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如野草
一回到岛国,杉田恭平快步在巷子里穿行着,心里涌起了一股怀念之情。
他要好好看看这里的环境有没有变化。
这里就是他多年未回的家,可惜,自己的妻子女儿已经不见了。
走着走着,突然迎面走过来一个再普通不过人。
恭平看到此人,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普通人虽说普通,但他的面相看着与恭平记忆中的早川龙怡非常相似。
虽然这人只有二十岁左右。
那人手里拿着把枪,一脸阴沉,朝着与他来时相反的道路走去。
雾子此时在水手服外披了一件黑色斗篷, 嘴里嚼着口香糖,来到了恭平旁边。
一阵微风吹过,将恭平扰乱的思绪轻抚,但他还是回头看向那名男子,带着几分迟疑地朝他问去。
“我们是不是…认识?”
“?”男子带着黑眼圈回头看了一眼,举起手枪对着杉田恭平,这属实吓了恭平一跳。
但随后那名很像早川龙怡的男子又笑着把枪放下,摇了摇头,苦笑着回应道:“你认错了,快走吧。”
这人正是早川虹生。
他说完话就回头自顾自地走了,恭平顿了顿,直到身后的雾子戳了戳恭平的后背。
中午的太阳在这个季节并不毒辣,但却耀眼,给这个时候添加了几分韵味,迎面而来的空气还是挺冷的,恭平颤了颤,也低着头走了。
这个不怎么炎热的夏天也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们二人素未谋面,十分确定从未见过,因此他们二人毫无瓜葛,但熟悉的小道,破旧的房屋,枯叶满枝的老树。
他们也许已经擦肩而过一万遍了吧。
恭平默默的揉了揉鼻子,身后的雾子又在催促他快走了,把衣服裹的更紧了些,迟疑了片刻,还是朝着前面走了。
另一边的早川也有些疑惑,他总是感觉那人的声音很耳熟,但却莫名想不起来,但他又很快笑了笑。
可能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可能是儿时某个好心的大叔把他认出来了,可能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想不起来,那就别去想了吧。
像日出和日落,一切都那么短暂。
正如他们的生活,出现又消失,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可又只是擦肩而过。
“这家伙,就是早川虹生吗?”恭平站在巷子里,迟迟没有走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步行,恭平来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一栋二层楼的小房子。
恭平拿出藏在一块石头下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子里看起来挺干净的,估计是早就被那群研究管理所的疯子扒的一干二净了。
一股脑的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得很低,他怕一抬头就看见全家福和自己破碎的家庭。
这时雾子走了进来,一下把口香糖吐进了垃圾桶里,坐到恭平的旁边,指向电视。
“这东西怎么用的。”
“这个?这玩意得用遥控器。”
恭平看向她,然后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个电视台。
“这样,再按到这个箭头一样的按钮,就能换到下一个台了。”
“嗯,谢谢阿平。”
雾子接起遥控器,把用手托住下巴,若无其事的换着台。
“下午好!各位混蛋们!猜猜月横集团的太子爷昨天又花了多少钱在歌舞厅潇洒?———整整三千万日元!三千万!咱们这群穷人可没有这样的资格享受人生!哈哈,本期的星城娱乐秀到此为止!期待下次收听!再见——”
雾子的嘴角抽了抽,不善感情的她都觉得这电视台多少有点神经病了。
换到新闻台,屏幕左侧的热度榜前三名清一色的都是某某流量明星出演的新电影,然而光看名字和海报就知道千篇一律没有特色。
“欢迎收看最新一期的星城日报节目,今天我们将带来星城市最劲爆的消息,大名鼎鼎的研究管理所总负责人艾萨克森科将于明日中午十二点乘坐飞机到访星城的科研实验室”电视里的日报新闻主持人说道。
“谁?!”恭平脸色一白。
“怎么,这人你认识?”雾子放下了翘着的腿,拿起了遥控器。
“何止是认识。”
恭平深吸一口气,想拿起茶杯喝口水,却发现杯已经空了。
他放下杯,咬牙切齿的说:“这家伙就是我提过的‘研究管理所’的总负责人。”
雾子充满疑惑地问道:“研究管理所?那是什么东西?”
