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开始了吗？”
“等通知呢, 你拿到的是什么角色牌？啊抱歉，我忘了，要保密来着。”一个面相和善的年轻男人一拍额头, 满怀歉意地笑笑。他举手投足间有股让人平静下来的气质，脾气再暴躁的人到了他面前也会不由自主地缓和三分：“我叫吴和喜，这试镜可真够奇怪的啊……”
吴和喜的话，获得了不少试镜者的认同。
因为全息拍摄许多时候逼真得与现实无异，没了时刻提醒演员这是在拍戏的巨大打光板和摄影机, 也没了导演组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曾经有传统电影的恐怖演员承认，拍鬼片时酝酿出恐惧情绪最大的难点是那只追着他跑的鬼，开拍前和他是一起蹲在角落吃盒饭的同事……
在战争片为主流的星际时代，想拍戏，第一胆子不能小。
面对逼真的炮火, 不能畏缩。
得像英雄一样迎难而上。
为了筛走胆小鬼, 不少导演会把试镜阶段搞得像试胆大会。
最普通平常的就是抽一段该角色的剧情, 让试镜者试试演出来的效果。
稀奇一点的, 就是告诉他们角色背景和性格设定，然后让试镜者临场演绎一分钟这个角色，事件和台词得由试镜者自己想。这种试镜是费神了点, 可是科班出身的演员都对此接受良好。
可是做游戏？
即使想破脑袋, 他们也想不出和演戏有什么关联。
“看来楚导新立的项目以文戏为主。”
一个五官端庄的女子说道。
“从哪看出来的？”
大汉纳闷。
但她没有对他多作解释，只站到了边上, 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有人提出异议：
“这真是试镜吗？导演不会是耍人玩, 浪费大家时间吧！”
“就是啊，我们时间很忙的, 没兴趣玩无聊的小游戏。”
墙壁的中心垂下来一个金色的扬声器, 从中响起一把质感冰冷如金属锐器的声音：“时间不充裕, 无法配合试镜工作的可以随时离场。”
刚才质疑试镜的其中一个人原地消失了。
在无限流中，这是挂了。
在试镜里，则是被楚导踢出房间。
“片场里，演员有提问的自由，如果问题有意义，影响你们利益，我会回答，反之，工作不是来提问的地方，”显然，在楚导眼中，试镜的方式就属于演员应该少提问的话题：“如果心存疑虑，可以随时退出。”
楚辛说完后……
除了那一个被踢的倒霉蛋，愣是没一个人离开。
都想留下来被选上。
在这积极开发娱乐，不得其门而入的年代，娱乐圈导演的地位是挺高的，在场九成的人做着被楚辛捧红，复制《四个alpha》成功的梦。
只是角落，一个有着大眼睛的娇小女生举起手：“楚导，我想提问。”
刚才楚辛简单的两句话，就在许多试镜演员心中立下了班主任一样的威信。
“你说。”
对待女孩子，楚导略微温和了一点。
从零下三度变成摄氏三度。
“刚才质疑你的有两个人，为什么楚导只踢了一个？他们说的话都差不多，被踢的那个也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
怎么带节奏的反而没被踢？
即使是杀鸡儆猴的手段，第二个质疑导演的人也有点冤呢。
“喔，原来你好奇的是这个，”
正当众人要以为楚辛是个喜怒无常的导演时，便听到金色扬声器里响起极轻一声的浅笑：“因为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人，他的行为完全符合我给他的角色卡。”
试镜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无数视线转移到那第一个提出质疑的女人身上。
那是位有着丹凤眼的年轻美女。
她没分辩也没承认，唇畔挂着无辜的微笑，只当导演什么也没说。
顾佳拿到的角色卡——
一位喜欢挑起争执，看大家斗得热火朝天，唯恐天下不乱的员工。
在这一刻，众人才真正明白手中角色卡的意义。
在鸦雀无声的现场，金色扬声器下面升起一个发言用的讲台。
“游戏开始。”
………
…
同一时间，用来试镜女主角的单人试镜室里，柳如影面对了第一个考验。
她的室友“苏妲己”先去冲澡，出来后微笑着对她说：“我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不如先去泡个澡缓和一下心情？我顺手给你放满了浴缸的水，放心，我习惯冲澡，没泡过的，皇宫里还提供入浴的花瓣呢，好漂亮。”
苏妲己说话细声细气的。
