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此处省略一万字……
关于过农历生日,奚望也有一块很难被抚平的童年伤疤。
父母身故前,她爸每年都会在她生日时大摆宴席,至少六桌打底,宴请的大人形形色色,多为她爸单位的同事下属,以及下级单位的各部门同僚。
还有一些穿金戴银的老板和企业里的人,个个衣冠楚楚,不太能看出身份。
由于她生日临近年底,这些形形色色的大人,每年借着她生日的契机欢聚一堂、来往走动,都要在碰面时,相互道一句‘这一年辛苦了’、‘年底了,总算能松口气’……之类冠冕堂皇的场面笑语。
那些人总会送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奚望,有的根本不是送给孩子的,她爸统统来者不拒。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聚会上好好表现、展现出‘高干贵女’的风范,如遇一些叔伯夸赞她是才貌双全的高门儿媳妇首选时,要做出谦虚害羞、又不卑不亢的样子。
回看往事,历历在目,奚望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个等着被送进宫的秀女,年龄甚至也跟古代选秀的标准很合适。
慢慢她竟习惯了这些人字里行间渗透出的中心思想-女儿养得再好也不过是利益链上的一个工具,养女儿的终极目标就是择一良婿。
类似的话不绝于耳,她爸对那些叔伯递来的橄榄枝就如同收她的生日礼物般来者不拒,还半真半假地为她定下了无数所谓娃娃亲。
每当听到这些,奚望就觉得自己真有可能不是她爸亲生的,有几个父亲会毫无介怀地摆出一副卖女儿的架势。
而她妈,往往在这种时候总会一脸苦涩,稍一表现得唯唯诺诺,她爸就会趁外人不注意时目露凶光沉声警告,叫她妈别跟他唱反调、耽误他大事。
奚望很小就看得懂,在场所有大人,除了她妈,没人是真心替她过生日。
奚科长千金生日宴,不过是这些人同流合污的粉饰。
而那些适合在酒桌上说的话术,奚望也就是在这些环境下、潜移默化地被植入脑中,根深蒂固。
其实直到父母双双葬身火海,奚望也不知道她爸究竟负责单位里的哪块业务,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了巴结她爸跑来给她过生日,而这个男人,明明打骂妻女人尽皆知,可周围邻居同事一谈及他们家的家事,又都是她妈妈的不是。
有人说,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时就像一张白纸,画成怎样全凭父母执笔绘制。
奚望一直觉得这话很坑人,每个孩子来到世间明明都是带着天赋来的,有很多天生的特质,怎么可能是一张白纸。
虽然她早已被父亲的圆滑磨去了特质,看不清性格本真的品质,只能一味顺从,不敢反抗。
但她觉得,她就像是父母面前的一面镜子,她的存在,能照出父亲的表里不一,能照出母亲的软弱妥协,同样也能照出他们那个家里住着的三个人,根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想来,这恐怕是老天要将他们一家三口拆散的根本原因。
说真的,奚望曾不止一次总结-老天把她爸以这种形式收走算手软了,不然以她爸的行事作风,在古代,恐怕要以贪官污吏的罪名被流放至宁古塔,那一路上野兽出没何其凶险,不像就这样被一把火烧了,好歹能保住个全尸。
可她每每生出这种想法,又不禁毛骨悚然,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良心,毕竟,她从小到大在父亲的荫蔽下,一直锦衣玉食。
现如今,她忽而又想到那些沉甸甸的生日礼物,心里更是不自觉紧绷,自省自己在商场上玩儿的一些小花招,无不是被成长环境影响。
正是因为被那些大人熏陶,她才能读懂那些政客的暗语、揣摩权谋背后的棋局。
再一想到她妈,只剩一片酸楚,周身都是无能为力。
少时畸形的成长环境如同空中楼阁,外表雨栋风帘,内里一片败絮。
奚望看着眼前圆圆胖胖的小饺子,回忆闪回至父母意外去世那年冬天。
那天是她农历生日,她爸出差没在家,她妈如蒙大赦,就在家里简单做了几个菜,买了生日蛋糕,邀请俞阿姨和隋遇,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阿姨带着孩子来家给她庆生,并在发出邀请时明确告知诸位阿姨们不许带礼物,就空手来就行。
结果,阿姨们的确都空着手,但都准备了礼物、让自家孩子拎着。
她妈虽是满口埋怨阿姨们破费,但这样轻松的社交氛围,母女俩都难掩笑意。
那晚小伙伴们在一起,还有真心喜爱她的妈妈们在旁陪伴,是奚望在那个家过的最朴实,也是最开心的生日。
他们切了蛋糕、抢光了红烧鸡翅,妈妈们还像大年三十一样围在一起包了顿饺子。
