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凤凰镇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许是因为天天都看的缘故,时日一久,也就不觉得眼前的夕阳有什么好看的。
天气酷热无比,没有一丝风,这是个燥热而沉闷的黄昏。空气中夹杂着六月酷暑天所特有的典型的汗腻味。
眼前的小镇也显得那么沉闷而懒散,任什么东西都全泛着三分闷恹恹,粘涩涩的汗味。
树影下有气无力的躺着一对黑毛猎犬,独属于白天的热浪与高温尚未散去 。极度渴望的夜晚的清凉尚未到来,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与心慌。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凤凰镇只有一条横贯东西方向的街面,眼下的街上没有几个人在逛溜,差不多家家户户全撑着遮凉的布棚于门窗之外。要不,就是垂挂着竹帘,没有谁情愿在这当口出来挨蒸。
在街口转角处,李家那酒肆门外的两条癫皮狗仍还拖着骨头在磨蹭着呢?
布帘子一掀,李家店门里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朋友。这人穿着一身玄色绸衫,下摆却掖了一半在结着黄穗子的绞丝腰带上。那模样,显然有点痞气,此刻的他像是灌多了老酒,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
这是一张嘴角微带麻点的中年汉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张脸上泛着酡红的光。
出了店门,他眯着一双醉醺醺的老鼠眼左右这么一溜,然后飘飘然的朝着街这边摇摆着走来。
他的确是喝高了,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的。嘴里还哼着那种粗俗不文的坊间小调,此刻的他似乎很开心。
可是,就在他刚刚晃晃悠悠的走到一条深隧的小巷前面时,巷口已忽然窜出来一个身材矮小,但很结实的汉子来。
这人虽然矮小,但行动却矫健迅捷得很。一道紫疤由左边眉角一直延伸到右耳根,乍看之下显得狰狞无比。
此刻的他一个箭步便拦在了这人眼前,语声生冷而低沉的道:“你是谢无语?”
这位身着长衫的仁兄不由骇得一激灵,他“噔”的退后一步,手抚胸口,双眼大睁,结结巴巴的道:“我是……呃,是谢无语……”
对方毫无表情的朝暗巷一指,道:“进去,有个人想见见你。”
竭力定了定神,谢无语稍微恢复了点胆量,他不由提高嗓门道:“是谁要见我?为什么不直接站出来?还有,我也不认识你,犯不上听你的指使。而且,我要到哪里全由得我自己,光大化日之下,莫不成还能杀……”
他蓦地将余下的话噎住了,因为,对方已经将一柄锋利至极的匕首顶上了他的肚皮。
而且,从对方那冷酷的神色与泛着乌光的紫疤看起来,对方是那种可以毫不眨眼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物。
一腔酒意也已全化成冷汗涔涔流淌了下来,谢无语的面色变得铁青,嘴唇一阵发白。
感受着肚皮上那尖锐的刀锋,谢无语颤栗着,惊恐的道:“这……这算什么?我与你素昧平生,根本就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你你……又何苦用刀子指着我?”
那人黝黑的脸膛上是一片冷漠,只听他毫无感情的道:“进去!”
嗓子眼一阵干涩,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止不住的刷刷流了下来。谢无语无比艰难的吞了口唾液,嘴里呐呐的道:“这位朋友,呃,可是有人指使你前来对付我的?没有关系,我付给你双倍的价钱,只要你抬抬手,放我一马就好。”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顶在他肚皮上的匕首突的向里挺了一点。顿时,谢无语的全身一僵,张开大口就待呼叫。但是,当他的目光在一刹那间与对方的目光相触时,却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从那个个头矮小的紫疤男人的眼神里看到的是森冷,是冷漠与铁血。
他谢无语亦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他知道眼下的这一类人几乎全是铁铸的心肝。
他如果想要大声呼叫的话,这人会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匕首送进他的肚皮。甚至,对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那种。
此刻的谢无语一脸恐惧的望向自己的肚腹位置,那里,已经有一丝血迹咕咕的往外面冒了出来。
突然见到这一抹血迹的谢无语顿时感觉好一阵天旋地转。
双腿犹如筛糠一般抖嗦个不停,一张原本红润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血。此刻的他有些晕眩的呻吟:“老天,你刺伤我啦!”
只听那紫疤人语气生硬的道:“我不再说下一遍,你可进去么?”
