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生病
早餐没吃,肚子里没食儿,但也不饿,就是精神提不起来,念台词的时候就像一个无病呻吟的唐长老,嘟嘟囔囔的含混不清,导演拿他实在没办法,因为戏份也不吃重,直接把三句台词砍成了一句。
他下了戏就往外走,脸白得瘆人,助理大鹏跑到跟前:“屈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
看吧!一个外人都看出来我生病了!
“先去保姆车里歇会吧,我给您买药去!”
这个大鹏是他哥亲自挑选给自己的助理,又机灵又有眼力价,只是有时候,他觉得眼前总有这么个人晃悠嫌烦,平常他都会让大鹏去保姆车里呆着,不用成天跟着自己,但今天他却觉得这个小助理的关心真的句句到位啊!
他往保姆车里走,正看到何眠在给群演们化妆,何眠的后面排了长长的一队,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七八十人!
这特么得化到什么时候啊!
要是换作是他,早特么拎包跑路了。
风有点硬,多待一会就会冷,何眠这一次没戴手套,四个指头微微泛红,但他依然专注的为眼前的群演化着妆。
他一认真,五官就会集结在一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耀着璀璨的星光,全部投入到了面前的妆容上,被他这么看着的群演脸部渐渐涨红,也不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遭不住他这样的凝视。
不过是一个群演而已,但他化妆一点都不会懈怠,这样的角色,甚至正脸都不一定会出现在镜头里,只不过是几百人中的一个远远的背景而已,他却依旧认真细心,而且速度也不慢,队伍在一点一点缩短。
不到一个小时,队伍缩短了一半,一个上了年纪的群演跟何眠聊起了家常:“小眠老师手法真好啊!化得又仔细又快!”
何眠没说什么,就是微微笑了。
“小眠老师以前跟着哪个剧组啊?”
何眠想了想:“啊,我是第一次跟剧组。”
“第一次就这么厉害了!真了不得!结婚了吗?”
何眠摇摇头。
群演继续问道:“有女朋友吗?”
何眠更加无奈,又摇了摇头,抿起的嘴巴多了一份苦涩。
旁边有知情的群演接茬:“小眠老师今年多大啊?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好年轻啊!”
别人说自己年轻,本应该是高兴的事儿,但对何眠来说倒有几分讽刺:“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六岁了。”
“什么!”群演们都炸开了锅,“看起来好小啊!”
“可能是我个子比较矮,比较瘦吧。”群演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何眠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茬始终没耽误工作,眼瞅着排队的人一个一个离开。
群演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心里怀揣着演戏的梦,多多少少有点不切实际的追求,跟何眠聊天直来直去的,何眠一直都在事业单位工作,除了师父,除了周祥,说话都是小心谨慎的,而像这样可以想什么说什么,直率的聊天让他身心畅快,越聊越投机了。
这一次坐过来的群演是个年轻女孩,相貌普通,还微胖,何眠看着她鼻头上红红的一片,说道:“你这脸都晒伤了,下次涂点防晒霜吧,对于演员来说,脸可是本钱啊!”
女孩听到他的话,深受震动,低下头嗫嚅着:“还是第一次有人管我叫演员。”
何眠笑了:“不是演员是什么?只要在镜头里,就都是演员啊。”
女孩被他的温柔感染了,终于展露笑颜:“谢谢你,小眠老师。我叫赵小燕,你叫我小燕吧。”
何眠啊!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闪闪发光着!
屈昂远远的看着肆意散发魅力的何眠,心里七上八下的,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何眠真就会被人抢走了。
不到三个小时,将近一百人的群演化妆全部完成,何眠累的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腿也麻了,锤了大腿半天才勉强站起来。
四周没有一个人,群演都被群头招呼去拍戏了,其他化妆师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何眠自己,他缓慢的收拾自己的化妆箱,把粉饼和眼影一点点放进箱子里。
“咳咳!”
屈昂往何眠那里走了两步,在相隔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咳嗽个不停,他怎么都不相信何眠会对他这么的冷酷。
五年守在自己身边、给他弄保温杯枸杞热水、准备士力架的人,怎么可能说冷就冷了?
何眠听见他的咳嗽声,并未抬头,继续收拾,权当做没听见一样。
“何眠,我生病了。”
何眠咬住后槽牙,霍然起身,眉头紧紧夹在一起:“你觉得现在的病人只有你一个吗?屈昂!”
他向来温顺的性子,第一次愠怒。
先是一愣,随即屈昂比他火气更大,吼出了声:“那你看不见吗!我生病了!”
他期望何眠能像往常一样关心爱护自己,哄哄他,哄哄就好,多么简单的要求!怎么就做不到!
