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冬雪落满头(三)
季丁在巨木林重获新生之后,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快乐得都有些无聊。fanghuaxs
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再也不是司徒济世那张伪善的脸,也不会再遭受每日开膛破肚之苦,那些从小打到大的睚眦如今都站在了他这一边,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呢?
就连小时候刚刚从刘显名手里分得口粮、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那几天都比不上现在,一点儿都比不上,现在他可不仅获得了自由,还拥有了他最渴望的力量。
拥有了力量就拥有了一切,至少季丁是这么认为的。
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季丁一脚踢在了身旁的一只睚眦身上,将那头不算大的睚眦踢得一个踉跄,委委屈屈地看着季丁,轻声地呜咽着。
奈何季丁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就连可爱的兔子他都能生吞活剥,更何况这一只丑陋的睚眦呢?
于是季丁抓着睚眦的脑袋将他拉了过来,一手摁住睚眦的肩膀,一手捏着睚眦的下巴,双手向两个方向撕扯起来。
脖子传来的剧痛让那睚眦极力地挣扎,但它又怎能抵得过季丁的力量,不稍片刻,它的脑袋就带着脊梁骨一块被撕了出来,没了脑袋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季丁将睚眦头颅丢在一旁后,全然不顾睚眦脖颈处飞溅的鲜血,伸出手从脖子上的大洞里掏出了一颗刚刚还在跳动的心脏,随即丢进了嘴里。
可能是睚眦的心脏太柴,季丁没有细细品味,随便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还是人心好吃啊!吧唧着嘴的季丁如是想到。
圣人道“饱暖思淫欲”,季丁也不例外。
每日不再为活下去而努力的他自然有了新的爱好,那就是吃心脏,吃各种心脏,或许是司徒济世临死前的话让他心有余悸,或许是吃哪补哪的心思在作祟,总之他喜欢上了这个很少有人会喜欢做的事情。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个人命里正顺的时候,做什么都如有天助,所以当季丁正在回味人心的滋味时,不远处的幽暗林子里就恰如其分地传来了人的动静。
季丁的笑容猛然收敛,那双金黄的瞳孔陡然拉长,他身边原本躁动不安的睚眦也都没了声响。
那几人越走越近,闲聊的声音也依稀地传了过来。
“我怎么感觉这林子有些不对劲呢。”一个矮胖的男人躲在其他两人身后,惴惴不安地四处打量。
“哪里不对劲了?这不就是普通的林子吗?”一旁一位左脸被烧伤填满的红衣女子回头白了矮胖男人一眼。
“这一路上怎么会一点睚眦出没的痕迹都没有呢?”
“月明离咱们这不远,再有几里地就杀到睚眦的老巢了,咱们这里应该不会有睚眦的。”沉稳的声音从一个背着一把重剑的中年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可是咱这一路走来未免也太顺利了,往年哪有这样的?”那矮胖男子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负剑男人摸着自己系成小辫的长胡子,笑着说道:“往年也没有能一路杀到睚眦老家的人啊!”
“就是就是,你啊,就是瞎操心,难道你还害怕睚眦这种畜生会给你下个陷阱等你钻吗?它们可没这么聪明。”红衣女子双手抱在胸前,对矮胖男子的担心不屑一顾。
睚眦确实没有这么聪明,可是季丁有。
在三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两列睚眦沿着季丁安排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这几人撕成粉碎。
矮胖男子忽然指着前面大声说道:“哎,你们快看,前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负剑男人闻言朝前面望去,可是前面只有黑乎乎的树林,哪里看得到什么东西。
“这黑布隆冬的,哪里有东西,切莫自己吓自己。”
负剑男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提高了警惕,小心地朝前摸索着,忽然一抹金光闪过,一股怪异而强大的灵气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他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转头就跑。
“快逃!有埋伏!”
