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年关大集
胖子站起来说:“看你俩想的远的,还早呢。我就想着赶紧回去先吃一碗我老娘做的手擀面,然后美美地只睡一觉就行了。”
瘦猴笑着说:“那就赶紧,放快,收拾东西,撤!”胖子也说:“撤!等过完年回来,早上四点就到教室去。”
瘦猴又问兰兰:“你真的不让哥捎你吗?”兰兰说:“我还是坐车吧。你又把我捎不回家,半道上坐车更麻烦。再说了,你这小体格,路那么远,再带一个人还不得把你累趴下!”说完就笑了。
胖子拍着瘦猴的肩膀说:“你小伙还是要好好练呢!”瘦猴一抡胳膊说:“别看我瘦,都是筋骨肉!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几个人都笑了,兰兰说:“没人想打击你呢。”
因为放假了,几个人比平时欢快了许多。
聊了一会,那两个男生上楼收拾铺盖去了,随后,兰兰也上楼去了,她也准备回家了。小贝和子奇站在院子晒太阳,小声说着话。
子奇说:“你晚两天再回吧,咱们好久没尽兴的玩了。快过年了,街上热闹了,城里更热闹,咱俩一起去逛逛。”
小贝点点头说:“反正离的也不是那么远的,放假了也能过来,到城里去也方便呢,还愁没机会逛?——你知道哪里热闹啊?”
子奇说:“明天是咱这里的集,也是年前的最后一集了,咱俩一块到集上逛逛吧,年关跟前的集可热闹了。”小贝说:“那行,明天逛完集我再回。”
县城的集在西边。年关的集最热闹。
逢集的日子,好几条街道都人满为患,车满为患,货满为患。最西边,也是最偏远的街道,是狗市,捎带着也有猫市、鸟市。
狗以本地狗居多,叫柴狗;可爱一点的小狗,是身长体矮的板凳狗;凶猛一点的就是狼狗了。这些狗,有的被关在笼子里,有的直接被主家牵在手里。有的是贩子,拉着好几条狗,有的就拉一条,一看就是卖自家狗的。
这些都符合农村狗迷们的需求。喜欢狗的会买上一条,或看家护院,或当宠物,秋忙后还可以拉到野地里上演狗撵兔的戏码。
鸟市基本是满足镇上或城里人的需求,而猫市是城乡人民共同的需求。
顺着街道往东走,是鸡鸭鹅等活禽组成的方队,这是一个过渡。再往东就是土特产集中的地方了,过年需要的各种副食调料蔬菜水果应有尽有。到了前面的小十字,往南一拐,是服装一条街了,这里的衣服,物美价廉,许多人都在这里置办过年的新衣。
如果不往南拐,继续往东走,便是小吃的地盘了,除了有门面的固定摊位,还有临时支起的摊子。从下面乡镇来到县城的人,怎么也得吃一样自己喜欢的吃食。
有人喜欢一碗油汪汪的水盆大肉,有人喜欢吃一碗热腾腾的冒饸饹,或者是大油炒的凉粉,一定要加一勺米饭的,特香;喜欢甜食的没牙老太太,就要吃个糖粽子,或热镜糕;经济宽裕的,得吃一个肉夹馍,喝一碗馄饨;再奢侈一点,就是来一碗牛羊肉煮馍。
在集市上,面是没有地位的,这些赶集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吃面;平时在家一天三顿面,上集了,就得吃一碗稀罕的回去说得出口的;大人光自己吃是不行的,还得带点麻花糖果之类的零食回去,给年纪尚小的子女或孙子吃。
在人多的地方,有许多热闹事。一阵铜锣响,会把你引到耍猴的跟前;人围的越多,耍的越热闹,越逗人发笑;你笑了,喝彩了,掏钱的盆盆就递到你面前了,多少得给几毛,也有人觉得不值,转身离开;一切都是自愿,绝无强迫。
看完耍猴的,还可以看看耍把戏儿的。
最让人揪心的就是表演吞钢球,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摆出练武的架势,出拳踢腿翻跟头,已经让人喝彩了;再扎好马步,以掌运气,做吐纳状;一个小妹妹一个侧翻来到哥哥面前,递上一个拳大的钢球;小哥哥拿着钢球转几转,猛然塞进口中,鼓腮瞪眼,将钢球吞下,在人群的惊叹声中,又运气用力,将钢球吐出;难以置信,无比揪心,看着递上来的钱盆盆,不放几毛钱,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还会有江湖卖药的郎中。他的药总能治疗一些疑难杂症,他也总有办法让你相信,他的药确实有效——往往会把药涂在你身上的某个穴位上,让你感觉发热发烫,感觉药劲儿好大。惹的一圈人都交了钱,拿了药,他也很快消失了。不知道是药卖完了,还是骗完了人就跑了。
在拥挤的人群中,还少不了一种人——扒手。
这些人,年纪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相互遮掩,一集下来,总能得手。钱到手了,散集后,也会割几斤大肉提回家,包饺子,炒肉臊子。赶集的人,有经验的都把钱放在衣服内层的口袋,绝不外露;年轻的,大意的,一个不小心,口袋里的钞票就被镊子镊走了。
年关跟前赶集,本来是逛热闹,图开心,采买年货的,然而,也经常闹出不愉快来。买家和卖家说的不好,会吵起来;女人要买,男人不让,也会闹别扭;几个人走散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先得相互埋怨一番;更不要说大人把娃看丢了,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把娃丢了,是每一集都会发生的事情,还好,最终还是能把娃找回来。
在正街,是卖春联的天下。生意人,会贩卖一些印刷好的春联,甚至字画,一幅一幅放在地上铺好的塑料纸上,供人挑选;一些毛笔字写的好的或是虽写的不怎么样但喜欢写的人,会当街支上一张桌子,放好裁好的纸张,兑好的墨汁,再加一本春联集锦,现写现卖,往往引来许多人围观,很有些趣味;还有一些专业的地方书画家,在文化部门的组织下,义务为老百姓写春联,画春画,他们或在文化局的门口,或在街道十字某个宽敞的街角,一字排开,书画并举,更受追捧。
