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吕半阙
“老弟,你不出来玩,我给你讲啊,别看那依翠楼和丽春楼都叫楼,都号称汴京第一楼,可这两家都是普通的庵酒店,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庵酒店吧,我可得给你好好讲讲,你看那个金凤楼。”韩圭边走边给吕迟做普及知识教育,指着迎面而来的金凤楼酒店。“金凤楼表面上是个酒店,其实就是一个勾栏院,酒楼里的每个包间都暗藏着床,方便边喝酒边做那事,你再看看酒店的大门口,是不是两边都挂着红色的栀子灯,懂得都懂,一看到那灯就知道这里有娼妓。别的酒店最多请歌妓陪唱陪吃陪喝,金凤楼这种就不一样了,想干什么干什么,玩高兴了就直接上三楼。”
吕迟还真是被教育到了,想不到大开封人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不服不行,大开封还是有高人的,这品香大会显然从他吕梁超市的促销中学到了一点精髓。
“潇湘馆可跟他们这些庵酒店不同,潇湘馆可是专业的,年后才新开的,据说后台可能是宰相王峻家的小公子。”说起酒楼妓院,韩圭打开了话匣子,向吕迟表明了他对这行是精通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李守节看来也是懂行的,听韩圭的解说也不住地点头称是。
“潇湘馆的头牌云湘依云大家,那可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惜至今难得一见!”李守节补充道,吕迟看他那期望中带着失望的表情,判断李守节贪云湘依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天哥几个,就看老弟你的了!”韩圭说。
“这话什么意思?我咋就听不懂了呢?”吕迟不得其解的问。
“云大家有要求的,要参加她的品香大会,得先过她命题作文一关。你是知道的,我俩那几滴墨水,完全不够看的。”李守节武的可以,文的不行,他自己也毫不避讳。
吕迟本想给他俩再普及一下男人不能说不行,笑着说:”你俩就这么承认不行了么?可我也只粗懂生意,别的也不会啊!“
刚说完就被韩圭抢白道:”开封谁不知你吕老板才高八斗,你还自谦个锤子,现在开封人谁还不知道你那首’纤云弄巧‘,一首诗骗了梁家美娇娘,顺带拐走梁园半个家当,国子监的学生都不好好学习了,都在研究怎么写好情诗,都想一首就能迎娶白富美走了人生巅峰。“
“那我今天就是个纯枪手呗!”吕迟不理韩圭的调侃,自嘲道。
“枪手啥意思?”两人几乎同声问道。
“没有啥意思,就是替你俩显摆呗。”
“什么替我俩显摆,有好事兄弟没有忘记你,你还不承情!”
几人走过王家罗明匹帛铺,这是一家布店,里面有几个女客人坐着,手里捧着香饮子,店门口站着的几个男人,想来应该是布店里女人们的老公,他们也在闲聊着,门前的马路上,一辆马车,淡定地飘过。
吕迟习惯性向右边躲开马车,看到右手边竟是一个修脸摊,一个老师傅,正在熟练地用剃刀给客人修脸、刮脸毛,吕迟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脸,心想,我都好久没有剃胡子了,活得还不如千年前的大开封人,再一想我才十六岁,哪来的胡子。
三人又走过了挂着‘香饮子’店招的铺子,转眼看到了潇湘馆的四层楼。奇怪地是,吕迟首先看的竟是潇湘馆左边是一个当铺,当铺的店招是一个大大的‘解’字,隔着当铺却是一个修车铺,不明就理。
潇湘馆就在汴河大街上,临汴河而建,外表华丽,装修富丽堂皇,竹林摇曳,小桥流水,荷池飘香,一群鲤鱼自由自在地在荷池里来回游动。潇湘馆门口没有妖艳的站街女,一班迎宾端庄文雅得让人怀疑不是来到妓院。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燃放着香火,大老远地闻着这香味,就能迷人心窍般诱人进入。
韩圭三人穿过潇湘馆门前停泊的车马和等待主子的仆人,被迎宾迎到潇湘馆内,被韩圭随手打发了银子,韩圭跟着吕迟赚了大钱,逛起青楼来豪情万丈。一进门就闻到丝丝檀香浮动,墙上挂着字画,几幅屏风上彩绘着女人的画像,应该不会有头牌云湘依吧, 吕迟心里这样想。中央舞台上正上演歌舞,吕迟想观摩一下,被李守节和韩圭硬拉着穿过大堂,穿过后院,上了河中停靠着的两层巨大花船。
“我了个去!”吕迟一上船就看到了一个个面带桃花的公狗,在兴奋地等待渴慕已久的猎物。“什么品香大会,这他妈就是一个全开封的纨绔展览会吧。”吕心心里暗骂,真想拔腿就走。
“赵匡义见过吕大老板!”和吕迟交过两次手的小白脸走过来,朝吕迟拱手一礼。
抬手不打笑脸人,吕迟这时也没有了再次嘲讽赵匡义小白脸的心思,还礼道:“吕迟见过赵兄!”
