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歌声
但二叔显然不乐意听这些，他给民宿老板倒了一杯酒，说道：“说起来，这海边到了晚上也怪瘆人的……您住这么多年，不害怕吗？”
“嗨！习惯了就好。”民宿老板摆摆手。
“这么说，海边一直没出过什么怪事咯？”二叔半开玩笑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这海风呜呜跟鬼叫似的，十里八乡不着店，我这心里还真不踏实。”
中年男人就是这样，喝了点小酒就爱侃大山，对方越听越玄乎的事情，他们就乐意拿出来说道个三五遍。
民宿老板自然也不例外，一听二叔这么说，他就压低了声音，在一楼的大堂门口，昏黄的白炽灯下，迎着海风，讲起了一段‘亲身经历’过的诡异往事……
“你们外地人啊，可能有所不知，因为这岛上全年吹着南风，海浪侵蚀崖壁，故而南边海岸全都是嶙峋怪石、悬崖峭壁和天然溶洞……”
“而西边海岸呢，为霓虹最西端之岬，岬上建有一“西崎灯塔”。就在这西南交界之地，九部良峰山脚下，有一处自古以来的生人禁地……”
“组纳村的老人们都说，那片平静的海域，有传说中的‘鲛人’在游荡。它们居住在错综复杂的溶洞内，说着古老的语言，保持着血腥而又残忍的原始习俗，会杀死一切误闯进去的活人，每年都有不少人在那边失踪……”
“当然，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在年轻人看来，这座小岛乏味、陈旧、一成不变，就像一座枯燥又安全的象牙塔，怎么可能会有奇怪的生物存在呢？”
“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
“直至我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时喝多了酒。为了好玩，和几个朋友闯到西南边海岸，站在悬崖边大吼大叫……”
“这时候，我们听到了悠远而晦涩的歌声，就像是古老的大和之歌……”
“声音像是从大海的另一边传来的，明明是美妙的音律，却让我们感到不寒而栗。我原本想离开，但我的朋友们都喝上了头，非要一探究竟……”
“于是，我们翻过了‘禁止闯入’的铁网，从港口划船，一路往西边进发……”
“海水的颜色，从清澈的湛蓝，逐渐变得黝黑。深海之下，灯光像是投进了深渊，空洞且孤寂……”
“歌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古老原住民发出的虔诚祈祷……”
“浪潮拍打着崖壁，巨大的溶洞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兽口腔，在恢弘的自然造物前，我们渺小得像趴在叶子上漂浮的蚂蚁。
“我可以发誓——我的朋友们也能作证——那一晚，我们看到了溶洞里透出了光。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存在，风声带着它们的私语声，散到了溶洞外……”
……
说到这，民宿老板的故事就戛然而止，他将啤酒一饮而尽。
我正听的入迷，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你们进去之后看到了什么？”
民宿老板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说道：“怎么可能进去啊，那种情况，肯定是回去啊，谁会往溶洞里钻啊？”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二叔笑着说了句‘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然后就转移了话题，继续和民宿老板东拉西扯。民宿老板又说起他老婆和一个英俊帅气的游客跑了的事，顿时悲从中来，端起啤酒就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我听着觉得无趣，吃完了烤鱿鱼，就回了房间。
两个小时后，浑身酒味的二叔也回房了。
他面色酡红，但目光清醒，显然这点酒还不至于干扰他的思绪。
二叔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低声说道：
“准备好家伙什，明天就去西南海岸边探探风。”
……
翌日，清晨。
二叔起了个大早，顺便把睡懒觉的我也拉了起来。他在我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分装成了两个大包。
乍一看，我俩背着包、穿着马甲、系着腰带，装了不少细碎物品，倒像是两个专业的登山客。
民宿老板热心的告诉我们哪座山的风景好，但实际上，这座小岛也就两座小山。末了，他还专门叮嘱了一句奇怪的话：“尽量少和组纳村里的人接触……”
二叔嘴上说着一定会去，结果出了门就带我转往海岸线的方向。
“二叔，你觉得昨晚老板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我走在路上，忍不住问道。
二叔说道：“九假一真吧，他肯定是看到或听到什么东西了。你平时多翻翻书，采珠不光是下水的事，岸上的准备也很重要。”
“啊？”我心想这怎么又扯到岸上了。
二叔认真教育道：“陆有风水，海有龙穴，探测水文水貌远比陆地上看风水要难。更何况海水波涛汹涌，你在陆地上可能是个风水大师，山川灵藏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到了海上，隔着万顷海水，谁知道水底是什么样的？”
“都说恶水出好珠，但哪里才是真正的‘恶水’呢？哪片海域藏着真正的稀世珍宝呢？这都要靠采珠人自己去‘看’。”
“这‘看’的第一步，就是‘问’。”
我顿时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你昨晚才跟老板聊这么多？”
“是的，常年住在某片海域的人，肯定会比外来人更了解这里，”二叔点点头，说道：“既然本地人说那边有问题，就得去探一探。”
说是探一探，到底该怎么‘探’呢？
这话我没问出口，生怕又被二叔说我没有好好学家传的‘技艺’。
只见二叔带着我来到小岛西边的沙滩上，他掏出一个轻薄的铲子，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挖坑。每个坑挖到渗出海水，他就搓一搓、尝一尝里面的沙子，然后去挖下一个坑。
就这样，他从早上六点钟，一直挖到了下午两点左右。
期间我忍不住问二叔在干嘛，二叔却什么也不解释，只是说‘好好看、好好学’。
最后，他把我喊到一个坑边，撮了一小把沙子，放在我手上，说道：“搓一搓，尝一下。”
我依言照做，然后呸呸吧嘴里的沙子吐出来，说道：“很平常啊，我平时下海又不是没尝到过，就是这个味道……”
随后，二叔又撮了一把沙子，让我再搓一搓，尝一下。
我满腹狐疑，但二叔表情认真严肃，我就再次依言照做。
却不料，这一次我尝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味道。
有一点点像土腥味、又有一点点像泡发的海带……古怪得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