子奇和小贝来到集市的时候,已是接近中午了。
子奇早早起床后,照例抄了心经和金刚经,小贝也记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古训,早上背了语文和英语。这些事情都做完,才不慌不忙地去赶集。
他们到集上转了一大圈,最后在小吃的摊位上吃了一碗炒凉粉,换了一家,又吃了一碗油茶麻花,然后就转到卖春联的正街上了。
子奇拉着小贝看别人写春联,悄悄地给小贝评价每一位书者的优劣,还开玩笑说让小贝看看有几个人的水平比他高。
他们转到正街邮局门口的时候,有个卖春联的摊位特别引人注目。摊主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儿子负责写春联,那对夫妻负责打下手,收钱。
逢集的日子本来人就多,西边的集市就在路上,人把路都挤满了,车是过不去的。正街上还好点,路上不能摆摊设点,行人虽多,但车还可以缓慢通行,只是人行道上和集市一样,人挨人,人挤人,十分的热闹。
小贝拽拽子奇的胳膊,向小孩那家的摊位凑了凑说:“这家的组合还新奇,孩子写,大人光数钱。”子奇笑着说:“你这是看热闹,让我来看看门道。”
子奇向围观的人群中挤了挤,看那孩子写字。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那孩子用欧体写春联,一笔一画,一看就是个小练家子。围观者多有赞美,孩子父亲谦虚地说:“只是让孩子来练习练习,练练字,练练胆。”
有知道内情的人说:“这孩子在全国比赛中获过奖呢。”
子奇说:“一看没少练九成宫。”
孩子父亲温和地看看子奇说:“小伙子也练字呢?”
子奇笑笑说:“学过。”
小贝没忍住,说了一句:“他写的也不错。”
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破棉袄但留着长头发的男子,满口唾沫地说:“咱这地面,能写字的人多得很。”
另一个中年男子里面穿着厚毛衣,外面套着西服外套,看这位穿的普通,是个真农民,还口气大的,就怼道:“会写的人多,那你会写不?给大家露一手?”
那人尬笑了一下说:“咱不会,咱小学都没毕业还能写个大字。”旁边人都笑了。
那男子也不想示弱,随机又回了一句:“咱农村人念书少,不会写,那你看着像个在外面干事的,你会写不?”
穿毛衣的也尬笑一下说:“咋不会写,写不好还写不坏了,好歹小时候描过描红呢。”说的大家都笑了。
一位六十多岁上年纪的老者,看那架势认识那个穿破棉袄的,点着头用下巴指着说:“别看这人穿的不讲究,没念过几天书,但人家喜欢看别人写字,就爱这!”
穿破棉袄的有点得意地说:“字写得好了人就爱。”又对那孩子父亲说:“老哥,让娃给我写两幅。——爱就要买呢,光耍嘴不行。”
旁边有人说:“才买两幅,太少了!”“破棉袄”头也不抬地说:“少不少的,够用就行。总比光耍嘴不掏钱买的强。”
这时,围观者中有一人问孩子:“能写颜体不?我想写一副字看着肉多的对联,贴到大门口看着比较富态。”
孩子父亲说:“他一直练的欧体呢。”又环顾四周问:“看诸位谁能写颜体,来给写一副。也算交流一回。”最后目光落到子奇身上,问:“你能写不?”
子奇也没客气,说:“那我来试试!”
那顾客向子奇投来不屑一顾地眼神说:“你个碎怂能写个啥?!看人家孩子写,你也想写?你练过字没有?”
旁边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有人调侃地说:“这是硬功夫,可不是谁想写就能写的!”
小贝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人家还没写你就知道人家不行?把你说的跟袁天罡一样,还未卜先知了!”
围观的人又笑了,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小女娃还知道袁天罡,可见咱这地方真是人杰地灵啊!我看就让小伙子试试吧。”
其他人也有起哄的:“就是,就是,有志不在年高,让小伙试试。”
那孩子的父亲拍拍子奇的肩膀说:“你觉得能写就试试,权当交流了。”
子奇握笔在手,看着那个要对联的老者问:“写啥内容?有现成的没?”
那老者看着有六十多岁,穿一件棉袄,鼻子冻的发红,还戴着一副眼镜,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一看就是下面乡镇的农村人,但又透着一丝斯文。
老者说:“我就喜欢传统的对子,你给我这幅就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围观的人都说,这副老对子好,适合贴在大门上。
老者笑着说:“我每年都写这副对子,可娃不行,儿子要新内容呢,所以还请再写一副与时俱进的对子,给儿子门上贴。”
周围人都笑了,有人打趣地说:“你给儿子把啥心都操了!”老者说:“儿子一天忙的顾不上嘛。”
周围的人给老者推荐了几幅对联,老者都不满意。
子奇想了想,对老者说:“我给你说一副,你看怎么样?——门进东西南北财,户纳春夏秋冬福。横批:吉祥如意。”
子奇一说,大家都说好,老者也说:“好,就写这个。”
子奇练颜体时间最长,还有点把握,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有点跃跃欲试了。子奇蘸墨提笔,静气凝神,小贝帮着按住红纸;刷刷刷,上联‘门进东西南北财‘一气呵成;周围一片叫好声。
子奇和小贝像没听见一样,将另一张红纸放在桌子上,’户纳春夏秋冬福’,又是一气呵成。
老者非常满意,笑着说:“儿子专门交代,要一副肉厚的对联,这下应该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