听着对方的话语,谢无语浑身上下都心显得无力了起来。心脏更是止不住的痉挛了一下,已经受制于人的谢无语不敢不依。他畏缩着,脚步踉跄的向暗巷中行去,后面的紫疤人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背后。
进了巷子才几步远,借着巷子里微弱的光,谢无语便发现了一条人影有如鬼魅般持立在自己的眼前。
那人的身材看起来甚是匀称,稍稍显得有点瘦,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
估计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一柄黑骨把手,黑色皮鞘的细长利剑便那么紧紧的握在他的左手上。现在,他正用那双深沉的眼睛淡淡地打量着迎面走来的谢无语。
谢无语在见到这少年人的那一刻,便觉得全身冰冷,心也止不住的往下沉。
在他的后面,那个紫疤大汉已恭敬至极的向那黑衣人禀报:“陈大哥,这家伙就是那姓谢的。”
哆嗦着身子,谢无语似乎已明白了一点什么。只听他惊慌而胆怯的道:“看样子,二位全是武林中的好汉了?呃,在下谢无语,说起来与这道上的不少朋友也多少有点瓜葛。在下的表叔是凤凰镇精英武馆的总教头,人称‘滚刀肉’章子丘的就是。另外,在下的内兄是‘福威镖局’派驻在本地的大头领,有名的‘矮脚七’韩光仁,这两人大约二位也该有个耳闻吧?其实在下……”
黑衣人带着些烦倦意味的皱了皱眉,只听他语声幽冷的道:“姓谢的,你所提的这两个人,并帮助不了你什么,也并不是说你有了个当总教头的表叔与做大头领的内兄便可以任意奸杀人家的妻子。”
这话一出,谢无语的脸色顿时大变,脸颊上的冷汗更是咕噜噜如同小溪般刷刷往下流。他窒息般惊叫道:“什么?你你你……你说什么?”
黑衣人淡淡的道:“在离这里不远的‘莽村’里,住着一家姓李的农户,这家人本来生活得满惬意的。但是,有一天,嗯,大约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趁着李家的男人到邻村去做客的空隙,便摸进人家屋里强奸了那个小女人。为了怕她泄出真相,又杀了那个小女人灭口。”
谢无语此时全身颤抖,上下牙齿互磕,却一脸病态的呻吟:“胡……说……胡说……皇天的冤枉……这是皇天的……冤枉”
黑衣人漠然道:“就在你扼杀了那可怜的小女人,正待翻窗逃走的时候,却被她婆婆看见了你的形迹。她认出是你,也拣到了一条染有秽物的里裤,上面绣着你的名字,但是,当时的你却跑掉了。”
谢无语面容扭曲着,急喘着粗气道:“李家这窝子混蛋冤枉我,诬赖我,还告到官里,但你可以去查,衙门开堂审案了三次,却判了我无罪。”
黑衣少年人一脸厌恶的道:“这是一种小把戏,姓谢的,衙门上下全叫你们给打通了,你是本地周围百里的第一财主,更有个地头蛇的内兄,有钱有势,这场官司哪有不赢之理?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
谢无语一脸惊恐的道:“哪……哪一点?”
黑衣人道:“还有个你们打不通的地方。”
双眼恐怖的大睁着,谢无语哆嗦着道:“你……你是说?……”
黑衣少年人用右手的大拇指点点自己胸口,道:“这里,陈氏一族的罚武堂。”
像见了鬼似的蓦然跳将起来,谢无语惊惧至极的哀呼一声:“什……什么?你……你们是罚武堂的人?你们是这群职业杀手的一份子?老天啊……”
后面,那紫疤人冷冷的道:“你该感到无比荣幸才是,为了你这件小事,本堂的首席陈爷亲自出马侍候阁下呢。”
谢无语抖索着指向黑衣人,面色灰败的叫:“那……那……么……你就是……疯子陈的陈子封了?”
这黑衣少年人陈子封毫无表情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谢无语一阵气急败坏,双手乱摇,惊恐莫名的叫道:“陈……
陈大侠,陈壮士,李家给了你多少钱?我加倍给你,甚至十倍付你,只要你高抬贵手,我马上就给。”
陈子封冷漠的道:“在我们‘罚武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同一桩买卖只收一方的报酬。当然,这一点上说的便是那先找到我们的一方。现在,于这桩事上而言,是你晚了一步。如此一来,便算你千百倍的超过那第一个顾主,我们亦无能为力。”
陈子封顿了顿,看着谢无语一脸惧怕的表情,接着道:“何况,这其中还有点道理可言,谢无语,这道理是你失德了,虽说我们为了钱而做事,有些时候却也需要衡量一下道义的。”
此时的谢无语惊惧过度了,他迷乱的尖叫道:“你们敢?你们谁敢?我有的是钱,有的是势,我有表叔,我内兄是“矮脚七’,我还是本地的首富,凭我的身份,玩一个臭女人有什么大不了?谁叫她哭闹?谁叫她辱骂我?要挟欲要告发我?再说,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算计于我?你们如果动我一根汗毛,我就叫我的表叔内兄活剥了你们。”
唇角轻轻牵动了一下,陈子封似是有些厌倦的道:“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你当然是可以这样做的。不过,就我个人看来,眼下的你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与机会。再说,我陈子封亲自出马的买卖,还没有失手过。”
此刻的谢无语彻底无话可说了,有陈疯子在场,今日再想活命的希望渺茫了。
谢无语如丧考妣,一下子委顿在地。
回过头,陈子封吩咐道:“姓谢的认了,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