“我看到你生病了,那你看到我了吗?”何眠诘问,这是他第一次向五年陪伴的这个人有了一丝丝的索求。
大大的眼睛向上深切地望着屈昂,可是他从屈昂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里看不到他想要的回应,只有疑惑不解和茫然。
失望像是摁住他求生欲的手,死死捏着他的鼻口不让他呼吸,他忽而觉得心口疼痛难忍,紧紧抓着衣襟,一口气上不来,他弯下腰,拼命呼吸,却怎么都吸不上来那口气,脑子的氧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何眠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迎着屈昂向下倒去,屈昂本能的伸出双臂,却没能接住何眠。
咚一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屈昂怔愣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空地,脑子停摆了。
还是助理大鹏看到了,给120打去了电话。
“喂?120吗?这里有一位晕倒的患者!原因不知道,地址是……”
屈昂就那样站在那里,脑内清空,什么都挤不进来,也释放不出去,耳边是大鹏的声音,然后是剧组其他人的吵闹响动。
“这不是新来的化妆老师吗?”
“他怎么了?”
“屈老师也在呢。”
“是不是两人打架了?”
“情侣吵架吗?”
“屈老师打了小眠老师?”
越来越离谱。
窸窸窣窣的说话从他左耳钻进,又从右耳溜走,他一句没留下,好似一句都没听懂,他们说了什么?他们说得是谁?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儿——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救护人员推开挡路的屈昂,把何眠抬上了担架,屈昂看着何眠脸色苍白,紧紧闭合的双眼,何眠那只雪白到可以清晰看见血管的手,忽的从担架上掉了下来。
屈昂心突突的跳,仿佛疯狂砸门的晚归者在他心口用力的踢打着。
“谁是家属?家属来一个!”救护人员看了眼大鹏,又看了看四周围过来的剧组人员,但是没人应这种差事。
屈昂的嘴巴比脑子更快的行动:“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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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屈昂站在急救室的门口,与在何眠面前装的不同,这一次,咳嗽的每一下都是真的,咳意翻来覆去的折腾他,浑身不舒服,哪儿哪儿都难受,胸腔反复震动,肺子疼得厉害。
但与咳嗽比起来,心里的那股子无法言语的情感让他更加迷乱。
急救室的红灯始终亮着,大门紧闭,屈昂怎么都想不起何眠是怎么被推进去的,却始终清晰记得,何眠那只总是能掉出来的手,就那么在担架旁边悬着,来回摇曳。
摸了摸兜,刚想掏出烟,一抬眼看见墙上挂着的标语:禁止吸烟。这才想起,这里是医院,不是酒吧。
杨灿走出了急救室,正好看见屈昂一边咳嗽一边手里还握着烟,气得抢走他手里的烟:“都咳嗽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着吸烟!”
“他,怎么样了?”屈昂镇定的问道,语气里听不到一丝的慌乱。
“没事,就是累到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吧。”
杨灿看着好友,看着好友面无表情的脸,说道:“你劝劝他住院吧,成天还这么拼命,这个样子迟早是不行的,这病最怕累和上火——”
屈昂长这么大还没劝过谁呢,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何眠,随口一句:“我劝不动。”
“你长点心吧!”
屈昂低头不作声,从好友手里把烟抢了回来,也不抽,扔进了垃圾桶。
瞧他那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杨灿也不知该说点什么,眯起眼睛审视起了屈昂:“那天,我去接你,怎么回事?”
“哪天?”屈昂挑起一只眉头。
“裸`奔那天。”
“裸什么裸!我穿了一件浴袍好不好?”
明知提的是哪天,杨灿发现屈昂就是故意装不知道,打哑谜。
“那天你跟何眠怎么了?”
“没什么,我知道了他的职业。”屈昂想用手挠挠脑门,但是指头却绕过脑门,在脖子上掰了掰。
“不就是入殓师么。”
“你说得轻巧。”
这种职业,恐怕只有经常接触生死的人才能轻易接受吧,比如当法医的朱岁,做医生的杨灿。
杨灿太了解屈昂了,以屈昂的性格,肯定那天没少折腾何眠:“你跟他耍了?闹了?作妖了?”
“有点接受不了——”屈昂狠狠挠了挠头发,如同聊起这个话题让他又重新嫌弃了起来。
杨灿定睛看着好友,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语重心长道:“如果,你连他的职业都接受不了,又怎么能接受他的死亡呢?”
这话入了屈昂的耳,却没入心,他往后一靠,来了句:“人还活得好好的呢,说什么死不死的!”
“此时的何眠就是一个高空坠落的人,你在下面,能接住他吗?你要是想跟何眠在一起,就好好整理整理自己,如果你没做好准备,就别再招惹他,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他听得似懂非懂,却在心里引发一阵莫名烦躁,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你不等他出来了?”
心里那道已经被推倒小半的墙壁又被他重新竖立起来:“我又不是他的家属!”
“那一会谁签字?”
“爱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