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暑假里的流水线
暑假里。
童夏听从了程爷爷的建议报了一个补习班。补课时间只占上午三个小时。
上了两天，她发现在补习班的附近有一家塑胶工厂正在招暑假工，而且只需要上下午班。
童夏欣喜地想着，正好上午学习，下午赚钱，两不耽误，真是一天两得呢！再说，上完下午班再回去也不会晚。
她暗暗思忖着挺合适就瞒着程爷爷应聘了进去。
进厂的前几天工厂负责人分配的活都不重，捡捡胶口，糊糊纸盒，只做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计时做的话确实划算。
生活在周边带孩子上学的妇女或是年长的老阿姨都陆续应聘了进来。光暑假工就招来了二十多个人，但学生却只有童夏一个，开会时站在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
轻松的活没干多久，她们这个队伍就被安排做流水线上的活。
听几个老阿姨言之凿凿的说是厂子里之前就接了一个大单子，招这么多暑假工也只为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这里的小老板确实是精明，找暑假工要比送外加工里给别人做要划算很多。
童夏不懂这里的事，但听几个阿姨说得口沫横飞，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厂里负责人特意为她们这些新人开了一条流水线给产品做包装，工资由计时变成计件算。
童夏平时和这些懒散的阿姨们在一起干计时工作不觉得她们和自己有什么区别，有时干活还不及她做的快。
可当坐在流水线边上的时候，她却惊讶的发现，这些阿姨们就跟上了发条一般，手上的动作简直就像机械一样有规律，又快又稳。
原来她们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童夏从小就被老师夸奖过心灵手巧，每次手工课上做的物件都会得到同学的赞美。可工作却不像手工课里的内容那样有趣了。
流水线上的“手工”枯燥又乏味，单调又无趣，只是一直在快速做一件重复的事，给人一种荒废时间的感觉。
要明白，出来工作是没人会把你当成孩子看待的。没有年龄差，但会有不平等。
过了一天，童夏被阿姨们安排站在流水线中间盖盖子。所谓盖盖子，其实就是压盖子。
那些保鲜盒盖子的卡槽里的橡皮圈和盒口隔得很紧，盖起来比较吃力，要用手掌使劲往下压，还要把四个边的耳朵扣紧，所以这个工作干时间久了，手会又酸又疼。
有时童夏压慢了，还会被老阿姨责怨说是拖了后腿。因为是计件算工资，所以流水线上没有一个人会懈怠，就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似乎涉及利益每个人都显得特别计较。
童夏一连压了好几天的盖子，两只手掌又红又肿，又胀又疼。整条手臂都是酸的，笔都握不紧了，就连晚上做梦也都是在盖盖子。
接下来的几天后，工厂里的负责人开会说是要所有人都要留下来加班。当然，也包括暑假工在内。
童夏原本想着要是加班的话自己就不参加了，回去晚的话肯定会让程爷爷担心。没想到接下来负责人又明指暗指，大概意思是说凡是不加班就会扣工资。
散会后，几个阿姨凑在流水线上小声猜想说是肯定这批货赶不及了，过几天小老板要来查，负责人分配不到位，导致时间进度跟不上，他怕是要受处分了……
不过讨论到加班有工资拿时，阿姨们嘴上说着不想干了，可眼睛里却散发出金钱般闪亮亮的光芒。
童夏知道工厂强迫工人加班或私自克扣工资是不合劳动法的。但阿姨们脸上露出的欲望却让她犹豫了。
她抬起头，忽然觉得这些阿姨们心口不一的样子倒是蛮可爱的。
虽然这段时间盖盖子也找到了一些技巧，但拿筷子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不过幸好没被程爷爷发现。
“夏夏是不是在补习班交到新朋友了？”
童夏被程爷爷突然的问话惊了一下，立刻放下筷子，心虚地点点头。
程爷爷和蔼地笑着，觉着这孩子内向，一连几天回来晚不免叫人不放心，但一想到她做事稳妥，回来晚应该是有原因的，只是没想到这原因竟叫自己一下就猜对了。他建议道：“以后要是和同学学习晚了就让程祺去接你。”
童夏低着头，轻声道：“不用了，……明天应该就不会晚了。”
听到这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
然而坐在对面的人似乎却没那么好骗。
一顿饭他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在想些什么，目光时不时落在那只微抖的手上。
童夏面对他的异常向来有所警觉，一抬头，果然，发现他正在打量自己的手。
她不想被他发现端倪，悄然把手缩到桌下用力揉了揉，短暂的“按摩”让酸疼的手掌得到舒缓，抬起手来继续吃碗里满满的饭。
他看着她避闪的动作，俊眉微微皱起，纠结心底的疑惑。
夜晚。
童夏洗完澡，擦着头发刚从浴室里走出来，徒然一惊！
站在她面前的人竟然一语不发地站在浴室门外！
不禁让人觉得这行为十分诡异。
她张开嘴正要责怪，祁仲轩竟抢先开口道：“手怎么了？”
“没，没怎么。”童夏被他问得心虚，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