赵匡义上来一只胳膊就搂住吕迟的臂膀,那亲热劲就好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咱兄弟不打不相识,今日借此良机,兄弟我也给你和你家娘子陪个不是,以前都是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兄弟你担待则个。“
吕迟明白了,李守节和韩圭也是赵二请来的说合,看在合作伙伴的面子上, 也不好再发作。
”相逢一笑泯恩仇。“吕迟喃喃道。
”兄弟果然大才,出口成章,不去国子监屈了你了!“赵二伸出大拇指,恭维着吕迟。都以为吕迟惹恼了皇帝,在家面壁反省呢,谁知两个月憋了个大招,开封的有心人都替他算了一下,光香水都赚翻了,别人不知道香水来源,他赵家可不是省油的灯。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家的独子郭守璘也上来打招呼。跟着左厢都指挥使白重赞的二公子白巍,武宁军节度使王彦超家的小公子王安远,左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王溥家的三公子王道元也都一一见过礼,馆中下人上来淡酒饮子,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聊着,说话间就感觉花船轻摇,向外一看,花船已到汴河中心。
华灯初上,云大家贴身使女下来感谢大家光临,并给出第一道命题,对今日的品香大会,作诗一首,得了大家首肯,便可入幕饮酒。
一群翩翩佳公子,好似那闻到腥的饿狗,对着船上一阵跪舔。什么”锦帐春宵恋不休“,还有什么”粉汗身中干又湿“全他娘地出来了,一本正经的吟诵艳词,不觉得脸红。
吕迟抽出插在后颈的折扇,看着一帮公子哥没有准备的正在搜肠刮肚,早有准备的故做深沉。轻摇折扇,吕迟看着河边灯火辉煌的潇湘馆前出出进进的人,不发一言。
这可急坏了李守节和韩圭两兄弟,两个腰缠万贯的家伙,空有银两却不得美人一笑,哥俩的幸福全仗着吕迟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发呆,李守节拍拍吕迟的臂膀,”老弟赶快来一首,我们好进去喝酒!“
韩圭也来帮腔,”外面的酒淡而无味!“
“恐怕是里面的美人如酒,看一眼就醉了吧!”吕迟不忘调侃兄弟俩。
“拿纸笔来!”
李守节铺纸,韩圭磨墨,吕迟一口气写下题为‘夏日品香会韵’诗一首:
樽俎逢佳节,簪缨奉宴居。
林光拂衣冷,云影入池虚。
酒色风前绿,莲香水上疏。
飞谈交玉麈,听曲跃文鱼。
粉箨春苞解,红榴夏实初。
汴河多美物,能赋谢相如。
诗文中正平和不激不厉,即赞赏了来宾,又夸赞了主办方环境优美,更巧妙地将香水嵌在诗中,香水配美人,点题洽如其分。
韩圭吟诵完毕,引来众人交口称赞,高兴得韩圭和李守节像自己得了夸奖一样。小厮拿了吕迟诗文上二楼不久,云大家的贴身丫头就下楼请吕迟上楼,吕迟说我要和我兄弟三人一起上楼,害得那丫头又回头跑了一遍,再下来请三人一起上去。
上得花船二楼,吕迟隐隐地闻到夜来香的香水味,加之舒缓的琴声,仿佛一下子走入温柔乡。船头一幅薄纱屏风后,云大家轻抚瑶琴,丝竹之间缓缓流淌,见吕迟上来,轻声致意,请吕迟等人两旁就坐,八个位子被吕迟兄弟一下子占了三个。
吕迟上二楼不一会儿,小白脸赵二也上来了。
陆续又上来四人,八人两旁分列就坐,云大家停止抚琴,从屏风后而走了出来给大家盈盈一礼,再亲手给众人斟满酒,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走吕迟面前时,饶是吕迟家里有一个天仙般的老婆,也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
“漂亮的女人啊,不仅是上天的杰作,也是男人的杰作。男人们用你的美丽来装饰他们饥渴的心!”
