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青山妩媚（17）

    做完早课洗了澡,  程程又赶早去了剧组做妆造。

    她来之前，剧组主角们的化妆间里就有人在议论这个事了。

    “听说程程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出早课，练台词什么的难怪人家能红,  这么努力”其实程程从集训开始,  早课就一直被剧组的人看在眼里了，但非得这个时候才说,  还不是因为《夏了夏天》红了。

    演艺圈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从来不缺努力的人，只不过向来只有大明星的努力才值得被赞颂。一般艺人努力,  在外人看来就是基本的，根本不值得说。

    “她确实努力,  只是每天这么大早起,  她不累么？”现代人都有起床困难症,  特别是现在还是早春，早上挺冷的，就更不愿意早起了。

    “人家低调啊,  《夏了夏天》播出前,  除了拍戏,  她从不出去玩儿,  也没有艺人的活动,  空闲的时间都用来磨练演技了。现在《夏了夏天》播出了,  她还是这样听说这几天找她的合作方好多，但都被推到咱们这剧拍摄结束后了。”

    剧组拍摄工作紧张归紧张,  演员们也很少一点儿‘空闲’没有。真要是那样,  一些剧组拍摄期间，演员请假去上个节目，去走个红毯,  甚至还有轧戏的，是怎么成的？难道还有分身术？

    程程在日常拍摄之外，还能坚持给自己充电、用功，就在于她把一切空余时间都利用了起来——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她没有任何私人的休闲时间了。不过这对于艺人来说，其实也挺常见的。

    正八卦着呢，程程来了，大家也就停下了话头，原本一边做头发，一边闭目养神的赵美兰也睁开了眼，和她打招呼：“程程也来了？”

    程程点了点头，就坐到了另一边，林姐这边忙完了赵美兰的头发，妆容就交给了团队另一位化妆师做——这种服务于剧组的造型师，一般头发和面妆是有不同人负责的。不过林姐是少有的两边都精通的，之前《诛元》这部剧里几个重要的女性角色，都由她来梳头兼化妆。

    过去程程来做妆造，如果赶得早，或者和别人一起来，那肯定是先给她做。但如果其他人先到，而且已经做到一半了，林姐也不会放下人家做到一半的，来给程程做（由林姐操刀的角色，也不会是小配角）。程程是女主角，而且进组时已经小有名气没错，可她的地位还没有明显地高，

    现在就不同了，程程的优先级更高了这就是跟红顶白的演艺圈！

    这甚至不是当事人故意为之，他们更像是深深认可并践行着这样一套规则，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林姐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甚至于赵美兰也丝毫没有因为林姐的行为生气。

    她们都习以为常了。

    程程看着镜子里林姐的身影，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他很清楚，这就是这个圈子的德行。她这个时候就算叫破了一切，让林姐先给赵美兰化妆，也改变不了圈子里的规则，只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尴尬。

    她只能以此时的‘不舒服’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变得习以为常。

    林姐看着程程已经穿好的戏服，笑着说：“今天拍的戏是这一身么小孙？”

    程程是戏服穿好了才来化妆的，上身是一件碧色交领衫，外边罩一件葡萄紫红底，白色蔓草纹的‘唐褙子’（这是管服装的造型师给程程解释的，在程程看来，这就是一件无袖或者短袖的对襟衫）。下身是一条碧色裙子，裙子是掩住上衣的。

    特色是裙子的‘裙头’，或者说腰带的部分特别宽，有一拃多长，这显然不是真实的古装该有的样子。之所以这样长，是为了穿的人显得更加利落，腰背也更加挺拔，有侠女的风范。

    当然，由此显得程程的腰更加纤细好看，这就是‘副作用’了。

    ‘小孙’是造型师团队中的一员，答应了一声，就拿着平板电脑过来了——《诛元》这部剧虽然没有在开拍前搞定妆照，但在集训期间确定妆造的时候，是有根据演员情况，以及戏本身，来设计妆容的。

    哪些戏用哪些妆造，提前是有安排明白的。这些事前工作虽然繁琐，但事先做好了，着实能省事儿不少，光是场记就能因此少死很多脑细胞。

    场记可不只是打板而已，人家还得确认每场戏之间的衔接。比如第一幕和第二幕，剧情上是连着的，但没有一起拍，或者中间休息的久了，变化比较多。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场景出现bug，譬如桌上的鲜花由红的变成白的了，角色头上的饰品由左边变到右边等等。就得有场记把握住这些。

