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金子

    主事的掀开粮车上的盖布：“一个粮车上是二十袋粮食，这里是二十辆车，这这这……”

    在大邺，一个金元宝，是能换三千斤的大米的。

    主事的话还没说完，西岩却跑了过来，在粮仓外道：“主子，梁州城的粮食送过来了。”

    “什么？又来了？”东陌瞪大了眼。

    “又？我亲自去城外迎接的，文书都对上的。”西岩拿出文书来。

    “你的文书呢？”顾池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东陌，急切地问道。

    东陌被拽得一愣，反应过来赶紧往怀里摸，掏出一份文书。顾池宴一把抓过来。

    东陌这时候懊恼地挠了挠头，解释道：“送上门的东西，想着大概也不会弄错，就没有仔细看。”

    顾池宴一眼就看出来文书是伪造的，他从头翻到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直翻到最后，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声音也没了往日的沉稳：“人呢？运送的人呢？”

    “在……在……前头喝茶呢……”主事结结巴巴地答：“还未签字交接……”

    顾池宴立刻去谷仓前头，那里专门搭了一个喝茶的凉棚，可棚下空空如也，早已经一个人都没了，只有一个管事的在煮茶。

    “刚才运输队伍的人呢？”顾池宴径直走过去，沉着脸拉住一个管事。

    那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只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顾池宴不再多说，看到凉棚下面拴着的马，翻身而上，朝着管事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只留下东陌和西岩面面相觑。

    顾池宴向着晚霞，追了快一个时辰。风在他耳边呼啸，他在猎猎风中能听见自己的急迫的心跳，直追到了宣府的边界，才不得不停了下来。遥望偌大的草原尽头的邬祁山，山上泛着黑绿，在绚烂的晚霞之下，像翡翠一样。

    牛羊在草原上自在地吃着草，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它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顾池宴喘着粗气，那干裂的风在他的胸腔里鼓动，一下一下，他只觉得的胸腔里有些痛，分不清是肺里，还是心口的位置。

    顾池宴就那样看着天际，直到晚霞的最后一抹金色也落在了邬祁山的背后，天空变成了灰蓝色，邬祁山也变得黑沉沉的，顾池宴扑通扑通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下来。他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在一片孤寂与荒凉之中，他觉得自己也空旷起来，无边无际的，没着没落的。

    他从怀中摸出那张造假的文书，文书最后的夹缝是一行小字。

    “锦上新添花，春满旧山河。”

    顾池宴颤抖着抚着那几个字，觉得眼里有些热，他轻喃那个许久不提的名字，却不敢出声，只是在他的唇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是你吗？是你吗？

    他有那样多的话要说，有那样多的问题想问，可如今，对着辽远的草野，就是唤一声她的名字，他都胆怯。

    那是他不可言说的禁忌。

    他的筹码还没有攒够，他还不敢赌。

    急切以后，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气愤心疼她的冒险。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漠北如今是什么样的形势，她看不明白吗？她竟然，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把他的心狠狠提起来，又这样消失不见，像是拿着一颗糖逗弄小孩子。

    真残忍啊。南荞。

    顾池宴的心绪几经起伏，忽高忽低的。他明明连一个影子也没看到，心头却已是百转千回。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吃草的牛羊也被牧民赶了回去，旷野的风已经凉了，顾池宴这才调转马头，慢慢地往回走了。直到半夜才回到总督府。

    夜风将他身上的铠甲吹得冰凉。

    东陌，西岩还有季和都站在门口迎他，远远地看到人，即刻提了灯笼过去了。

    三个人齐刷刷地站在那里，眼瞧着顾池宴，却谁也不敢率先开口问。

    顾池宴下马来，往府里头去，三人便又默默地跟了进来。

    东陌白日里办了错事，心里正虚，只能胳膊肘拱了拱西岩，西岩被他磨得心烦，只好道：“主子脸色不好，又吹了冷风，浴堂备了热水，主子先去泡一泡，免得伤风。”

    顾池宴没说什么，却往浴堂去了。

    热水烧得正热，刚没过顾池宴的胸口，温热的水一点一点散去身体里的寒意。在朦胧的雾气里，顾池宴有些疲惫地闭着眼，靠在那里。他双臂敞开，搭在池边，一只手里紧紧握着。

    屋外远远地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已过。顾池宴缓缓地睁开了眼，他将紧握的那只手移到面前来，缓缓地张开，是一块玉佩。

    他将玉佩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我好想你。”

    第三日，抚恤金和粮草送进了辽东城，辽东城这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

    那些金子，为了避人耳目，分批都换成了粮食，秘密往各城而去。至此，漠北才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各城主将，操练士兵，巩固城防，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静等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