“奴愿为吕郎君舞一曲助兴,且请吕郎君满饮此杯!”眉眼含痴带笑的云大家双手捧酒到吕迟面前,一张瓜子脸上带有浅浅的酒窝,一颦一笑人见犹怜。见吕迟不想接,又举酒过顶,弯下小蛮腰,李守节和韩圭早看不下去,要替吕迟接下来,其他人也一起众人起哄,吕迟接下酒盏一饮而尽。丝竹之声又飘过来,云湘依轻启莲步,一会像恋蝶双飞,一会儿像燕子伏巢,一会儿如飞鸟投林,一会儿如鹊鸟夜惊,妙态绝伦。一身绯色舞衣,头插雀翎,赤足上套着银钏儿,踩着节拍婆娑的身影如梦似幻,众人除了吕迟都看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云大家手抚胸口平息娇喘,粉面的绒毛上有细细的汗水。
“期待云大家为我等再舞一曲,我等满饮三盏为之贺!”赵二说罢举杯一饮而尽,面色潮红。
另有人解囊取出银票置于托盘上,让使唤丫头拿走,一定要云大家再次献艺。
只有吕迟在浅饮低酌,“取纸笔来!”吕迟喊了一声。立即有使唤丫头取来纸笔,铺在吕迟面前。
吕迟凝思半响,笔走龙蛇,犹如长枪大戟,却是一词的半阙: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得意中人,勘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众人跟着他行笔处诵读出来。
吕迟写罢,将笔扔到案上。
”怎么好似只有半阙?“有人疑问。
吕迟不以为忤,说:”云大家风华绝代,琴舞双艳,今日品香大会,无论是香水,还是美人,都是极品,本人只闻一下,看一眼都已心醉了,更幸得云大家献舞,目前已不胜酒力,暂先告辞!祝各位玩得愉快!“说完不顾李守节和韩圭,独自下了花二楼,要了一艘小船上了岸,步行赶回了五心居,戴全在那里等他,坐上马车就回了陈留。
众人虽不知吕迟为何突然离去,但那半阙词却实打实的厉害,众从自忖如何也写不出。
第二天,开封城里传出了吕迟半阙词在品香会上独揽风骚的传闻,吕迟有了吕半阙称号,开始传闻吕迟已经江郎才尽,只能词出半阙,后来传闻越来越玄乎,甚至到了吕半阙半阙惊娇娘,云大家自荐枕席,吕半阙不能人事,狼狈逃窜等等。最后传到雪晴了耳朵里,传的不是别人,是梁园派人专门遣人将大小姐请回梁家,雪晴娘亲梁侯氏神情严肃地问雪晴,姑爷是不是真的不能人事,千万不能误了自家姑娘,雪晴一口否认,梁侯氏又问雪晴怎么肚子还没动静,问得雪晴哭笑不得,总不能把夫妻的情话都说给娘亲听吧,那也说不出口啊。
对于传闻,气得雪晴还没出梁家就开始了叉腰大骂。
雪晴才不信吕迟江郎才尽,为了让别人闭嘴,她软磨硬泡地要吕迟再赋一首词给她,情愿屁股再给吕迟拍两巴掌也愿意,她就是不愿意别人对自己的老公说三道四,她自认为最懂老公的心。吕迟为哄雪晴开心,写了一首词‘佳人’夸她,词曰: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雪晴第二天专门亲自跑到梁家,只为把吕迟的新词在梁家念一遍。
雪晴在梁园当众念吕迟新词的事立即传遍了开封,成为大开封人茶余饭后的新谈资,开封四问流行一时。
开封城里最年少有才的是谁?是吕迟。
开封城里最年少放浪的是谁?也是吕迟。
开封城里最年少最护妻的是谁?还是吕迟。
开封城里最让人羡慕的女人是谁?是雪晴。
后来,有好事者双追了一问:开封城里最年少,青楼里最有名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