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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可以透过望远镜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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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佑的手术时间定在上午九点。

    这天早上大雨如瓢泼一般,天空黑沉沉得像是快要压下来似的。

    祁仲轩和童夏五点就来了,小菊也请了一天的假,来得更早。兰姨见她衣服全淋湿了,就连忙找了一件天佑穿过的白t恤给她换上。

    童夏和祁仲轩走进病房时,刚好看见小菊光着上半身,正配合着兰姨举起双手换衣服。

    小菊的皮肤白皙又细腻,天佑坐在她侧身后,沉默不语,神色古怪,耳根通红。

    发现有人进来,他立刻躺下来,将身体侧向另一面。

    祁仲轩了然地笑了笑,他这是心虚又害羞的表现,伪装能力还有待提高啊!

    兰姨只当他们是小孩子。小菊向来乖巧懂事,天佑个性散漫懵懂,所以一点也没往男女有别这方面想过。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的小坏蛋刚刚偷看了啥!

    连童夏都发现了天佑的反常,她刚要张口问,却被祁仲轩拦住,看着他的表情,童夏才明白过来。

    但谁也没有揭破,只是觉得刚刚天佑慌慌囧囧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然后,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雨一直下,半点停的意思都没有,像是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无论如何都释放不完。雷鸣加闪电惊得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童夏从窗边收回目光,走到兰姨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这细微的举动被天佑捕捉到了,他失落地问道:“爸爸还是没有来,是吗?”

    手术室外的空气变得十分凝重。

    兰姨连忙解释道:“今天雨下得实在太大了,路上肯定堵车,现在电话没通,但他昨天说一定会来的,相信妈妈,等你做完手术出来一定就可以见到爸爸的!”

    “嗯,等我出来,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健健康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是吗?”

    兰姨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睛有些红,张了张嘴,像是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天佑仿佛听到了最满意的答案,笑了。

    他转头看向小菊,状似轻松地说:“我永远都不希望你用我送你的望远镜看星星。

    但如果要是结果很糟糕的话,那我只能同意你几次,可以透过望远镜看星星呦!只能看几次!”

    闻言,童夏蹲下身,轻点了一下天佑圆溜溜的小脑袋,低声故作批评道:“男孩子怎么可以怎么小气呢!”话音刚落只听小菊笑着坚定地回道:“我也不希望。”

    这两个孩子在打什么哑谜!

    其他人都听不懂,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话中的含义。

    天佑随即拍了拍童夏的手背,示意让她附到自己的这边,童夏配合着将耳朵凑近,他小声道:“童姐姐,我妈妈跟我说过,这世上有许多人其实都被人爱着,关心着,因为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所以那些当事人并不一定能够感受得到。

    童姐姐,我想告诉你,其实有很多人喜欢你,关心你。”说完不等看童夏的反应又笑嘻嘻地看向祁仲轩说道:“程祺哥,你我都是男人,多余的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祁仲轩见他又摆出那副小大人样,不由地笑了,“‘男人’这种话说得太早了,等你出来我就承认你是个真正的男人加男子汉!”

    “好,那说定了?”

    “嗯,说定了。”

    天佑被护士缓缓推进了手术室。

    合上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卸掉自己脸上伪装,换上凝重担忧的神色。

    因为大家都知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存在,更何况是这种棘手的先天性心脏病手术!

    即使主刀的是屈指一数的夏云亭医生,但不到手术结果出来,还是让人坐立难安。

    兰姨僵在手术室门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门上方亮起的红灯。童夏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紧握成拳的手,安抚她到旁边的长椅上休息。

    此时,手术室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脚步声也没有。

    漫长的等待是最煎熬的。

    童夏抬头看了看时间,才过去二十多分钟。低头间,才发现祁仲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对面的长椅上只有小菊坐在那里,显得落寞又清凄。

    她走过去,轻抚着小菊披散下来的长发。

    小菊的头发又黑又厚,因来时被雨淋湿了,兰姨给她解开,擦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擦干,所以只能一直披着。

    她将五指伸进小菊的头发里,嗯,已经干了。然后又无声地以手代替梳子将她的头发梳理顺,绾绕起来。

    小菊向来都很乖巧,带着一种超出同龄孩子的懂事和小心翼翼。她将童夏的手握到自己的心口。

    童夏明显感受到她心跳频率过快,因为怕兰姨听到,小菊趴到童夏耳边小声说道:“童姐姐,怎么办?我太紧张了,快要不能呼气了!”

    童夏没有出声,看了一眼兰姨还在安静地坐着,便不动声色地把小菊带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

    他们现所在十四楼,从这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通过树枝不断大浮动地摇摆,可以看出风雨似乎比之前来时更大了,雷电声也更响了。

    童夏伸手指向天空,轻声道:“小菊,你看,这雨就算下得再大,也总有停的时候,不可能永远是晴空万里或艳阳高照,也不可能永远是乌云压顶的倾盆大雨。

    相信姐姐,阳光和彩虹总会在暴风雨之后出现。

    等雨停了,天佑就会平安的出来。

    你想想,以他的性格,肯定不希望你这样为他担心,他可是要做男子汉的人。

    现在我们虽然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但可以陪在兰姨身边,然后静静的为他祈祷,好不好?”

