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子的面子算个屁？
云英殿内，苏全忠双臂垂于两侧，骨节锃白。
“苏卿！说到底是朕的江山，不过五座城池罢了，你为何如此不悦！”
云梁帝凉薄的声音再次响起，眼睛危险的眯起关注着立在殿中的苏全忠。
“微臣不敢！”
苏全忠机械下跪作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心事重重倒是没有任何偏差。
苏全忠脑海中快速权衡了一番利弊。
此次太子与自己一同前往，倒是避免了苏绵绵之前预言的，苏家受云梁帝忌惮刻意打压；
太子殿下也还未成为质子，此次只算是一趟苦差，并不影响太子殿下未来储君之位。
可那五座城池，是自己心中的痛啊！
若是殿外的薛老将军听到此消息，恐怕也会痛心疾首当场晕厥。
云梁帝手中的翡翠珠串不停转动，拇指波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显然耐心已然不多。
苏全忠战功赫赫，却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臣子。
云梁帝放下茶盏正欲开口训斥，苏全忠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朗声开口道，
“陛下，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家父在世时得蒙先帝诏训，必要守得蔚县为界；当时家父在先帝面前盟誓，若是来日匈族破了蔚县，必是从城门口踏着自己的尸身而过。”
苏全忠恰逢其时红了眼眶，拱手行礼时对上了云梁帝一双满是狐疑打量的眼睛。
云梁帝当然记得这句话。
自己当时正跪在先帝面前，见证着先帝卧榻前托孤。
那一年云梁帝十二岁。
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弄掉了太子，成为东宫之主；
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让所有有资格和自己争抢太子之位的皇长子们，永远闭上了嘴。
先帝感怀多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终于抑郁成疾。
不到三个月时间，身子已经是熬不住了。
那一晚，自己跪在先帝面前，听着薛老将军、苏老将军在先皇面前诅咒发誓。
十四岁的云梁帝只觉得，蔚县那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他回云极国的路上，曾与使团在那暂作休整。
不过是田地平民，河道麦田——
偌大的云极国，哪里不是如此这般的富庶景象？
云梁帝跪在先帝面前；
一面乖顺地哭红了眼眶，一面心中按耐不住，希望先帝早点去找自己的母妃。
反正都是两个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人，归拢到一处也挺好的。
蔚县啊！相比于京师，倒是离玉仪更近一些了呢——
云梁帝期期艾艾想着，下一刻便听到众人疾哭嘶嚎的声音。
先帝总算殡天了！
“父皇！——”
……
云梁帝的思绪，被苏全忠豪情满怀又几位悲怆的声音，拉回到了现实。
他不耐地皱起眉眼，面上已是有了不悦，
“陛下，如若陛下已决意要将蔚县以北五个郊县送给匈族国，臣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大学》有言：为人君，止于仁； 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臣知道陛下日夜忧思，心怀我云极国百姓；陛下施行仁政，以求北境安稳，以慰亡于北境的四万军士和七万平民之魂。”
“有如此明君，云极国定然万世太平，昌乐永康！”
苏全忠心中骂着娘，礼数周全又行了一个大礼。
不动声色狂轰滥炸夸了一通云梁帝，其中不免夹带私货正话反说；
在结尾，苏全忠不动声色恰巧拍到了云梁帝的马屁。
云梁帝原本准备施压的话，到了嘴边全部咽了回去；
此时正意犹未尽、得意洋洋回味着苏全忠的马屁套餐。
云梁帝本就是靠狠戾上位，手段最是不光彩；
并不是凭借宫斗争宠一步步走上高位。
加上母妃也并非侯爵公爵出身，老皇帝又从未将其当作太子抚养培育；
自小并不太受重视，近十几年来更是荒废得厉害。
苏全忠的这番话，若是放在其他深谙帝王权术的皇帝耳边，那便是大逆不道；
可在此时的云梁帝听来，却是惬意得紧。
原来苏全忠的口中，也是可以说出如此奉承顺耳的话来的。
苏全忠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面露凄惨，
“如此圣明君主，微臣只求陛下赐臣一个恩典。”
云梁帝正在兴头上，察觉出了苏全忠的面上神色也不甚在意，随口便答应下来。
“陛下，臣父逝世后并未归入苏家祖坟，家父让臣将他的尸骨葬于蔚县城外，当年陛下您还赐了家父碑帖供后世万代敬仰。”
“臣不能违背君意，也不能忤逆先父，只求陛下赐臣恩典将先父遗骸起棺置于城门之下；如此，也算了了先父……对于……对先帝的嘱托啊！”
苏全忠悲悲戚戚说完这句话，将此生能想到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又趁跪下之际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两把。
突然袭来的酸胀钝痛，苏全忠痛哭流涕伏在云梁帝御案前。
“爱卿，苏卿！”
云梁帝见惯了苏全忠刚正不阿，舌战群儒的画面；
猛不丁来了这一下，云梁帝先是愣在当场，然后急忙走下殿来，伸手就要将苏全忠扶起。
苏全忠演戏演全套，这几日也看苏绵绵突然就有了灵感。
“陛下，陛下……还……还请陛下成全！”
说完这话有一脸对不起自家爹的样子，
“爹！儿子不孝，在您死后您还不得安生，可咱们苏家世代效忠陛下，我苏全忠不能让陛下为难啊！”
“爹！咱们苏家五代，代代忠贞；今日我苏全忠也要在殿下面前做个表率，列祖列宗可不要怪罪海尔啊！”
“爹……儿子不孝啊！”
苏全忠一会儿“不忠”，一会儿“不孝”；
云梁帝虚扶了两次也不曾站起，用额触地，哭得极为悲切。
高公公回殿内回话，进门就瞧见了这极为割裂的画面。
云梁帝一手握着翡翠珠串，一手虚伸着——
想要扶起殿中跪拜着的苏全忠。
而殿下跪着的苏全忠，额头触地，哭喊得颇为感怀。
高公公倒是见过苏将军在朝堂上，与徐将军争论不休，吵得面红耳赤的画面。
此时此刻的苏全忠，所有人倒是新鲜得一时之间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苏全忠：老子的面子算个屁？只要能留住五座郊县，老子在朝堂上撒泼打滚都行！根本没在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