连日常对话都像在哄小孩儿，特别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试镜里不需要洗澡，系统会自动和谐掉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身体部位，但一般人包括柳如影也会认为这兴许是个争取表现的机会，接下对方抛出的“剧情”，在“泡澡”时以角色形象来一场细腻的独白文戏。
柳如影也没觉得不对劲。
她向苏妲己道谢，走进浴室后，对着镜子以角色身份作独白：“来到陌生的环境很紧张，但幸好室友很友善，跟主家的人完全不一样。”她的神态天真烂漫，带一点对新生活的欢喜和忐忑。
她的视线移到浴缸里。
浴缸里面果然有满满一池的热水和玫瑰花花瓣，用的是香气浓郁的改良品种，馥气随着水蒸气弥漫整个浴室。
柳如影走到浴缸边上，正要进行入浴动作，手在碰到水面的前一刻，却想到一件事。
“……”
“不会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一定是我多心，爱把人往坏处想。”
即使觉得自己是心思龌龊，柳如影也不禁小声说：“我要检查一下这浴缸里的水。”
她说完后，面前弹出一个虚拟光幕。
【你闻到了浓郁的花香，没闻到洗护液的香气。】
的确是一浴缸新放的热水。
柳如影暗笑自己多疑。
人家图啥啊？
让她用自己的洗澡水，羞辱她？
可是，柳如影想起角色卡上只要不违背原有人设，试镜时是可以根据个人理解自由发挥的，于是她补充道：“因为我和皇后表姐一样对芒果过敏，所以自小就对芒果的气味特别敏感，我再次观察浴缸里的水。”
这一次，虚拟光幕上的内容变了。
【你在浓郁的花香下面，闻到了一点若隐若现的芒果香气。】
“……”
柳如影站在浴缸边上，被热气蒸腾环绕，心却如堕冰窖。
回想起苏妲己的微笑，她就头皮发麻。
妈妈，这试镜好恐怖！
柳如影在浴室里忙活了一会，做了一点“手脚”，再假装已经用这缸水泡过澡，才身披浴衣的走出去。
苏妲己问她：“泡澡舒服吗？”
“……舒服，就是有点头晕。”
柳如影心里有气，却觉得既然角色卡上描写的女主角在家中是不被重视的透明人，遇事应该不会第一时间去和别人起正面冲突，于是暂时将这气压了下来。苏妲己却像明知故问一样，提道：“是我没考虑仔细了，我听说过你的身体不太好，只想到泡澡可以缓解紧张……早知道我就提醒一下你别泡太久了。”
……这人说话怎么茶里茶气的！
“没事，不怪你。”
柳如影尽力了，她真茶不过她。
“其实我身体也不好，父亲在陛下面前求了求，我才能进来皇宫的，”苏妲己柔柔道：“我有慢性病，咳起来得吃药，不然五分钟内就会有生命危险……我说那是我的药，皇室管家不信，全拿去检查了，说检查完了才能还给我。如果在他还给我之前病发，我可能会死在这里呢。”
“应该很快就会送回来了。”
柳如影不想跟她茶艺对决。
她觉得每多说一句，就是给这茶艺大师提供挣表现的镜头。
她上床盖上被子，假装在睡觉。
眼前却再次出现光幕。
【过了一会，你的室友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被惊醒了，但掀开被子之前，你可以假装睡着。】
两行字下边是一个倒计时。
【00:04:52】
是装睡，还是起来救人？
柳如影揣摩了十秒角色卡上的背景设定，终是掀起被子下床，走到室友床边。
方才还想要害她的苏妲己咳得可怜极了，原本冷艳锋锐的五官因为病弱彻底地变得脆弱。她的面容苍白，脸颊却因为猛烈咳嗽而透着红晕，她双眼湿润地看着柳如影，眼中满是央求。
看到她这副样子，柳如影硬不起心肠了。
“……我现在就去找管家给你要药。”
她走到房门前，却发现原本只有三条的选秀注意事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条。
4十二点后禁止离开房间
墙上的挂钟，正是十二点。
因为第三条写着发生任何事情可以按铃通知管家，柳如影便按下唤铃，只是过了两分钟都没有回音，也没人来。
柳如影回头，倒计时只余下不到三分钟。
而床上的苏妲己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
“我知道你有很大可能是装的，”
柳如影深吸一口气：“但万一你不是呢？”
语毕，她便拉开了房门，预备直接出去找管家要药。
柳如影前脚刚踏出去，周围的一切就停止流动了。
她正疑惑，面前便再次弹出提示。
【试镜结束。】
【马上进入后日谈环节。】
【你找到了正在值班的管家，管家听到你的求助后感到疑惑，因为他从来没收走过苏妲己的药，也没听说过她有特殊需求，但依然跟着你去了你的房间。】
【在房间里迎接你们的，是睡得正甜的苏妲己。】
