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追梦少女（15）

    在来到费老师这里上课之后，程程又回档了二三十次。

    她每天上午会走进教学楼二栋304，下午则会联络归真真——她之前已经把归真真的电话号码记在心里了。打电话约归真真在学校见面，就说自己是通过朋友的朋友，知道她想做兼职，所以找她的。

    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在读高二的戏剧爱好者，看过她在戏剧节上的演出她打算明年考影视学院，所以需要提前补课。她们可以试着上上课，如果不错的话，她愿意长期雇她辅导自己。就算不行，今天也能拿到兼职的钱。

    和之前一样的价码，两百块，包晚餐。

    因为是学校里碰面，打电话的听起来又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归真真也没有防备，答应的很顺利。甚至为了让归真真‘安心’，程程和她干脆就在学校找空教室上课。反正按照她的说法，只是‘试课’而已，不把人带回家也有理由。

    上午上费老师的‘表演课’，主要做片段练习，下午上归真真的表演课，更多是做更基础的训练。

    她的基础在归真真的训练之下，提升的很缓慢，但也能看到进步——简单来说，归真真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emmmm这什么鬼’，到‘好像还可以，教一下就懂了’，再到‘这不是有点儿基础吗，所以从另外的东西教起吧’。

    反正就是某个训练项目有点儿样子了，程程就引导归真真教她别的内容。因为是她出钱，归真真当然也不会说什么。而且说句实话，其实那些都是偏基础的东西，怎么教不是教呢。

    程程能有这样的进步，不是因为这辈子忽然开窍了，比上辈子多少强些——上辈子好像怎么学都没用。

    这是因为上辈子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让她密集的、持续地补课，另外，心态也不同。

    她现在上午做片段练习，下午和晚上补基础训练。而就程程所知的，影视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大一时表演课也就是一周三次左右。大二因为文化课削减，可能专业课能更多，但也有限。

    说到底，还是要看学生自觉，每天坚持早课，坚持排练，增加训练时间。

    而现在，程程等于是一天顶的上表演系学生一个礼拜的上课时间了！密集训练的效果，当然显著。要不是程程天赋太差，进度和效果才不只是现在这种样子！

    还有心态心态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具体可以参考那些大学毕业后考研的人。除非是极其认真的那种，不然毕业之后再考研，哪怕是辞职了专门考研，效率也不如在学校的那些人吧。

    出了社会，心态真的就不一样了。

    程程现在则不同，她的心态甚至不是‘学生心态’，她现在在每天回档当中，比‘学生心态’还要平稳！真是一点儿浮躁气都没有。

    “费老师！我也想做片段练习，可以让我参加吗？”在费老师的课堂上，正在费老师点名学生们出来做片段练习时，程程忽然举手了。

    费老师数了一下愿意当堂做片段练习的人头，又划分了一下角色，觉得没什么问题。遂说：“可以啊，你来演‘京子’。”

    费老师对程程的印象很好，一个是程程长得漂亮，费老师从年纪和身份上来说都是程程的长辈，长辈也更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孩儿，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当然，这也有他本人就是演员的原因。

    都说戏剧演员没那么重视长相，这也是想当然了，那么多美貌的戏剧演员是怎么来的？只不过是戏剧演员对长相的包容性强一些，更能接受不同的美，以及需要的‘特色’演员更多，招了一些俊男美女之外的演员。

    程程的漂亮不是那种‘平平无奇’，普通人的漂亮，而是有质感、有灵气的那种。无论是出现在戏剧舞台上，还是出现在银幕上，效果都会很好。费老师算是比较提拔后进的那种前辈，所以只看脸也有一个好印象。

    另外，就是他觉得程程很认真程程的认真是有各种细节支持的，比如她听课的时候神情是投入的，又比如很多表演系该知道的理论基础，她一个外系的比班上很多人还要熟，显然是事先做过不少功课，真心想转入表演系的。

    程程手中还拿了一个淡黄色封皮的小册子，正是他上课用的小册子，这也成为费老师认定程程认真的证据。

    程程那个小册子是在学校里的打印店那里买的。

    第一次在这边上过费老师的课之后，程程就向这个班的学生打听，这个小册子有没有地方可以领到。大家都说，费老师那里应该还有多余的，她刚刚要是叫住费老师了，就能去他办公室取一份。