而恭平则是咬牙切齿,面露凶的地说道。
“研究管理所就是杀了我妻女的主要凶手…他们以资料公开为由,要窃取我的研究成果……,我当时没有交给他们,那群丧心病狂的疯子们就联合宪兵队把我的妻女杀害了…”
“别看那个老头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了…我的妻女不过是其中之一。”杉田恭平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十分愤恨屏幕上的艾萨克·森科。
雾子听了这些话,内心并没有多大波澜,但她还是安慰了一下恭平。
“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人总是没好报,坏人总能逍遥法外……”
“人类的寿命短暂无比,不久之后他就会化作灰烬的。”雾子继续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恭平也是人类。
他有一天也会因为岁月的流逝化作尘土,而她这个超越万物的存在将会重归孤独。
电视里继续演着新闻,记者一直说个不停。
但恭平已经无心再看电视,他抱着双膝,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发呆。
他的心仿佛被掏空,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坚强的承担一切,甚至能够忍耐仇恨的痛楚,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做不到。
雾子看着恭平,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去安慰一个人类。
这也是她作为远超人类的存在,第一次对一个普通人类产生类似感情的体验。
但她不敢说话,不敢让任何一丁点儿异样的情绪展露出来,尽管她不懂得隐藏。
思索再三,雾子叹了口气,拿着恭平的手机在网上尝试搜索了:“怎么安慰人”。
另一边。
早川虹生在街道上走了好久,找了一家酒馆走了进去。
看到早川进来,酒保笑盈盈地擦好杯子,朝着早川问去。
“来杯什么?”
“金朗姆,威士忌,伏特加,哦对了,还有辣椒和苦艾。”
酒保擦着杯子,则是有些例外,但随后又笑了笑。
“好,一杯‘命罚’是吧,看来是老酒客。”
很快酒就调好了,早川虹生拿起酒杯默默品尝,刚开始是金朗姆的甜,然后是威士忌的果木香,就像是一段尘封的历史和美妙的糖果融合在了一起。
等这段美妙品尝结束,伏特加突如其来的剧烈会破坏之前的所有口感,甜蜜与陈旧也马上随之而去,变成一片废墟。
这种突如其来的辛辣让早川闭上了眼睛,并且开始更加缓慢的品尝,伏特加、苦艾酒,和辣椒的融合,让整杯酒的最后的辛辣达到了顶峰,就像是一座火山的爆发;一颗原子弹中心的能量,完全炸裂开来。
苦艾那最后带着一丝柔和的草药香,和催眠般的幻想,让他如同在梦境当中。
一杯酒下肚,早川虹生放下杯子,朝着酒保看去。
“我找…老船长,告诉他,我是早川虹生…”
早川有些醉了,朝着酒保的方向自说自话道。
但酒保停下了动作,看向早川,然后转身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话,默默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分钟后,一个右眼有道疤、大约50岁的大叔走了过来,扶着早川走进了酒吧内的包间。
“怎么,孩子,找我干什么,我欠你父亲一个人情,你明白的。”
男人名叫兹尔·艾默里克,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同时是早川龙怡的旧友,人称“老船长”
“老兹尔…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活能干…?”
兹尔有些疑惑,点了根雪茄,朝着早川虹生问道。
“活?你别告诉来找我是为了当个干脏活的佣兵?”
兹尔顿时雪茄都停在了嘴边。
“是…而且什么活…我都接。”早川虹生忍着醉酒带来的头晕,艰难的说道。
“哦…孩子,你先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得了什么病,这东西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当,撒泡尿,开开枪就能全解决。”
“我想好了…兹尔。”
早川突然抬起头看着兹尔的眼睛,狠狠地注视着。
“哦——,不错的眼神…孩子”
“但你这样,我怎么能向你在天之灵的父亲交代呢…”
“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好吗…孩子。”
“我当年从米国刚来这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日语不会说…事情不会做,当时是你父亲好心帮了我一把。”
“然后我转身去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生意…虽然成功了,但也得罪了不少人,在最后才开了个酒吧当上中间人这个位置。”
“这一路…有死人,有危险,还有一次我差点被炸死,你可得想好自己值不值得上这些…孩子。”
早川低着头,脑海里一次次播放着胸口毒药溶解的画面,自己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自己父母被杀害的怒火。
“我能够做到一切…我也能不惜一切代价做到。”
“兹尔…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能赢,就是不惜一切的人。”
“我父母死了,现在也该到我了。”
“老船长”兹尔抽着雪茄满脸愁容,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也猜到个大概,也就答应了给他活干,并且让他明天中午再来酒吧,到时候好好谈谈。
早川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包间,在兹尔的注视下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龙怡,对不住了。”
兹尔把雪茄往烟灰缸里怼了怼,掐灭了发烫的烟头。
他刚刚从早川的眼神里读到了太多东西。
那些压抑许久的愤懑,绝望,恐惧,仇怨。
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兹尔,轻易就能够看穿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