【管家把她叫醒后，她表示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提出唤铃坏掉，管家去尝试按它却是好的，你明白自己完全着了她的道。管家不听你的解释，让你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会有人把你送回家。】
【同时，由于你之前在浴室想办法把去水口弄得堵塞，那一浴缸掺了少量芒果果汁的水便成为她想害你的证据。】
看到这里，柳如影松一口气。
她没白吃亏，费劲把浴缸弄堵是有用的！
违反注意事项，在十二点后出门的柳如影肯定遭殃，苏妲己也得吃处分。
下一刻，原本金碧辉煌的内饰如潮水般退去，变回了一个雪白房间。
“试镜结束，那我可以走了吗？”
柳如影说。
她现在满脑子是早知道就不救那坏女人。
好气啊，被管家赶走了。
柳如影气恼之际，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高瘦女人出现在房间，手上拿着文件。
小丑面具！
柳如影记得这个标志性的道具，这想必就是楚辛本人了。
楚辛说：
“走之前把合同签了，拍摄大概会在两日后开始，你看一下上面的细则。”
“试镜失败也有戏拍？”柳如影愣住。
“失败？你没失败，你很成功，是我想要的女主角。”
星网上的热门游戏以模拟光战为主，柳如影初次接触到地球特供版的剧本游戏，差点忘记自己是在试镜。
楚辛抬眉，继续陈述道：“有一定的防人之心和急智，不会弱智到让观众讨厌你，面对别人的生死危难，哪怕明知很可能是陷阱也会跳下去的善良，是……”
“是很优秀的品质吗？”
柳如影要被导演夸得不好意思了。
“是除了主角活不过三集的品质。”
“……”
呜。
楚辛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虽然戴着面具，柳如影看不到楚导的表情，但她总有种被鄙视了智商的感觉。
她翻看合同，定得很公道，片酬也合理。
因为柳如影是第一次有机会演主角，价格不算很高，对于主角来说是偏低的，但她不仅很满足，还对楚导充满了感激。
待她签完合同，楚辛收走文件：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对了，楚导，我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隔着面具被楚辛凝视，柳如影也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可最终，好奇心盖过了害怕。
“我是你的粉丝，很想看看你的真容，可以给我看一眼吗？我绝对不说出去！我发誓！”
“……就这个要求啊，”
楚导原本冷冰冰的声音里混入一点意味不明的微妙笑意：“可以，不过我怕你看了之后会后悔。”
“我不后悔！”
哪怕楚导的真容丑得像相怪，在她心中也一样超厉害的。
“行。”
在小迷妹的热烈注视下，楚导轻轻摘下了面具。
映入柳如影视网膜内的，是一张她并不陌生的脸庞。
“……………………”
“苏妲己！！！”
【你已被请离试镜房间。】
【楚辛添加你为好友。】
狠狠地上了一把当的柳如影现在是想连夜下载联邦反诈app的心情。
瞪着【楚辛】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名字。
【你已确定通过好友申请】
……
楚辛倒不是故意恶整试镜者的。
女主角是一部戏的灵魂，她得更慎重地去试。
凑巧，楚辛正好想尝试一下在全息片场里演戏的感觉，体验明白了，再去指导演员会事半功倍。
送走柳如影之后，余下的三个房间试镜也很快结束了。
楚辛让他们回去等通知，48小时内出结果。
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结果，他们都收到了由楚辛统一发放的薪酬——按照试镜时长来给的。
试镜也有钱收，这多大的面子。
于是即使对试镜内容摸不着头脑，他们离开时对楚辛的印象仍旧是很好的。
这48小时，楚辛要将他们的《狼人杀》纪录看一遍，找出适合他们的角色，还要剪辑试镜视频，作后期处理。
没错！
楚辛可能白吃别人的午餐，但不可能白请别人吃午餐。
试镜还给钱，自然是有所图。
她发现星际时代的营销方案十分贫乏，大多是单纯买广告，投入和回报都很简单粗暴。
和上辈子地球网络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相比，星际人实在是太朴实了。