    又有人说，可以去打印店。

    去过打印店之后，程程真心觉得，开在大学里的打印店就是个宝她以前在做练习生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经常要打印简历、照片什么的，常常去打印店。那些打印店都挺贵的，服务也很难说好。

    但学校里的打印店真是便宜啊，不用彩印的话，印好厚一本课件也不到十块钱。另外，打印店还卖参考资料——大学期间，想要考一些证书的人也不少，考这些证书当然要有所准备。

    还有给学生报名驾校、为校园网缴费、卖奶茶、关东煮、寄快递都做。

    打印店里当然也会卖一些常年有需求的册子，类似于演讲记录本（学校常常有人来演讲，听满一定次数演讲，可以修学分）什么的。

    费老师做片段练习的小册子，销售量不多，但常年不变，所以是每年都能卖的。打印店这边，也就会印一些，总能卖出去——程程去打印店问的时候，老板拿了一沓各种小册子，让她自己找，找得到就有，找不到也就没有了。

    程程运气很好，还剩最后两本，花了三块钱买到。

    之后，她每次来二栋304之前，都会在经过打印店的时候，买一次小册子。

    分配到‘京子’这个角色不出所料，因为从第一次请求参加到课堂练习开始，程程一直分配到这个角色。她猜，除非她做出和过去很不相同的事，带来‘蝴蝶效应’，不然她演‘京子’这个角色，没道理发生变化。

    京子这个角色她已经在这个课堂上演过快二十次了，私下的练习更是不少，她现在信心算是比较充足。

    《东京物语》是日本著名导演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品，电影中平山老夫妻二人去到东京探望儿女们，中间经历了种种在最后，妻子富子在回到老家后匆匆去世，之前的那次旅行，见过了所有儿女，竟成了永别。

    故事节奏非常平淡、舒缓，一切都在娓娓道来，但人生的无奈与安慰都在这平淡里波涛汹涌。让人在看完电影之后，往往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无话可说。

    ‘京子’这个角色是电影里平山夫妻的小女儿，还在上学，跟随老夫妻生活，和其他的哥哥姐姐们不同。

    ‘京子’在电影里出场不多，就在电影的开头，以及快要结尾时有过几场戏。但在片段练习时，她挺重要的，因为费老师在选取《东京物语》的片段时，其中有一个片段正是‘京子’与‘纪子’的对手戏。

    ‘纪子’是‘京子’的二嫂，不过‘京子’的二哥早就去世了，所以‘纪子’现在也是一个人生活。

    这场戏是电影的第‘162幕’，哥哥姐姐们都在母亲的葬礼后立刻离开了，他们还要工作，不能停留。而‘纪子’却多留了一天，这个时候她也要走了——这一幕中，京子在做去学校的准备，纪子走进房间，递给京子要去学校带的饭盒。

    两人自然而然发生了一场对话。

    京子向纪子抱怨哥哥姐姐们实在太自私了，他们过去很少关心爸爸妈妈，现在妈妈去世了，他们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姐姐甚至在昨天晚上，刚刚结束葬礼的当天，就问她要妈妈的和服做纪念。

    说是做纪念，其实只是想分东西而已——那个年代，日本已经从战后的赤贫泥潭中稍稍走出，但整体来说，大多数人还是没什么钱。和服又是非常贵的东西，女人们准备一套像样的，是为了在一些比较庄重的场合使用。

    拿走和服，其实和拿走母亲的贵重首饰一样。

    京子在抱怨了之后，纪子却很能体谅他人，向京子解释：这不是自私，至少不是单纯的自私。而是孩子长大之后就是会离开父母，组建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生活，大家渐行渐远更像是一种必然。

    程程在片段练习中已经可以脱稿对戏了，她回答‘纪子’：“是吗？可是我不想变成那样。那样的话。父母和子女之间也太没意思了。”

    ‘纪子’：“是啊。可是大家不都变成了那样吗？渐渐地变成那样。”

    “那嫂子也会变吗？”程程的眼神里有迷茫，也有不可置信，更有一种很难察觉的‘接受’。（注一）

    费老师第一次看一个学生的片段练习这样认真，说实在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某颗沧海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