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月光美人（22）
按照这学期的安排, 表演系13级每周一次的形体课在周四下午，整整一个下午，也就是两节大课的量了。
说实情, 大家对形体课真是又爱又恨。
爱它不用动脑子, 恨它累死个人。
在形体课上表现好的人，往往很喜欢, 甚至享受形体课。表现不好的，那就纯属受罪了这还不同于表演课，表演课上表现不好的人也挺受罪的, 但迈过心里那道坎儿，也就还好了。形体课不同啊, 不管过不过心里那关, 那么大的运动量，累始终是累的。
“真好，我们班上这几个女生, 不是学舞蹈, 就是学戏曲的, 真漂亮”王星辰作为班长，一般都挺正经的, 但有些时候该说还是会说，不会刻意端着。
“还有一个学体操的，是曾敏也挺好的，就是个子小了一点儿, 曾敏还不到一米六？女生里面，她是最娇小的了。”搭话的是宋唯宾，他是班上年纪最大的，今年21岁了, 是复读了几次才考上京影的。
“学体操的嘛，听说就是要个子小才好而且也挺可爱的。”
形体课上，男生就爱讨论这些，至于让他们上那可饶了他们。
男生中当然也有形体好的，但更多在这堂课上不行的男生形体最好的是罗天成，他是学戏曲出身的，体态是从小练出来的童子功。
“要说形体最好看的，那肯定是程程了，真的，你们看汪蓉老师多喜欢她！”罗天成一边赞叹，一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练成程程这样，谁看了谁不喜欢？但我们这些同行看了，只苦的流眼泪。”
“要练成这样，该流多少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要想人前显赫，必得人后受罪这是以前学艺时的话了，如今似乎不是这样了，浮躁的市场让艺人挣钱变得很轻松——然而‘艺人’这个群体从来不只是那几个，不是所有艺人都吃苦受罪了，但总有艺人是这样的。
正说着呢，有男同学见姚光睿正在发呆，就推了他一下：“怎么了，光睿？精神点儿啊，你不会形体课也能走神？那我可服了你了。”
“啊没，我没发呆”姚光睿下意识否定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看向了还在努力的几个女同学。感慨了一句：“她们怎么就那么努力呢，坚持努力真难啊！”
最近姚光睿有‘浪子回头’的迹象，然而努力这种事，一时打鸡血不难，但要彻底改变、坚持下来，那就太难了。偶尔有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去玩儿，玩儿什么都好，只要不是专业相关。
“仔细想想，女生出头早，男生大都是大器晚成，也不只是因为女生花期早而短哦，也有女生早熟的关系？现在就看的出来了，对自己狠得下心的，还是女生。我们中间，星辰算是努力的了，但还是没法和几个最努力的女生比。”姚光睿这话应该是攒了挺久的了，说出来都不卡词的。
“最近改成哲学家了，想挺多啊”王星辰伸手呼啦了一把姚光睿的刘海：“是和程程搭戏多了，被吓到了？”
最近大家在排期末大戏，这一次可是正经的一出戏班上没人能创作剧本，也没人能联络哪个大师，专门给写个剧本，所以这出期末大戏排的是现成的本子——经典名著《家》改编的剧本。
《家》改编成的话剧本子也有好几个版本，班上选的是人艺的版本。
在这出期末大戏里，姚光睿演三少爷‘觉慧’，程程演和觉慧相爱的丫鬟‘鸣凤’，两人对手戏很多。
“有点儿”姚光睿爽快承认，他这些感慨啊什么的，确实有部分是因为程程才有的：“你们说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么紧张的课程之外，还能给自己加那么重的担子。她真的，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休息的时间的！”
表演系的学生，在校时课程确实非常紧张。以他们这学期的课表为例，周一上午是外语和体育，晚上是音乐作品赏析，周二上午是语言课，两节大课，整一个上午的那种，晚上还有自习课。周三上午声乐课整一个上午，下午表演课，整一个下午，晚上是电影剧作基础。
周四上午一节外语大课，下午整个形体，晚上自习。周五一整天表演，周六上午美术作品赏析，下午大学语文。
除了周日真正有假，其他一周六天，空下来的时间段只有周一、周二的下午，周四上午的下半截，以及周五、周六的晚上。
