入眠。
钟谷第一次和除张佳玉姐姐、程颢程楠等熟悉的人往来,是加入乐队十岁那年。
在加入乐队之前,钟谷只是一个忙于生活、忙于怎么赚钱、忙于怎么多考一点分数的女生。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要被骂、不知道那满罐子的钱有什么用、不知道多考一分少考一分有什么区别。
但是妈妈和张佳玉姐姐走之前,还有文芳阿姨离开家之前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钟谷努力生活,即使每天都没有改变、即使那个破旧的存钱罐就像个无底洞永远都塞不满、即使努力学习得了第一名也从来不敢懈怠,因为总有人轻而易举的就能得到钟谷期盼的一切。
后来,在乐队里钟谷学到了很多新的乐器,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学会如何笑、如何让自己开心,学会如何将存不满的存钱罐存满,知道了自己现在坚持的一切有多么重要。
可三年后,大家各奔东西,只留下钟谷和一把破旧得再也调不准音的吉他。
那时钟谷学会了一个词叫离别,理解了那首宋词里说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那时候钟谷并不难过,因为他们说过会回来看她。
可是此去经年,这一别钟谷便再没有了他们的消息,所有的想念都无处寄存。
人的相遇往往是一场意外,离别却是精心策划的电影情节。
乐队解散时,钟谷以为从今往后自己能接受所有的分别。
但是当贺燃眼眶通红,将这个刚成立了一年不到的小团体解散时,钟谷的眼睛发红干涩。
当丁文轩提着行李离开这座城市时,钟谷鼻头发酸。
当知道林嘉一声不响地走了钟谷的心也会抽疼、当隔着电话和林嘉聊天……
钟谷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很久远很久远,那些早该落满灰尘的记忆此刻却在钟谷的脑海里崭新如初,它们闪烁着、跳跃着、时刻提醒着钟谷。
那些让人耳朵生茧的争吵和哭泣、顶楼上绝望的脸庞、内心里声嘶力竭同时胆怯懦弱的困兽,他们无时无刻不围绕在钟谷的脑海里。
其实有时候钟谷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李惠兰一个上过大学的人非要忍受那么多年,才知道依靠法律途径保护自己。
为什么张姐姐明明就要到达自己梦想中的地方却要放弃,就像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有力气还手,偏偏会愣在那。
现在她好像有些懂了。
因为人这种奇怪复杂的生物,永远都无法摆脱情绪这个怪物的左右。
没有谁离了谁不行,但钟谷这次是真的很难过,她所做的也只是再自私一回,以后都不再打扰她。
因为看到她为自己的事情困扰,钟谷会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