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章 九色鹿恩
“冷施主”,冷逾走了两步,背后的了愿出声叫住他。
冷逾脚步一顿,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了愿。
“莫怪老衲多言”,了愿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角细纹温和,说出的话却隐隐透着股犀利。
“你们夫夫之间的事老衲不便多言,但老衲还是想提醒一句——不可得者莫要强求,否则伤人害己。”
冷逾拧起眉,不明白了愿怎么会突然提到季洵美,还说出这种带着告诫意味的话。
了愿看着他,沉默不语。
冷逾愣怔两秒,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些所谓的剧情。
因为强求“白月光的青睐”,他自作自受,失去家人,失去工作,失去朋友,一无所有。
因为强求“小美人回心转意”,跟条流浪狗一样的他把季洵美锁起来,强迫与他交欢,想再次得到一点微薄的爱,最终沦落到葬身火海,万劫不复的地步。
“伤人害己啊。”
冷逾呢喃着重复这几个字,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小佛上,眼底情绪翻涌。
“住持,你…”
冷逾本想问了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了愿却是阖上眼,“老衲言尽于此,日后你二人之间便全看造化。”
见了愿不欲多说,冷逾便歇了刨根问底的心思,道过谢后,径直朝后庭走去。
间远寺后庭养了一池青莲,恰逢花期,人还未走近便闻了一鼻子莲香。
季洵美坐在花池旁的石凳上,支着下巴遥遥望着黄墙上的彩绘画。
这画是敦煌石窟里壁画的拓印,讲的是九色鹿好心救下溺水的人,反被倒打一耙出卖行踪的故事。
画面年久褪色,这个故事季洵美也看了很多遍,但每次来他也依旧看得起兴,连冷逾来了都不知道。
见季洵美看得投入,冷逾便没有惊动他,轻手轻脚走到对面坐下,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另一边,快被杂七杂八的事淹没的爱罗德听到信息提示音,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瞥了眼手机。
看到是冷逾发来的消息,他赶紧点开。
【狗币上司】:帮我调一份七年前的审讯记录,是关于陆迁那个案子的
【狗币上司】:我记得当跟陆迁一起扣押回三处的还有个戴面具的男人,你看看能不能调出来他的审讯记录
爱罗德哀嚎一声,把他那头柔顺的金发抓成了鸡窝,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与绝望。
狗币上司净会给人找麻烦事做!!
而岁月静好的冷逾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让他那打工人下属产生了多大的怨气,专注于眼前的美景——
香火缭绕的寺庙里,青莲开得熙熙攘攘,清香沁人,季洵美恬静平和,笑意清浅。
这一幕叫冷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因为那飘渺不定,似真非假的未来而不断起伏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相机,按下快门,将美人与莲一共定格在瞬间。
“每次看这个故事都觉得有意思啊。”
季洵美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到对面坐着的冷逾时一怔,“你什么时候来的?”
冷逾抬手看表,“大概半个小时前。”
季洵美失笑,“怎么不叫我呢?”
“我现在不忙,你可以再看会儿。”
冷逾说着摁灭手机,目光落到那斑驳的黄墙,视线随着九色鹿奔腾的身影来回游移。
看着看着,季洵美突然起身,毫不客气地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冷逾身上,双手圈住冷逾的脖子,小声喊了一句,“小鱼。”
“怎么了?”冷逾的眼睛从壁画移到季洵美脸上,目光里带着询问。
季洵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也救过你,你会像溺水者出卖九色鹿那样背叛我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用那双碧蓝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冷逾,嘴角时扬时落,似乎准备好根据冷逾的回答来做出难过或是开心的表情。
季洵美这种惴惴不安的样子让冷逾突然想起了做错事时的糯糯,小家伙很聪明,总是会根据冷逾的表情来决定是撒娇还是认错。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用对待糯糯的手段来回答季洵美的问题——
他一手扶着季洵美的腰,一手扣住季洵美的后颈,把他的脸按向自己。
“这个问题问得很蠢,因为你不是鹿,我也没有溺水,所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信誓旦旦。
季洵美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点漆幽火在冷逾胸腔里熊熊燃烧。
他不光在回答季洵美的问题,同时也在向心底深处那个不安的自己承诺,那些悲剧一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绝对会亲手改写那不公平的命!
季洵美没察觉到冷逾的异常,他觉得冷逾在敷衍自己,不依不饶地又说:“可凡事总有万一,你要是真背叛我怎么办?”
冷逾拿他没辙,摊开手,“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季洵美歪头思忖了下,“如果你真得背叛我,那…”
他的表情突然冷下去,眉眼便显得凌厉起来,“我会做个笼子,把你关起来,然后好好教会你什么是忠诚。”
他的语气轻松疏常,却让旁边看热闹的狗二打了个哆嗦。
狗二搓了搓胳膊,默默离季洵美远了些,【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得好好教教你老婆,他这癖好可要不得】
冷逾不予置评,只是默默收紧扣着季洵美腰的手。
季洵美再度恢复笑脸,眼睛里含着包容与柔软,他凑到冷逾脸颊旁亲了一口,“我开玩笑的,我稀罕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伤害你的事?”
他说得理所应当,不知怎的冷逾却想起季洵美曾经送他的结婚纪念礼物——
一条漂亮的,细长的,冰冷的脚链。
可看上去像名贵装饰品的脚链,真得不会变成能把人禁锢在方寸之地的脚镣吗?
冷逾看着笑靥如花的季洵美,没有理由的,在艳阳天里打了个冷战?。
他想起了愿住持的那番告诫。
不可强求,伤人害己。
季洵美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怎么了?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冷逾收回视线,突然失去了所有谈话的欲望。
他垂下眸,轻轻推开怀里的季洵美,然后站起身,“我没说不信…时候不早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