以一个大学生的日程来说，确实够呛！
再考虑到表演课这类课程，学生们课后得自己排练什么的，课堂之外必然会占用大量时间真的是要了命了。
在这种情况下，姚光睿自觉自己是个混子，混日子都很难了。实在难以想象程程是怎么做到在完成课程后，还能像拧毛巾一样拧出水分，给自己层层加码。
“她都不会累的吗？”
“累的，只不过是咬牙坚持下来而已。”肩上搭着毛巾的余萌过来休息一会儿，她和程程一个寝室，就算她经常不住寝室，对此了解也是要超过班上一般同学的。她也是一个对自己够狠的人，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还挺感慨。
别看余萌对学校的课‘不太上心’，其实这已经是她很尽力的结果了！
一方面，学校的专业课尽可能没有请假，比同样已经进圈的钱媛、张子平、许淼，出勤率都要更高。另一方面，在圈内熟人那里还有一个‘拼命三娘’的外号，就是因为她非常劳模，只要有出境机会，无论是电视剧、综艺节目，都是抢着去的。
明星出名，其实很多时候还真是看运气，一出戏、一档节目会不会红，在项目筹划之初，甚至完成后，都不一定能估准。好的团队、大手笔的投资等‘利好因素’，只能划定项目的下限，决定不了上限。
所以，余萌选择了普遍撒网策略，反正有机会就上，就去刷脸，说不定哪一个项目就成了。
她这种情况，日常真不见得比程程轻松。
说了几句，顶着男生们‘敬畏’的眼神，余萌又去和别的女生‘汇合’，继续练形体去了。男生互相看看，觉得没意思，也站起身来，结束了休息时间，去用功了。
“程程，你去带一下宇希宇希你不要着急，练形体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啊，慢慢来，只要能坚持下来就行。”汪蓉老师指挥了一下程程和张宇希。
程程倒是很愿意帮助张宇希，平常在表演上张宇希也是经常帮她的。
她伸出手去，帮张宇希纠正肩部、背部的动作：“演员的背，就是形体的命！最容易被忽略，但对形体影响是最大的别乱动，就算难受也要维持，慢慢形成肌肉习惯。”
随时随地维持良好的体态，真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这是在和自己的身体习惯对着来。如果没有外部干预，身体就是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着舒服，所以一个不注意，就那样了。
很多同学练形体，平常保持良好体态就够难的了，不少人花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好习惯。结果放假的时候一放松，一切就全回去了。
程程倒是没有这一关要过，因为她从小就被外婆盯着，又练舞蹈，这方面早有习惯。后来还有练习生生涯，那个时候加强训练了体态身体不是经过练习生生涯的身体，但记忆是存在的啊。
对于程程来说，良好的体态真的是本能了。
她平常练形体，都是为了加强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最好能精确地控制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这样表演的时候要怎样，就能怎样。
程程一边喝水，一边盯着张宇希：“宇希，我平常练形体的时候，你一起来我教你跳拉丁，你可以陪我练表演。”
张宇希是班上唯一没接触过舞蹈、戏曲这些东西的女生，就连莫英子，小时候也学过几年舞蹈，后来兼职给人做模特，还经历过职业培训，这都是有利于练形体的——张宇希只在准备考影视学院的时候，才加紧培训了舞蹈，应对招生考试时的形体展示。
这种加紧培训的效果真是天知道了，最大的作用大概是告诉招生老师，自己态度很好。虽然没学过这些，但也努力了张宇希真是靠着表演天赋通过的考试，毕竟对于表演系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表演。这方面足够有天赋的话，其他也就是添头了。
张宇希想着减肥，想着形体课的难熬，一咬牙就答应了：“行，我每天都和你练。”
程程平常跳芭蕾，张宇希连尝试的念头都没有，虽然芭蕾也有针对业余人士的，成人芭蕾更是一点儿功底没有也能尝试。但相对来说，还是拉丁‘亲民’一点儿，只是看着的话，觉得不上升到专业层次，自己应该也行。
结束了半天的大形体，女生们就手挽着手去洗澡了，等到晚上才来到最熟悉的十五排练间上自习。