“把手伸出来。”他的语气有些强硬。
“我不要。”
“不要？手想废掉吗！”他说完，也不管她的躲避，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右手臂，可她固执，竟将双手合在身后，拽不开，太用力又怕弄疼她。
她越不给看越说明这里有问题。
他挡住她的房门，她的动作还算敏捷，两人步伐一致，不过她还是进不了房间，只能背着手与他面对面僵持。
是的，童夏怕他，怕他发现她在餐桌前撒了慌，然后……怕程爷爷知道。
“你阻止不了我，现在乖乖把手伸出来还来得及。”
她虽然怕他看出来，但她更不喜欢他此时强势较真的命令语气。
他的话将她的倔脾气激了出来，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
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朝她迎面而来，她也不慢，迅速后退几步，光顾前面，对后面便会失去判断。
由于速度快，她绊在沙发上，身体不受控的向后仰去。
祁仲轩见她双手仍背在身后，又怕她摔到地面上，一只手根本没有着落点，情急之下，只能伸出双手将她抱进怀里。
一上一下交叠跌落在沙发上时，两人齐齐顿住。
童夏被压在下面。
她的唇贴在他的脖间。
温热的肌肤又渐渐滚烫起来。
淡淡的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但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吗？
童夏正在糊里糊涂神游之际……
祁仲轩却再次因她备受煎熬……
他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双手被两副身躯压着，一时间也无法抽身，身下那人像是呆住了，动也不动。
呃……最要命的是此时她的唇正“吻”在他的脖颈上，喷薄的热气炙烤着他，从发间飘散出的清香像迷惑人心的毒雾，有控制心神的作用。
但他克制力极强，因为他知道此刻她是清醒的，所以他不敢造次……
隔了好几秒，童夏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差点发出惊呼。
想到楼下有人，童夏只是气狠狠低吼了一声：“快点起来！”
“你动一下。”
“什么？”童夏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要是手能伸出来一定打爆他的脑袋。
“我是说，刚刚怕你摔到脑子，才抱你的，我两只手都被你压住了，快断了！你动一下，我把手抽出来，快压麻了。”
他脑子反应快，竟先发制人，简短的话，说的有理有据，一点也不像有邪念的样子，反而还有种做好事被人冤枉的语调在里面。
童夏懵懂，只觉得他抱着自己肯定不好，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两颗正在怦怦乱跳的心脏，怪怪的。
但见他说的义正严词，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总觉得这人有很多理由能化解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她乖乖动了一下身，他收回手，快速脱身，像是想要急切的避开她。
这一举动让童夏肯定了————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
童夏也缓缓起身，被他身体的重量压得有些心慌，乘着他没留神快速溜回自己的房间，轻声关上了门。
祁仲轩独自站在客厅里，渐渐的，他为自己感到不齿……
有些事情并不是心里说不行，脑子和身体就会遵从照做的。
她软绵香甜的身体好像让他上瘾了。
怎么办，好想一直抱着她。
翌日。
童夏要是早知道祁仲轩会这样做，她绝对会在昨天晚上乖乖把手伸给他看的，总比过他现在坐在补习班的教室里好很多。
她不明白，从放假后他不是每天和同学们在一起忙着打篮球么！
不打篮球，上补习班？
成绩不是很好吗！
想把别人的路堵死，让别人无路可走？
篮球打够了，单纯的想补习！
童夏对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绞尽脑汁地想，能猜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了——就是他又要来找茬了。
看到那些女生花痴般的神情，她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只是想单纯的刷存在感吧！
毕竟他的表象的确很有欺骗性。
祁仲轩的突然“驾到”，让整个班级的课上变了气氛，好像有很多人是认识他的，连补课老师都变了神情，课也讲得详尽又严谨。
他相貌气质绝佳，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吸睛的魅力。在学校就有很多女生默默暗恋他，但都深知他是高岭之花，大多都没有不自量力的去行动。
现在他就坐在班里，虽然这里有很多人都来自不同学校，但想认识的心蠢蠢欲动。
课间，有女生鼓足勇气上前打招呼，换来他的礼貌回应。
童夏有些受不了他的“正常”，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不禁嗤之以鼻。