    演员妆造计划的好，样样都有个‘底图’在那里，出错就不会多，就算出错了也比较容易纠正可不是减少了场记一大块工作么。

    平板电脑里存着不同戏服和不同发型妆容的搭配，基本上是几套衣服配一个发型——刘宏拍《诛元》是真的很用心，演员上面少花钱，其他地方也是能省则省，而相应的，某些地方他又不吝惜开销。

    就比如‘薛真真’的戏服，她作为第一女主角，在剧里她的戏服就是第一多的，四十集的电视剧，足足有二十几套戏服！与之相比，发型和妆容的变化要少一些，但发型也有四五种。另外，哪怕发型一样，也可以通过发饰的使用，增加新鲜感。

    找到平板电脑里‘薛真真’这一身，‘小孙’就把平板递给了林姐。配合这一身衣服的发型和妆容，林姐瞟了一眼就心中有数了——毕竟是之前已经做过的造型，提示一下就行了。

    林姐手脚利落，先给程程梳头：“今天这个发型比较好，就全真发了，能舒服一些。”

    程程扮演的薛真真有四五种发型，所有发型里这是最‘侠女’的一个。主体部分是一个小盘髻，但和小盘髻不同，有薄薄的刘海，还有两根小辫从脸颊一侧垂下来，不长，只到下巴的样子，显得格外娇俏灵动。

    这个发型神似港台武侠剧盛行时期的侠女样式

    程程现在的头发披散下来大概能盖住肩胛骨，靠着林姐的一双巧手，确实能做到全真发梳成。

    不一会儿，头发就梳好了，这个发型没有用一件珠宝头花，乌黑的头发间只能看到青色的头绳。

    化妆的时候也是一样风格，修饰的很少。化妆是化妆了，但妆感很少，就着重突出了英气。

    这当然是为了突出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

    做好了妆造，又过了一会儿，新一天的拍摄又开始了。今天程程先要拍的是一场染坊打斗戏，这场打斗戏里，程程要依次使用匕首、剑、彩绸、棍和敌人对打，动作灵动飘逸而不失力道，难度很大。

    不过打好了也会非常好看。

    染坊打戏也算是武打场面中的经典了。或者应该说很多戏，不只是武打戏，都很喜欢用染坊。

    染坊有晾布场，染好的布料需要晾在高高的架子上，垂坠而下。大大的晾布场，数排架子，架子上全是成匹的各种颜色布料。在这其中穿梭，是很多电视剧都会有的场景，不单单是武打戏。

    晾晒的布料天然就是遮蔽物，方便‘躲猫猫’，武打戏在这里拍可以拍的很好看。《诛元》这一场，就是敌人在女主薛真真的追杀下躲进了郊外染坊，薛真真紧追而入——考虑到敌人不止一个，薛真真是真的厉害了，堪称一个人包围所有人。

    在这种迷宫一样的场景中，完全就是近在咫尺的周旋，有的时候与敌人也就是一层布的距离，特别惊险。

    看着程程和几个武行扮演的反派对打，各种‘武器’换着来，每一样都是行云流水一样。旁边等着的杨新泽忍不住感慨：“这程程是从小练武的吗？太专业了。我都能想到这几场戏播出后的效果了，肯定是名场面。”

    不同于一部影视剧作品能否成为经典、大受欢迎，非常难判断。一场戏是不是好，还是能当场看出来的。

    “师姐真的很厉害啊，她也很努力的我们京影，师姐是出了名的努力。”骆元直飞快地说。

    “努力？如果只是努力的话，她练到走火入魔，都练不到这个程度！”石明勋却是哂笑了一声。

    真说起来，演徐景珍的石明勋才是最惊讶的一个，他是武行出身的武指、演员，程程的‘功力’到底多深，他是最清楚的！一方面是现实中程程明显没有武术履历，另一方面却是她的武打戏如此‘出神入化’他唯一能想的就是程程很努力，超出一般的努力，与此同时还很有天赋。

    程程的打戏进度是很快的，因为哪怕再难的打戏，她也是至多四五遍就过了，这对于打戏，特别是不用替身的打戏，是非常难得的。

    大约拍了一个半小时，刘宏就喊了‘咔’，让程程和其他演员休息——接下来还在这儿演，不过武打场面的烈度要升级，会彻底破坏掉这个景，另外程程还得上威亚。

    在此之前，刘宏这是给演员们留了个喘息之机，准备好接下来的高强度了。

    大约休息了有半个小时，景的破坏准备工作做好了（影视剧里小到踢碎一个凳子，大到毁掉一座客栈，都是需要设计的。如果是正常的凳子、客栈，显然不是能被主人公们靠‘武功’毁掉的），程程上场，工作人员给她穿威亚。