还没等到其他两人反应过来,树林中就伸出了一只利爪直取负剑男人的背心。
“小心!”红衣女子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飞了出来,在空中一边旋转一边变大,熊熊的火光从中心燃起,眨眼间就裹住了整个镯子。
负剑男人就势向前一滚,飞来的两个镯子刚好越过他的头顶,与那利爪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红衣女子的法宝并没有在这次交手中占到便宜,法宝滴溜溜地飞了回来,林中那东西似乎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重新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去。”负剑男人紧锁着眉头,林中那怪物远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三人急匆匆朝来时的路走去,可没走多远,两侧的树林中就传出了睚眦的嘶吼声。
“你快走,出去之后尽快联系其它人。”负剑男人推了一把矮胖男子,三人之中他的修为最低,就算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不走,让张姐先走吧。”
“你一个老爷们怎么婆婆妈妈的,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撑几个回合,让你走就快走。”红衣女子一脚踢在了矮胖男人屁股上,把他踢了一个踉跄。
矮胖男人咬着牙揉了揉屁股,没有再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怕吗?”负剑男人终于取下了背后背着的重剑,解开了剑上缠着的厚布条,青色大剑上篆刻的符文依次亮起,等待着宾客的到来。
红衣女子与男人背靠背站着,冒着火光的巨大镯子在掌尖飞速地旋转着,“怕了?我张二娘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林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睚眦从里面钻出来。
“好!”男人高举起手中的重剑,激起了一阵气浪,就连下巴上的胡子也摇摆了起来,“那就下辈子有缘再见了!”
没等到红衣女子给出答复,林子就跳出了四五只睚眦,每一只头上都顶着一只长长的角,彰显着它们的不同。
红衣女子娇喝一声,两个镯子一前一后飞向了睚眦,她背后的男人也不闲着,手中的重剑带着华光朝最前面的一只睚眦砸去。
一时间黑暗的林子里霞光迸射,人的怒吼和睚眦的嘶嚎声混在一起,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再看另一边,一路逃跑的矮胖男子也并不轻松,身后的两头睚眦王紧紧地跟着他,炽热的鼻息几乎要喷在他的后背上,他一边连滚带爬地在林子里逃窜,一边掐着法诀,一根根软弱无力的藤蔓从土壤里钻出来,象征性地阻拦着两头睚眦王。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有了睚眦的气息,矮胖男子跳进了一处洼地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不敢多有怠慢,赶紧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援”字贴,催动灵气捏碎,直到那个巨大的“援”字照亮了这一片的夜空,他才放下心来,人一软,躺在了洼地里,“呵呵”地傻笑起来。
“桀桀!”
或许是矮胖男人的开心感染到了周围,不远处的林子里竟然也传出了笑声。
“是谁在那里!”
连片刻都不得安歇的矮胖男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正当他要坐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摁回了坑里。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矮胖男人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人脸,吓得浑身哆嗦,那双金黄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是如此的醒目,他想不去注意都不行。
“桀桀!”那怪物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再次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矮胖男人又惊又恼,几次想要站起来,可肩膀上的手像是千斤重的鼎一般牢牢地锁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怪物的声音好似一把生锈的铁锯锯着一根风干的朽木,他缓缓地低下头,凑到矮胖男子的耳边说道:“我是神仙。”
随后在矮胖男人惊恐的眼睛里,一只利爪从怪物的背后伸出,斩向了他的脖子。
“扑哧”一声,矮胖男人的头颅打着旋儿飞上了天空,在他此生的最后一眼里,他终于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半人半兽的怪物站在夜色之中,乌黑壮实的下半身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流淌着寒芒,棱角分明的上半身昂首挺胸地立着,额头上那支如玉般的角散发着微光,这怪物竟然真的宛如神明。
等到旋转着的头颅重新落在地上,那颗依旧温热的心脏已经进了季丁的嘴里,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字,他虽然不认识,但他知道这个字意味着更多的心脏。
“桀桀。”
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季丁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而在另一边,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只是说不清楚这场仗到底是谁赢了,死去的睚眦一个摞一个地堆在地上,而那红衣女子也倒在血泊之中,鲜红的血液像是活过来的红裙,沿着地上的缝隙匍匐向前,在她身旁,还掉着一支断掉不久的胳膊,这老天到也算公平,之前伤了她的左脸,如今则卸了她的右手,倒也没有偏袒了哪边。
“杨哥,你走吧,不用管我了。”汩汩的鲜血沿着女子仅存的一只眼睛流下,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哭。
“说什么胡话呢,你看天上,小胖已经逃走了,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大家伙就会赶到的。”中年男人大口地喘着粗气,若不是大半个身子倚在重剑上,他只怕早就站不住了,而那些残余的睚眦则绕着二人缓缓地踱着步子,只要他一倒下,这些睚眦便会一拥而上,吞没两人。
“啪!啪!啪!”