拆礼物时,奚望不嫌热地在室内围上了妈妈给她织的橙红色围巾,妈妈用沾了面粉的手指,点花了她俏丽的鼻子。
小伙伴们打打闹闹,带着妈妈们一起分成两队玩儿接歌游戏,她的遇哥喜欢梁咏琪,她喜欢孙燕姿。
那一晚她才知晓,原来她妈妈最喜欢的歌星是张信哲,是九十年代的情歌王子。
他们还用俞阿姨带来的傻瓜相机拍了好多照片,后来俞阿姨还细心地按人头冲洗,分别给到每一家人。
歌声、笑声、小伙伴们回家取玩具时,来来回回的关门声……
没多久,就被父母的争吵声取代。
她公立生日前,她爸出差回来,俩人好像为了她过生日的事连着吵了几天,终于……吵出了一把大火。
那回忆里的美好,统统随着那把大火,被烧成灰烬。
父母走后,奚望也就再没主动张罗着过过生日。
同学同事,还有粉丝们,都曾挖空心思多次给她庆生,她也就是表面过得去,心中未再荡起一丝感动的涟漪。
俞阿姨曾在火灾后给过她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她生日那晚照片的底片,其中有她和妈妈的合影。
但奚望没要,她当时想,与其守着那点可怜的回忆,不如从此在世上孑然一身。
然则,她是不忍回顾母亲短暂的一生——
明明温柔明丽,在娘家时衣食无忧,嫁人后却要受尽家暴折磨,猝然离世。
这样可悲的好女人竟是她妈妈,想起她妈那双凄楚无力的眼睛她就心疼,真的不忍直视。
“诶唷怎么又哭啦?想家里人了?”老男人柔和的嗓音低低响起。
秦乾说着话,将没投递成功的饺子塞进自己嘴里,撂下筷子起身坐到奚望身旁将她拥入怀中,温实的大掌附上奚望的脸颊,拇指上的小刺剐蹭着扫去她眼窝里的濡湿。
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脑,语调极尽温柔:“是不是你父母在时也是给你过农历生日?嗯?怪我,勾起你的伤心事。”
奚望轻轻摇头,淡声哽咽:“不是,他们从前都是在12月15号前后给我过生日,我就是、就是觉着摊上这么好的婆婆,以后不能总威胁你不跟你过了,不然实在对不起我婆婆。”
“呵呵……”秦乾笑道:“没事儿,你威胁我也没用,我又不打算听你嘀~,你随便儿说,进了咱家门儿,乐意说啥说啥,咱家绝对发言自由,再说你婆婆保证跟你一伙儿,我妈特稀罕丫头,当初领养一一,就是她牵的头儿、拍板儿做的决定。”
奚望听了很是惊讶,没来由的心口一揪,忽然退后抬头,直勾勾瞅着秦乾。
秦乾自是猜出她故意掩饰,温和笑语:“干嘛?觉着你婆婆特伟大?”
奚望轻轻摇头,没说话,眼里盛满心疼。
婆媳俩明明都还没见过,可不知怎的,奚望忽然一下就猜到了秦妈妈当初领养烈士遗孤的初衷,定然少不了为儿子积福的想法,同时,还免不了为自己寻求个寄托,万一秦乾有个万一,老人家还有一一。
心口酸疼,奚望又忍不住默默落泪。
“哟哟我就说你和我妈是一伙儿的吧,一提一一的身世就好么秧的哭一鼻子,别哭了昂,孩子现在快快乐乐的不是挺好的嘛,从来了我们家就给我们这帮老的少的带来不少欢乐豆儿,等你过门儿,就是一大一小俩开心果……”
秦乾再次将擦眼泪的手伸过来,可只到半空,就被奚望一把拍开。
一个饺子引发的多愁善感,就要用无数个饺子消化掉。
她往前挪了挪,徒手就去抓饺子往嘴里猛塞,压住嗓子眼儿里滚烫的哽咽,嘴里含糊着念叨:“唔,我就是一个人晃荡惯了,一时半会儿没适应,本来就是想点你的钟,不谈感情,一次性交易,结果却意外收获这么其乐融融的完美家庭,有爹有妈的,还有个现成的闺女,我跟你说,我妹将来必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必须争当学霸!目标必须定在华清和燕大,要是也想为国效力,就直冲国科大,可不能跟你似的……”
奚望话说一半,眼睛红红地回头瞅了一眼秦乾,又改了口:“哦,你也是研究生学历,我总忘,总以为你只会摸爬滚打。”
秦乾晚上出来前吃的早,这一晚上堵车加运动也早已消化,他妈包的饺子他这辈子都吃不够,刚吃了一个还想吃,但他见奚望吃的起劲儿,没跟她争,起身去拿水,非常自觉地、等着捡她的剩儿。
秦乾笑着边走边说:“嘿你还真别说,我们年级主任当初给我定的目标就是国科大,我们学校的高考记录保持者就考上的国科大,比我大六届好像,后来有一年在老家看老师碰上,当时他在读博,可惜……emmm……可惜他爱人忍受不了军婚异地,那次他回老家就是去开证明,后来就……”
他顿了顿又凑到奚望身边,欺着她,语调有点黏糊,笑嘻嘻:“死丫头,这方面好些人都坚持不了,不像你,乐观又坚强,天生就是个当嫂子的料~”
奚望腮帮子鼓鼓,侧头蔑了他一眼:“欸!别给我戴高帽,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会画饼啊,你要是去搞诈骗,肯定能干到头目。”
秦乾身子又往她身上栽了栽:“诈骗没干过,反诈的活儿倒是没少干……慢点儿吃,别噎着,喝不喝水?”