    程程试着和威亚磨合了一会儿，找了找感觉，就示意刘宏导演可以了。

    程程的威亚戏是在飞虎特技学校发狠学过的，为此她付出了不止一次重伤的代价。由此得到的经验和反应力，当然不是说笑的。

    刘宏身旁，郭晓琪一起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中间暂停的时候就忍不住说：“程程这个威亚戏真是没得说的，现在还没做后期，威亚是看得到的，我还是觉得她会飞不是威亚带着她飞，是她扯着威亚飞啊！”

    影视剧里飞来飞去的戏码都要用到威亚，一般人就觉得威亚戏没难度，谁拍都一样——这当然是错的，威亚戏的难度还挺高的呢！

    拍威亚戏最重要的就是核心力量要够，如果整个人没有足够的核心力量，甚至干脆就是很松弛的状态去拍威亚戏，那拍出的效果大概就是一件衣服晾在晾衣绳上迎风飘扬的感觉。

    核心力量之外，仪态也要好，这样才有‘高手’毫不费力的飘逸。

    再然后，威亚戏的一些技巧就不必说了，程程真是对技巧掌握的很深，才能动起来的时候不像是威亚拉着她在飞，而是她在拉着威亚跑。

    拍到中午，这场威亚戏就拍完了，整场染坊打斗也完成了。

    吃午饭的时候刘宏都很感叹：“我原来计划这场戏要拍几天的以前零几年的时候拍大武侠剧，这种精华打戏，一整场拍半个月都有。现在不可能那样了，我就计划的几天”

    刘宏过去有一部武侠剧，也是四十集，如果不算集训了两个月，实际拍摄时间是半年，也就是六个月。而同等体量的普通电视剧，平均也就是三个多月拍完，这还是当时，现在能更短。

    那多花的时间干嘛去了？要知道武侠剧的普通戏并不会比一般的电视剧更难、要求更高，所以多花的时间就是打戏上头！

    刘宏最近心情真的挺好的，一方面是程程演出的《夏了夏天》爆了，这对于正在拍摄的《诛元》是个重大利好——说起来，刘宏一开始挑男女主角，为了省钱，用的都不是特别出名的演员。但现在，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男女主角好像都是大红那一档了。

    这里面程程更让人高兴一些，因为她便宜。

    另一方面，就是程程在武打戏上的表现了。

    整部《诛元》，最难的武打戏都在程程肩上，她这里扛得住，整个戏的拍摄进度就能前所未有地快！

    虽然刘宏想要精心打磨这部剧，但市场大环境如此，想要不计时间成本地拍摄制作，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在质量和速度之间艰难地平衡，这种情况下，程程的表现也算是极大缓解了他的压力。

    程程的武打戏真是拍的又快又好啊！

    中午吃了午饭，程程在保姆车里休息了一会儿——新世纪最开始几年，保姆车对于内地明星还是个稀罕物，非常少见，后来就普及的很快了。不过程程进组的时候还是小艺人一个，没什么钱，是没有买保姆车的。这辆保姆车是温佩佩为了程程休息方便，给她租的。

    徐甜还给程程身上擦伤、淤青的地方擦药程程打戏好归好，但那么高难度的打戏，受点儿伤实属正常，都不值得说了。

    休息的差不多了，程程就去找林姐补妆，下午的时候接着拍考虑到拍武戏很辛苦，刘导也不是什么魔鬼，所以下午是比较轻松的文戏——而且在剧情上也是衔接上一场武戏的，程程的妆造不用换，人物感情表达也更轻松了。

    在剧里，薛真真是听了高复乾的安排去冒险锄奸的。这一杀，不仅杀了投靠蒙元的奸人，还在几个漏网之鱼往外跑时追了上去，这才有了染坊大战。薛真真因为追杀浪费了时间，迟迟未归时，高复乾第一次因为薛真真紧张。

    此时薛真真裹了一件大大的薄披风，利落地翻墙飞入，扔下披风开开心心说：“我回来啦！”