装得还挺像！
女生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个个忸怩地你推我搡激动地想要跃跃欲试。
男生们都酸溜溜地望着，坐在一起吐槽她们的花痴行为。而不为所动的童夏却得到了他们的赞赏。
只有童夏自己清楚，仿若无人的做题只是为了掩盖不安的情绪罢了。她不想自欺欺人，从他走进教室那瞬间，她就有些如坐针毡不敢表露而已。想起刚刚上课时他悄然回过头的那双熟悉的眼眸，平静的叫人心慌意乱。
童夏暗暗腹怼：上课不听课，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字啊！
她倒是不怕他回去告诉爷爷说她上课打瞌睡，只怕他发现她在工厂上班这件事。
心慌得想骂他多事。
回想起昨晚加班到一半就赶忙回去时，阿姨投给她的目光就觉得后背发凉。
他的突然出现无疑是又给她添了一道堵。
倒不是她多疑，只是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了解他的行为。
其实他有严重的管控欲，而且总以程爷爷为借口管着她，就像他是她的家长一般，想紧紧管住自己，不光学习成绩，还有人身自由，他都想牢牢掌控住。
童夏不由得忧心起来，也不知道他将来做了别人的老公和父亲，会不会管死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课上到第三节时，童夏有些坐不住了。
工厂那边肯定是要去的，但又不能被他发现。
很明显，此时他用他平静的目光回望她，让她笃定了，他就是来盯自己的。
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逃掉呢！
这个问题让她头疼了半节课。
忽然。
她一个激灵……
在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一只手在教室里很突兀的举了起来。
“老师我……我想，我想上厕所。”
撒谎时的心虚让她把一句简短的话说得结结巴巴。
可落在老师耳朵里却像是憋不住似的，连声答应道：“好好好，赶快去，赶快去！”
那感觉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着急上厕所的情景一般，气氛变得尴尬又好笑，有几个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童夏也管不了别人对她投来的讪笑目光，快速将早已收拾好的书包一把从书桌里扯了出来藏在身侧，大步“撤离”了教室。
“唉？上厕所怎么还带书包去呢！”老师不禁纳闷，随之抬手看了一眼表。
这位同学还真会算，刚好差两分钟下课！
童夏兴奋地飞奔在小道上。
没想到跟老师撒谎逃课会这么……刺激！
怪不得陆遥遥总向老师撒谎呢，呵呵呵，她对自己发出一声感叹，笑出声来。
那家伙绝对想不到她会提前溜课。再说，要是看出来了，他肯定不好同时说出也要上厕所的话来吧！
嘿嘿，我真聪明呢！
事实上，童夏刚走出教室没多久，就有人举了手，然后十分正经地说：“老师，我认为这道题这节课是讲不完了，不如明天再详细讲？”
老师又抬手看了一样表，又看了一眼祁仲轩，很是赞同地说：“嗯，那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下课。”
“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
由于各家都有孩子要照顾，怕回去晚，所以几个阿姨就商量着提前开工干活。中午十二点就要到，童夏午饭都顾不得吃了，直接进厂里干活。
流水线边上。
工作在阿姨们有说有笑中进行着，童夏仍然卖力的压盖子，不敢有一丝的松懈，生怕慢了一个步骤就又跟不上大家的节奏了。
她平时寡言少语，即使讲话也言简意赅，阿姨们都觉得她太过沉闷，鲜少与她说话，渐渐的仿佛当她不存在。
不过童夏对这种事向来不以为意，有时候跟上速度也喜欢聆听她们的聊天内容。
蛮有意思的。
她们会炫耀自己的老公夜晚是怎样得猛烈，不可描述的的地方有多少厘米长。
还说和老公亲嘴时会把她的嘴当雪糕一样舔，有味着呢。
她们还有不想和老公同房的小妙招，垫一片卫生巾骗她老公半个月。然后被她老公发现了，结果让她狠狠偿还了一个月。
童夏发现，周围的阿姨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有的还会聊自己的女儿在学校打人专踢男同学□□，上课钻到桌子底下十几分钟不露头，回家后被打得嗷嗷叫……
……
经常旁若无她，开一些听不懂的黄段子笑话。
然后看童夏一脸蒙圈的样子一群人乐得嘻嘻哈哈。
只顾专心干活的童夏没有注意到阿姨们什么时候停止了说话，流水线上的产品少了许多。
她抬起头看着她们，而她们也齐齐看着自己。
童夏像二丈的和尚莫不着头脑，呆愣愣地问道：“阿姨，你们怎么了？”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看了她一眼，然后几乎是立刻低头干自己的活。
童夏更糊涂了。
忽然从背后落下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她回过头，呆住……
原来她身后站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