不远处的林子里竟响起了掌声,还活的睚眦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自觉地让到了两边,留了一条路出来。
“人总是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季丁摇着头从林子中走了出来,“人这种东西,有什么可信的呢?”
“你是什么人?”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举起重剑,指着走向自己的季丁问道。
“我是什么人?我是来杀你的人。”
中年男人手中的重剑好似纸糊的一般被季丁一巴掌就扇到了一旁,他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反应,就被季丁捏着脖子举了起来。
季丁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顷刻间掌心就多了一颗心脏。
“杨哥!我杀了你!”红衣女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季丁一只蹄子击穿了肩膀,钉在了地上。
“你凭什么?”季丁弯下了腰,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我杀不了你,月明来了也会杀了你。”红衣女子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怎么知道那什么月明杀得了我?你又怎么知道来的一定会是那个月明?若是多来几个你这样的废物,今夜又能美美地饱餐一顿了。”
红衣女子看向了夜空中那个醒目的“援”字,陷入了沉默,鲜血盖住了她的眼眸,就连那个“援”字都被染红了。
“那你为何不现在就吃了我。”红衣女子恶狠狠地瞪着季丁。
季丁仰天长笑,难听的笑声不绝于耳,“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他们不来了怎么办?”
“呵呵!”红衣女子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辈子也别想靠我引他们过来。”
“怎么,你还能控制他们不来?”
“当然不能,”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剩下的只有刚毅,“但我能控制得了我自己。”
“你……”
季丁再低头看去,红衣女子已七窍流血,没了气息。他拎着红衣女子的脑袋把她提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似乎想不明白为何这人临死前还能笑出来。
片刻之后,季丁猛然看向了另一边,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飞速地接近,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心跳加快,就像是这具身体在欢迎着来客。他把红衣女子的尸首随意地丢在一旁,带着剩下的几只睚眦王钻进了林子里,他要好好看看这个为了几个死人赶过来的人究竟是谁。
来的人自然是无月明,此刻他扛着矮胖男人的尸身,怀里则抱着一个脑袋,在被巨大的白色“援”字照亮的天空之下飞速地奔袭着,几个呼吸间就赶到了这里。
在看到地上的两具尸首之后,无月明放慢了脚步,他轻轻地把矮胖男人放在地上,又小心的把其他两人从睚眦的尸堆里搬了出来,与矮胖男人并肩放在了一起。
无月明看着地上残缺不全的三具尸体,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缓缓地蹲了下来,直到天上的“援”字逐渐消散,确认了再也不会有人来之后,他才缓缓起身,向林子里躲着的睚眦们走来。
黑暗中的季丁神情复杂地看着一步步靠近的无月明,眼角不时地抽搐着,他挥了挥手,一旁连气都不敢喘的睚眦咆哮着冲向了无月明,而他本人则悄悄地掩去了身形。
此时的无月明心情并不好,所以不过片刻,这些睚眦就都成了一摊烂肉,没有一只幸存。
解决战斗之后,无月明带着三具尸体跃上枝头,直奔剑门关。
一夜的喧嚣终于结束,这片林子里的最后一个活物久久的没有离开。
“月明……呵,月明,我的好兄弟啊,你怎么连名字都抛弃了。”
季丁那张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脸上,似乎落下了几滴冰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