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尘埃落定
院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忙碌着。听到有人来,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想必这就是兰韵的姨娘和弟弟了。
申言雪只说自己是兰韵的要好姐妹。说起兰韵,妇人抹起了眼泪,男子也有悲凄之色。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得到了兰韵的死讯。
妇人悲切地说:“当年家里遭遇变故时,因我怀着林儿,只是被赶出府去,贬为奴籍,并未被发卖到教坊司。二十年来,奴家带着林儿流离失所,凄惨度日。现下虽然林儿大了,日子好过了不少,但是身在奴籍,纵有满腹经纶,不能参加科考,也是枉然。”
妇人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就在今年年后,我们终于打听到大小姐的下落,原来是在尚书府里当差。虽然也是为奴,然比起我们母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妇人继续说道:“大小姐得知我们的处境之后,拿出自己的体己钱,央尚书府的大管家找人给我们修葺了住所,还求夫人帮忙,帮林儿削了奴籍,以便日后能有一个好的前途。”
申言雪听后了然,以尚书府之力,这些事情必然能够办得到。然而现下找到了亲人,兰韵却为了一个自己倾慕之人,做出这种种令人扼腕之事。却又让人匪夷所思。
妇人停止了诉说,叫林儿的年轻男子插言道:“我姐姐看上去冷静自持,不像是这么感情用事之人。”
妇人嗔道:“你男孩子家知道个什么!自古以来,对于女子,情最伤人。要不怎么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申言雪又安慰了他们一番,让他们节哀顺变,便和李涛一起走出了建安坊。
言雪向张海亮汇报了案情,张海亮沉吟了半刻,说:“如此,便上报府尹,就此结案吧!”
申言雪点点头,说:“一切皆按通判所言。”
莫管家召集了黎府里上下人等,上京府衙通判张海亮当众宣读了结案判决书:尚书府奸杀案主谋兰韵,已自行了断,不再追究;协犯丁建仁,对尚书府婢女玉儿先奸后杀,罪大恶极,打入死牢,上报刑部后,将判斩立决。至于此案牵涉到的黎府下人房丫头翠儿、倾碧院里的丫鬟素锦、清竹轩里的长随齐安,则交由尚书府自行发落。
黎夫人听张海亮说完,立即厉声说:“清竹轩里的齐安,盗窃叛主,乃背信弃义之人,杖责四十,赶出府去;下人房丫头翠儿,出卖姐妹,谬传书信;倾碧院丫鬟素锦,听从别人教唆,擅作主张,这两个丫头统统发卖出府,此后生老病死,皆与黎府无关。”
齐安、翠儿还有素锦,皆大喊谢夫人饶命之恩。
杜景润向张海亮和申言雪各施一礼,言道:“多谢张通判、申捕头明察秋毫,不辞劳苦,查明真相,替景润洗刷掉不白之冤。”
张海亮朗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惩恶扬善,乃我辈之职责所在。杜公子莫要客气了!”
这时黎落快走两步,拦在了申言雪的前面:“申捕头慢走。请申捕头移步落薇院,楠夕有事请教。”
申言雪和张海亮说了一声,便随着黎落去了落薇院。
待申言雪落座,挽月奉上茶水,黎落开口道:“申捕头心思敏捷,想必已经知晓楠夕所求何事。”
申言雪迟疑道:“黎大小姐想问的,莫非是当年织锦园里火灾的事情?”
黎落道:“申捕头果然聪慧。想必你在府里来往的这些天,也从丫鬟婆子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织锦园的闲话。然因楠夕当时年幼,对当时情形并不甚明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十二载,每每想起母亲和幼弟,不免神伤,经常会梦到他们。而问及父亲,总会敷衍是事出意外。今日楠夕别无所求,唯愿申捕头能帮楠夕调出当年火灾卷宗,让楠夕明了实情,楠夕自当感激不尽。”
申言雪听了,为难道:“要是其他事情,尚且好说。然调以往卷宗之事,言雪亦无权办到。”
然后沉吟了片刻,又说:“以往已经结案的卷宗,只有拿着府尹大人的令牌,方可调出。言雪听闻贵府表少爷与常府尹家的三少爷素来交好,何不让表少爷走走常三少爷的路子?”
“既然如此,楠夕便不再让申捕头为难了。然而倘若常三少爷能帮忙拿到卷宗,楠夕也许会有不明之处,还望申捕头告知贵府所在,到时前去叨扰讨教。”黎落道。
申言雪见问,就说:“家宅就在广庆坊明德里,两进的院子,门前有申府字样。常三少爷去过我们家,假如和他一起去,就不用操心这些了。大小姐若没有其他事情,言雪便告辞了!”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黎落施礼说:“如此楠夕谢过申捕头。申捕头以后也不用如此客气,叫我楠夕就好。”
听她这样说,申言雪笑着说:“还说我客气,你也不必张口闭口申捕头了,只管叫我言雪便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竟是有了心意相通的默契。
申言雪回到家中时,申通正坐在院子里梧桐树下,微眯着眼睛,手里摇着蒲扇。厨娘正在灶间忙活。小厮明简接过马缰,牵至后院儿去了。已至盛夏,院子里蝉鸣阵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申言雪净了手脸,换下公人衣装,穿上居家衣裙,袅娜娉婷,倒也是一副饶有风情的女子模样。她去厨房提了一壶茶水,来到申通身前,提起茶壶,给申通的茶碗里续上茶水。
申通侧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闺女回来啦!”申言雪放下茶壶,轻轻地给爹爹捶着背,低声应了一声。
申通仍旧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谁又惹我们家雪儿不高兴啦?说来听听。”
申言雪忙说:“哪有的事,谁能惹您老的闺女不高兴,你还不去剁了他去!”
申通笑道:“那是自然。那么就是府衙里的事了!”
申言雪也不再和爹爹打哑谜了,她把黎府的案子给申通说了一遍,然后说:“很多案子,不都这样么。只要有了认罪的,便能了结了。”
“其实你说的也不尽然。”申通说道:“任何事情都有因果。”
申言雪说:“爹爹您说,什么东西会让一个人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呢?”
申通说:“要看一个人看重的是什么了。衣食无忧之人,容易深陷男女之情中;缺吃少穿家境贫困的,对物质权力会特别看重;而亲人离散、居无定所之人,则会更渴望和重视亲情。”
申言雪沉思半晌,说:“是了,对于男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跻身仕途更能振兴家族的道途了。”
申言雪说了兰韵的事情,申通道:“当年先皇驾崩时,四王爷梁启辰夜闯皇宫,却被当今皇上、当时的太子设计,惨败出逃。当时虽然牵连的大小官吏不在少数,而上京城里的世家大族,除了孙家,就只有陈家了。这个兰韵,想必是陈家的女儿。”
申言雪蓦然红了眼圈,她缓缓把头伏在申通肩头,道:“雪儿今生何其有幸,得遇爹爹。不然,还不知会陷入如何不堪的境地。”
申通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好了闺女,为父如今得此孝顺的女儿,心愿足矣。何时咱们家喜事临门,我就再无遗憾了。”
一番话说得申言雪破涕为笑,平时严峻清冷的脸上,飞上了两朵红云,破天荒有了小女儿的娇羞之色。她轻轻地给申通捶着背,嗔道:“雪儿才不要什么喜事,我此生就守着爹爹,只我们父女过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