    小菊似乎永远是一副乖觉的好性格,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点头,而后握住童夏的手,走到兰姨身边坐好,等待,无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是看似平静实则焦急的等待。

    童夏没想探究此时祁仲轩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方法与分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无论祁仲轩说什么做什么,都令她安心和信任,甚至还有一点连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依赖感。

    几小时后,红灯终于黯下。

    外面的的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可是,却没有出现阳光,更没有出现彩虹,而是一片混沌的混黄,比下雨时还要压抑,还要令人透不过气。

    天佑的手术失败了,鲜活的生命终结在手术台上。

    他被推出来时,身体盖着纯色的白布。

    兰姨颤颤地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掀开,却差点摔到,被童夏用尽全力扶住了。

    兰姨的身体软的像一块泥,仍不愿接受地再次去揭开,力不从心的之下,豆大的泪水决堤而出。

    她颤抖着用尽所有力气趴到床上,缓缓掀开了。

    那张熟悉的脸苍白而平静。天佑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长长卷卷的,像黑蒙的雾遮住了星空,再也见不到那里的闪烁。

    兰姨趴到床上,牢牢抱住天佑的尸身,歇斯底里地喊道:“回来,回来……回来我的孩子,妈妈求求你快回来,活过来……怎么办,妈妈舍不得你呀,我的孩子,孩子,求你了……回来,别走……”

    走廊里响彻着中年丧子的绝望哭喊,她无助地反反复复几个字全是悲痛的恳求。

    童夏看着天佑安详的脸,听着兰姨的哀嚎,泪水早已不受控地流满整张脸,嘴里也止不住地溢出声。

    她最害怕面对死亡,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子汉”,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像受到了老天的捉弄一般结束了。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有一个这样悲惨的结局……

    痛哭声中,引来路过众人的同情目光。

    没有人发现离床不远的墙边站着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她颤抖着咬住自己的手背,猛烈地喘息着,脸色比躺在床上死去的人还要苍白,她像是压抑着痛哭,目光紧紧锁定在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孩子身上。

    天佑,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求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

    你能不能起来,不要这样安静地躺着?

    求你了!求你了!

    能不能继续陪着我写作业,陪我看书,陪我玩游戏?

    能不能继续让我看到你的笑,陪着我闹,陪我长大……

    我还有好多话要等到长大后告诉你……你知不知道?

    你说过永远不希望我用望远镜去看星星,这是你说过的话,你说长大后会变成男子汉然后天天陪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可是,可是……

    天佑,你不要走,好不好,求你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你都答应过的!!

    不要食言!

    我会想你的,会很想,很想,很想你,怎么办?

    你是我整个童年唯一——最爱的朋友。

    永远……

    祁仲轩把天佑爸爸带来时,兰姨已经悲伤过度,哭得晕厥过去。

    童夏不知道祁仲轩是从哪里把天佑爸爸带过来的。

    在照顾兰姨时,无意听见门外有几个护士气愤地议论道:“居然还有这种父亲,当着死去的孩子面猛扇自己几十个巴掌,脸都扇肿了!”

    另一个护士提醒道:“这有什么可同情的,可怜的是那个死去的孩子!

    没听他说什么吗?他是因为赌博而没来得及与他的孩子见最后一面的呀!这种人不配当爹!”

    “是啊,那孩子在手术前等他爸爸等了好久,当时那渴望的眼神,我现在想想都好心疼……”

    “唉!人从初来时,就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这样的父亲太造孽了!”

    …………

    兰姨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两天,人也仿佛一下子变得憔悴苍老了许多。

    天佑的尸体在第四天被送去火化了,骨灰被兰姨带回了老家。

    兰姨说她暂时还不想让她的孩子离开自己,那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没有人再劝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许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想通了吧!

    葬礼那天小菊告诉童夏,天佑曾说过,“童姐姐救人的样子像一个真正令人心安的天使,你将来做了医生一定可以救活很多人……”

    童夏失神地看向桌案上天佑的黑白相片,他仿佛没有死去,笑容还是那样阳光灿烂。她看着相片顿时心痛如刀绞一般。

    小菊抬起苍白的脸,用红肿的目光看向她,坚定地说:“童姐姐,我将来也会做一个令人心安的医生!”

    童夏紧紧咬住下唇,久久没有说话。

    祁仲轩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童夏的黑眼圈,心疼地将她拉出了屋子,找了一处阴凉地,让她坐下来,用手令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风是热热的,可心是冷冷的。

    祁仲轩把她冰凉的手牵过来,不断地揉搓着,试图将她的手捂暖。

    没有人打破这份寂静,只是坐着,眺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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