    薛真真脸上有一道飞溅上的血迹，本来应该是有点儿残忍的，但在程程不谙世事的天真笑意里，残忍被冲淡了，只剩下了一点儿凉意一闪而过。

    高复乾走过来，看到脱去披风后薛真腰腹处出洇开的大片血迹，神色先是紧张，然后是后怕——他差一点儿、差一点儿送薛真真去死了！

    薛真真注意到高复乾一直看她，于是她也一直看高复乾，发现他看自己身上的血，连忙说：“不是我的血，我只受了点儿小伤这是别人的血。”

    这个时候程程的演绎和剧本里是有不同的，剧本里要突出的是娇憨可爱，程程却更多突出了程程对高复乾的专注——其实从一开始薛真真就是爱高复乾的，她被他的智谋沉稳吸引，愿意做他的刀，去杀人，或者被杀。

    之后高复乾表白，她的不拒绝不负责，在程程的设计里，不是因为她年轻不懂怎么去爱人，有些失措。相反，她会爱人，她真正不能的是‘被爱’。

    刘宏站在监控器后，眉头微微皱起说真的，他其实更早以前就察觉到了，程程演的‘薛真真’对高复乾是太特别了些。只不过，因为拍到现在为止，戏还在前段打转，并没有那么明显，画面又好看，程程和杨新泽之间的感觉也是好的，他就没有说什么。

    直到现在，这种和剧本有差异的感觉到达了一个新高，刘宏才真正觉得不对劲。

    但他没有贸然喊咔，因为程程并不是一个差演员，她这样演总不可能是人物都没搞懂所以刘宏还能耐着性子再看看。

    戏里，杨新泽因为程程的一个眼神怔住了——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到，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容易相信她是爱自己的。而他扮演的高复乾，这时也确实是第一次为薛真真紧张过。

    他忽然明白了。

    他爱上她了在高复乾还不是那么明白的时候，杨新泽以上帝视角明白了。

    “咔！”刘宏喊了‘咔’之后，喊道：“程程你过来一下啊。”

    程程过来了，刘宏导演放刚刚的画面给她看：“你看这个啊，薛真真的表情，所以你认为薛真真已经爱上高复乾了吗？”

    程程对薛真真不知道思考过多少次了，种种心理揣摩的很深入，刘宏这样一问，她连犹豫都没有就点头：“对！哪怕她自己不知道，潜意识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你是这样理解的？可是后面的话”刘宏导演考虑到了后面的戏，觉得程程这样做是有问题的。

    “我知道后面的戏但后面的戏逻辑上就不太对，或许有人会觉得那是少女懵懂，但站在我的角度，薛真真不应该那样的。不只是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符合常理，现在女生这样，先热后冷，一般会被认为是绿茶钓凯子。”

    程程说的很认真，凑过来听的杨新泽听到‘钓凯子’，一下都忍不住笑了。

    刘宏也记得程程就薛真真的感情线联系过自己和编剧。

    “所以你想改戏？”

    “不用改戏，那不符合规矩。”天王巨星照样得演智障情节，人家不见得是看不出来情节智障。

    “我会按照剧本演出的不过薛真真的动机要变化一下。”程程觉得解释不明白，就让徐甜给刘宏导演发了一份电子档的人物小传，她自己写的。

    戏暂且拍着，刘宏晚间就看了程程写的人物小传怎么说呢，他之前是觉得编剧写的薛真真感情线没问题的，但现在看程程的改动，又有点儿怀疑了。

    “你说，薛真真的感情线是不是真有问题？”上床睡觉前刘宏忍不住问老婆。

    郭晓琪想了想：“哪部分的问题？”

    刘宏解释了一番，郭晓琪随口就说：“是有点儿问题，很别扭，我站在女性观众的视角也觉得有点儿绿茶了不过剧情有问题也没什么？真要剖析一部剧的剧情什么的，绝大多数都是有问题的。只不过沉浸进去之后，就容易忽视了。”

    像早些年的苦情剧，大多数都有些三观问题，但观众看进去了，那些问题就忽视了。

    刘宏心里犯嘀咕，但经过反复思考之后，还是决定任由程程这样表演。这一方面是因为刘宏其实不怎么重视这种感情线细节，之前编剧写的，他觉得可以。而现在程程改的，也能自圆其说，看起来也是顺的。并且就现在的效果来说，还挺好的。

    另一方面，也是程程的咖位提高了，刘宏愿意平等地看她了。如果是《夏了夏天》播出前，程程就是一小演员，她这样‘大胆’，总归是有点儿犯忌讳的。刘宏也不愿意去想这种小演员的特别想法是不是对的——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按我的来就好了！这样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