奚望咕叽咕叽嚼,鼓着腮帮子点头,含糊说:“我婆婆这饺子简直神了,越吃越饿,根本停不下来。”
其实,她除了春节的时候去隋遇家拜年还能吃到家常水饺,这么些年,馋饺子了要么去饭馆儿,要么吃速冻的,根本没这个福气。
秦乾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热烘烘的,本能想逗她开心,举起水瓶先喝了一口含住,又笑吟吟地将水瓶送至她唇边。
奚望刚要就着瓶口仰头,秦乾又忽然将水瓶撤走,呼地凑上去堵住她油腻腻的唇瓣,憋着坏笑渡了一口水到她口中。
奚望嘴里塞的太满,唔唔着声讨拍打,有水顺着脖颈往下流,还要强忍着叫骂,还要防止自己被呛死。
一打一闹,俩人浴袍都被撕扯敞开,均是衣衫不整。
奚望都没注意到秦乾又用了什么快稳狠的武术招数,一把就将她抱在他大腿上横跨。
老男人闹的也是耳垂微红,他仰头笑问:“这房间客厅没监控吧?”
奚望轻喘着猛嚼,快言快语介绍曜奇的先进项目:“没有,徐凯在国外就整了个检测探查监控监听设备的数控机器人,远舟旗下酒店都给配了,怕有不法分子在入住后偷着安装……嗯呀!”
身体的敏感处瞬间被男人温柔包裹,奚望嘴里饺子还没咽下去呢,拍打着他的肩膀谈条件:“你等会儿!等我喝口水!再让我刷个牙,就给我一首歌儿的时间!儿歌我还没学呐!”
秦乾没撒嘴,口中含着、含糊道:“emm……儿歌好学,二人转费点劲,待会儿我教你唱,此处省略一万字。”
奚望揪着他的耳朵:“什么就省略一万字啊!你看小说呐?关键时刻就拉灯?不行,我嘴里都是芹菜猪肉大葱味儿,你抱我去刷牙!”
再硬的汉子,耳朵也是软的。
弹药库准备就绪,但枪能不能上膛,得听媳妇儿的。
秦乾作为纯爷们儿,什么都可以不怕,但前边儿加上东北俩字儿,就成了什么都可以不怕,必须怕媳妇儿。
他怕奚望不高兴,还是忍着冲动托着她起身。
“诶呼~~!!”
奚望刚腾空升起,就又被秦乾猛地胳膊一松向左栽倒,重力加速度堪比海盗船下坠,吓得她忙搂紧秦乾的脖子。
秦乾恶作剧成功,笑着催她:“不要喝水嘛,拿呀~”
奚望气的想把水都浇他脑袋上,刚要抓水瓶子,秦乾一抡一带,又将她甩在背上,勾着她膝弯背着她,稳稳朝里间走。
犯坏成功的老男人先是笑哼哼告知她:“嘿嘿,瞧你这观察能力,洗手间有水,你刚没看见嘛~?”
又故意上下掂了掂她,奚望猝不及防差点儿闪了舌头,紧接着,秦乾当真在奚望的咯咯笑声中唱起了二人转:“小风有点凉~~~,吹来了情长,勤劳的小伙儿遇见善良的姑娘,小伙儿心在跳,姑娘心发慌,此处省略一万字儿,坠入了情网……地久天长,匆匆时光……此处省略一万字儿,为幸福鼓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