周二、周四晚上都有自习课的。
最近的自习，他们也不是自己做自己的了，在开始排期末大戏之后，自习课和周五周六的晚上，大家都用来排戏——班干部原本想着，周日也拿出来排戏，结果反对的人太多，不了了之了，这才没成。
还是那句话，大家都知道要努力，但相比起遥远的未来，努力换来的回报，大家还有现在的轻松快乐啊。本来一周就只有周日是假期了，周日还要排戏，那一周之内还有什么盼头？
当然，每周四个晚上排戏并不耽误表演课照常，伍清老师依旧照着教学进度上课，作业什么的也不会比过去更少最多就是偶尔用表演课的时间，让学生们演两段期末大戏，看看大家的进度，指点一两句。
至于用表演课的时间给大家准备期末大戏，那纯粹是想多了。真要是那么搞，上课时间是怎么都不够的。
而就在这样的努力中，大家既畏惧又期待的期末到了——畏惧当然是因为期末考试和期末大戏，期待则是想着这之后就解放了，早死早超生嘛。
“对，今晚去小礼堂那边上戏之前不是在那边彩排过吗？”班长王星辰给大家发通知。
这里的小礼堂，就是表演系自家常用，也几乎是表演系独用的那个礼堂。没有学校的大礼堂气派，也没有承办过首映礼之类的活动，但胜在方便，大多数表演系自家的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比如之前的迎新会，就是在这儿搞的。
在期末大戏开演前，各方面已经准备起来了。做海报的做海报，定妆的定妆，服化道是同步的等到开演前几天，别说是京影校内了，就是校外，也有不少人知道13级表演系要演期末大戏了，准备混进来看呢。
这其中有华戏这种学校的表演系学生，他们有的是来观摩，有的是凑热闹——这都不值得说了，毕竟大家都在京城，并列为演艺圈两大山脉，提前看看未来要在一个行业里竞争的同行是什么情况，无论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都能理解。
另外还有一批人，就要隐秘一些了。
他们是圈子里的‘星探’当然，如今其实已经不存在真正的星探了，星探那是早期圈子不发达时，为了挖掘优秀新人才有的职位。如今长得漂亮、有才艺的少男少女，多的是想做明星的，都会主动找机会进圈子，星探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里说‘星探’，往往在娱乐公司内做着别的工作，只在特定的情况会去想办法给公司签新人。
像华戏、京影、上戏、京舞、军艺这些学校搞活动的时候，他们就常会出现。
虽然，从这些学校招入新生开始，新生的名单就会出现在一些有心的公司内部，但纸面上了解终究不够。要真正判断一个年轻人有没有前途，总是需要实际看一看的。
期末大戏开始之后，这些‘星探’就在场内不同的位置坐着有的只是来虚应故事，有的则是真有签新人的想法，所以看的格外认真。
“那个女孩儿叫张宇希对？卡尔加里电影节上的影后，也就是没有签公司，不然的话，这个事儿够发多少通稿啊要是签她，倒也不错，走人气路线不行，艺术咖就很合适了。”‘星探’和助手，以及其他‘星探’也会交流。
张宇希在期末大戏里演‘瑞珏’，演的很好，大家一看就知道人家的演技是真好！那部她得奖的电影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有的时候，一部文艺片里，演员拿了演技奖，不一定是因为本身的演技真的有那么好，可能是导演调教的好，让演员真的沉浸了进去。
很多演员出演第一部电影的时候就是素人，电影出来后就拿奖了，并且那部电影里的表现很长时间就是这个演员的演技巅峰。这是为什么？原因就在这里了。
现在张宇希在话剧里的表现，倒是让大家没有了这方面的忧虑。
对于一家稍微像样点儿的经纪公司，签几个演技出众、能拿奖的文艺咖，那也是一种追求。单看直接收益或许不多，但对于提升公司的牌子，接触一些高端的演员圈，甚至导演圈，都是有用的。
戏里演到‘鸣凤’的主要戏份，这是饰演‘鸣凤’的程程的‘高光时刻’。
（注一）“三少爷，您，您亲亲我。”‘鸣凤’微微闭上眼，但没有等来亲吻。这个拼上了全部勇气的姑娘，立刻就乱了方寸了：“您，您不肯——？”
“不不不不不，我是说你今天——”
“我不是坏孩子呀——”“不，你当然不是”
“这脸，这脸只有小的时候母亲亲过，现在您挨过，再有”“再有？”
“再有就是太阳晒过，月亮照过，风吹过了！”此时此刻，‘鸣凤’的声，一声比一声高，最后隐约带上了哭腔。这是她的呐喊，也是她全部的勇气。她担心她的三少爷看不起她，是在剖出自己的心，将干干净净的自己给她看。