谁看了不得感叹一句诡计多端的地球人。
当然，楚辛是对自己比较有要求的。
特别低级的垃圾营销手段，她看不上，掉逼格不上档次。
楚辛将四段试镜视频分别剪辑好，先将女主角的部份当压轴，将《狼人杀》剪辑好，在自己的帐号上发布。
标题：你从未见过的试镜方式！票选淘汰，谁能活到最后？（上）
文案：导演竟提出这种要求！人性的丑陋和光辉同时绽放……
标题起得太耸人听闻了。
冲这标题，就感觉这试镜不死一半人说不过去。
【楚导品质保证，未看先赞！】
【点赞后再看，爱死高产的楚导了。】
【《四个alpha》真的没可能出续集了吗？】
楚辛积攒了一批数量可观的固定粉丝，对她自带信任感，先点赞后再看视频。这句品质保证被同行吐槽了很久，这也叫品质？一开始那些视频请的便宜群众演员，道具服化场景可都便宜得要死。
这些话，楚辛看见了没管。
是懒得教育他们。
是观众审美低下，照单全收吗？
肯定不是，观众有时很挑剔，有时又很易于讨好，关键是心思用对了——服化道顶尖，演员演技一流，内容无聊的话，观众就会化身最苛刻挑剔的裁判官。反之，只要内容吸引他们，他们便会无比宽容，甚至把你“粗制滥造”的部份当作可爱的萌点来吐槽。
楚辛要是有钱，她肯定使劲造。
关键当时不是条件不允许么？
能省的地方省，在内容上她半点没含糊，每个镜头分镜节奏反复推敲琢磨，保证观众看得舒坦高兴，而同行只看到了她请跑龙套的当主角，她用虚化背景省成本，她画面审美土。
这些掰开来说，其实很好懂。
本质上还是取悦观众。
楚辛才不会塞钱进同行口袋，让他们慢慢纠结去吧。
不到半小时，楚辛的试镜剪辑又被标为优质内容，上了推荐。
第一批观众也看完了视频。
【卧槽，血压拉满，好喜欢这种斗智桥段。】
【演员反应都很快啊！一边思考一边还得顾忌着不能崩人设，太好玩了。】
【这就是那个保密项目的剧吗？】
【这是那个剧的试镜吧？】
【还是说拍的就是试镜剧情……？】
【只有我很想玩这个游戏吗？我想登记做万影演员了，楚导看看我！我不收片酬！让我玩吧！】
当天的试镜者，全被标记为参演成员。
因为楚辛只放出了（上），所以也只有一个房间的演员被标记了。
这八个人受到通知时，从不解、恍然、震惊，再到狂喜。
还有对楚导浓浓的感激和崇拜。
知名度和演员排名是息息相关的。
去楚辛的试镜，不仅有钱赚，还能出一把名！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朋友也艳羡不已：“好精彩的游戏，我也想玩了。”
再点开视频，参演演员都有点不解茫然。
四面雪白墙壁的房间里，打光十分讲究，每一个人的光影轮廓被拉得很深，镜头把演员的情绪表情捕捉得细腻，配乐也是恰到好处地把紧张感拉满……对照着曾经火遍全球的影视作品《鱿鱼游戏》、《要听神明的话》和《弥留国的爱丽丝》等等，楚辛太懂它们的卖点，也知道怎么渲染出这种气氛。
别人简单枯燥的试镜，愣是被楚辛玩出了花样来。
看完《狼人游戏试镜（上）》后，发现没有下一集，网友直接急了。
【后续呢？球球了出后续吧！】
【不是试镜纪录吗？要不楚导别处理了，直接将原片放出来！】
【一人血书求原片！我们保证不嫌弃的！】
同行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不少还把楚辛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在得知楚辛把试镜花絮放出来后又火了之后……
不理解，是真不理解。
太离谱了，不说试镜内容一般为了不剧透一般是保密的，大多又是没头没尾的节选，放出来也没人看，只有演员粉丝会反复欣赏舔颜，试镜有什么看的？枯燥得很。
他们真怀疑，可能有一天楚辛把几个明星请到全息空间里每天吃喝拉撒，也照样有观众追着看。
同行诸般猜测，不入楚辛的耳。
她在看自己粉丝猜测这试镜出来的项目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剧。
大多是往悬疑求生类型去猜的。
楚辛也挑着回复了几个提出猜测的评论，她说：
“对，会死不少人，包括小孩。”
还没成形的小孩也算小孩吧。
“是挺刻画人性的，会有爱情元素。”
宫斗玩的就是人性嘛。
“追求名利地位为主，但也有人是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伤害其他人。”
不受宠就拖出去一丈光鞭。
在楚辛坏心眼的误导下，网友纷纷期待起了一出人性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