她身份很卑微，唯有自己这个人是干干净净的，是配奉献给他的。
“凤，我的好鸣凤。”
“觉慧。”鸣凤轻声低低地唤。
“哎。”
“觉慧。”声音高了一些，是无尽的、绵长的情意。
“哎。”答应她的声音也高了一些。
“觉慧——”声音更高了。
“哎！”
“我真爱你呀！”最后这一声，像是在喊，又像是在叹，还像是在唱——正如之前鸣凤与觉慧谈论过的，有一种鸟会唱一整夜，唱的嗓子呕出血来，这是一种使人开心的鸟。
她现在便是要呕出血来，鸣唱自己的爱意。
这个时候，她已经决定要干干净净地死了她马上就要被送到冯家，给个糟老头子糟蹋了——她不愿意，却也无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反抗是‘死’。人活在世上，生无法自由了，那就只有死的自由了。
“这个是‘程程’？不错，真不错啊”温佩佩是先锋娱乐公司的一个经纪人，业内混了十多年，现在已经不是那种跟着明星跑的经纪人了——手上有几个二三线明星的合约，平常是总揽业务的那个，人脉什么的都抓在手里，至于在明星身边的经纪人，另有其人。
这在业内，就是‘执行经纪人’，也有叫‘助理经纪人’的大家常说国内经纪人地位不高，和国外没得比，就跟助理一样，其实指的是这种经纪人。说是经纪人，其实本质上就是助理，只不过他们有机会了解到经纪人工作的方方面面，比较容易转向真正的经纪人，比起纯粹的助理，‘上升空间’要好一点。
温佩佩和身边一个认识的同行就说：“真有明星相，太漂亮了。”
娱乐圈从不缺漂亮的脸孔，但漂亮到某种程度之后，依旧是稀缺的。
“演的也好听说她要参加张原导演的新戏了？张原导演选演员挺讲究的哈。”
程程演‘鸣凤’，比不上张宇希演‘瑞珏’的那种灵性，张宇希是真能演的有一种微妙而真实的质感。但程程也有自己的好处，深厚扎实的基本功让她特别游刃有余，现场表演挑不出错来。
而投入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之后，她好歹也能拿住这个角色身上的爆发力了。
说实话，哪怕是行内人，就普通地看的话，也不会觉得程程比张宇希的演技差——主要这是学生戏剧，有天花板在那里，张宇希的优势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在这一基础上，程程的功底和努力是能弥补天赋不足，带来的灵气有差的问题的。
“这么好的苗子，现在还没签公司吗？那些人是瞎吗？”
温佩佩看了看公司收集来的情报，就说：“好像是她自己没有中意的公司可以理解嘛，这年头关于经纪公司的信息，网上一搜就能搜到好多，不能像以前那样借信息差和专业知识糊弄人了。”
“经纪公司太强了，可能开出的条件不好，小作坊式的经纪公司倒是宽松，但要他们有什么用呢？平白分钱给他们，图什么？”
“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姑娘才待价而沽的毕竟她现在年纪小，又还在学校读书，学校就是一个很好的保护，这几年她没有经纪公司也不着急。”
温佩佩心里还知道，这是人家‘一家有女百家求’，自身素质足够好，根本不担心没有经纪公司签她。
想当明星的年轻人太多了，各影视基地，还有艺术类的院校，随便哪里走一圈，哪怕是小作坊式的经纪公司，想签人也不难。但要想签这种好苗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温佩佩看着自家公司给人评级是五星级，也就是最优级，就知道要拿下这姑娘很难了。
但她心里又跃跃欲试着，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手里有两三个明星，都是二三线的二三线明星的吸金能力已经不算弱了，她也因此赚到了钱。但做这一行，只要手里没有头部明星，就根本没法迈出关键一步，这甚至不是钱的问题！
手里的几个明星有机会更上一层，做到头部吗？温佩佩觉得很难，他们的潜力都已经到底了。想要一跃到头部，需要的机遇可能比新人还难得，比起靠他们，还不如押宝一个潜力无限的新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话剧版《家》里的台词尽量控制了引用的量，都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