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高二结束，容黎跟父亲说自己想出国念大学。
容觉盯着容黎看了一会儿，说：“为什么突然想出国？你英语不好，就算去了那边也要上很久的语言课，而且你以前不是说不想离家太远，一定要在海市念书吗？怎么突然就要出国了？”
“我就是觉得，人应该趁着年轻多见见世面。”容黎睁着眼睛撒谎。
“你想去哪个国家？”
容黎说：“呃，都可以啊。或者本科在国内，研究生去国外啦。”
容觉说：“都可以？那就英国吧，爸爸在那边有一些朋友，他们的儿女也都在伦敦，有人照顾你。”
容黎说：“呃……英国，挺好的，不过我听说那边水质不好，去了容易掉头发，我才不想秃顶呢！”
“那澳洲？”
“……”容黎简直无语了，只能说，“我想去美国啦。”
容觉说：“最好也在波士顿？”
容黎立刻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不对——什么叫“也”在波士顿？
容黎脸色发青，欲盖弥彰地拨着头发，说：“爸，你说啥啊……”
“景池是个好孩子。”容觉语重心长地说，“但我觉得不行。”
容黎一愣，舔了舔嘴唇：“怎、怎么就扯到林景池了。我和他又没什么！”
“我知道林景池不会喜欢你。”容觉说，“可是你对他……哎，阿黎，你是爸爸的女儿啊。”
言下之意，容黎喜不喜欢林景池，难道他会看不出来？
容黎有些茫然地看着容觉，容觉在容黎身边坐着，轻轻拍了拍容黎的脑袋：“我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啊，为什么啊？”
“高二刚开始。”容觉回忆着，慢吞吞地说，“你每次去看林奶奶的时候，只要我在家，你都会问我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
容黎一愣，立刻说：“这有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以前从来不怕自己不好看。”容觉好笑地看着容黎，“你以前总说，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有人觉得你不好看，那就是瞎了。所以……你是怕谁觉得你不好看，而且你能不把他当瞎子呢？”
容黎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她有点疑惑——原来，是这样的吗？
容觉接着说：“我当时也不敢轻易下判断，毕竟你以前那么讨厌景池。可是后来高二暑假，他来给你补习，我一看你的样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补习而已，我、我又怎么啦？”容黎疑惑不已。
容觉说：“还是一样啊，你每次都会把书房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垃圾也会先丢掉，你怕他觉得你不爱干净。而且你还让打扫的阿姨准备新开的花放在书房里，想要书房很香，最重要的是……那天你跑回家，跟我说你进步了一倍的分数，第一句话不是跟以前一样找我要奖赏，而是说这下林景池肯定不敢说你笨了。”
容觉顿了顿，说：“我知道景池的性子，他不可能直接说你笨，所以，只可能是一样的道理，你怕他觉得你笨，怕他觉得你教不会。”
这些细节，只有旁观者才可能看得清，容黎自己一无所知，她望着容觉，容觉说：“至于后来你跟我说他想去m大，所以你也想去看看，就完全是佐证了。”
容黎垂下头，发现父亲比自己更早地看清自己的心意，但哪怕是此时此刻，容黎也还是不想完全承认，她只能说：“我只是为那次大字报的事情感到愧疚。”
容觉想了想，说：“阿黎，你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是很正常的。景池呢，如我所言，是个又帅、又有教养、有想法的男孩子，任何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上一个这样的男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景池不会喜欢你的，阿黎。”
容黎怔怔地看着容觉，下意识反驳道：“凭什么？我哪里不值得他喜欢了！”
容觉哭笑不得，说：“那……我换种说法，我相信，以景池的性格，现在心无杂念，只想学习，然后赚钱。”
容黎说：“可以等我们毕业啊，等我们高考完，成年了，再在一起不就得了？”
容觉沉默了一会儿，说：“好。但是要等高考完。而你，不要光想着出国，还是先好好准备高考，否则学校也非常难申请。”
容黎闷闷地点头，又无力地反驳：“我……我不喜欢林景池。”
容觉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当时的容黎有一种迷惘的新奇感，容觉大部分时候是个慈祥甚至是纵容的父亲，他对容黎有无限的耐心和宠爱，但他毕竟是个父亲，一个为工作忙碌的中年男子，很多容黎身为女孩子的心事，他们从不交谈，容黎心里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怎么跟容觉倾诉。
久而久之，容黎被他以错误的方式宠的无法无天。
而这次，是父女两人第一次聊天谈心，谈的居然还是这么少女心事的话题，容黎迷惑地想，原来父亲也是能和自己说这些的，而且还说的这么……好？
她有点模糊的遗憾，觉得如果更早开始，父亲就愿意和自己这样坐着聊这些该多好。
容觉的警告起了大作用，容黎也隐约地意识到，林景池好像、大概、也许不会喜欢和他在学习上差太多的女生，于是容黎的高三变得枯燥乏味，只剩下学习，和偶尔去医院看望林奶奶与言言。
到了高三下学期，越发临近高考的时候，言言也抽条了，原本有点雌雄莫辨，终于有了棱角，个子也蹿了不少，言言拿手在容黎脑袋上比划着，说自己年底估计就要比容姐姐高了，容黎撇嘴，指了指另一边正在为奶奶剪指甲的林景池，说：“你有本事比他高。”
林景池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没理会。
容黎心里多少有点沮丧，这家伙就是这样，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因为有礼貌，所以有时候看着挺好接近的，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
好像一块隔着墙的冰，炎炎夏日凑近了很舒服，但如果想伸手去摸，就会被冰的浑身哆嗦。
容黎多少有点垂头丧气，旁边的言言观察着容黎的表情，突然说：“对了，林哥哥，那两封情书你打算怎么办啊？”
容黎一脸错愕地看向言言，随即又快速地看向林景池。
林景池没搭腔，谢秋言看见容黎紧张的样子，马上“善解人意”地解释：“奶奶还不知道吧？林哥哥给我补习的时候，书包里又掉出来两封情书。”
两封？！
又？！
容黎顿时慌了，呵斥道：“都高三了，还搞这些歪门邪道的干什么！林景池，你对起林奶奶吗？！”
林景池眉头紧锁，说：“别人给我写，关我什么事？”
“那她们怎么不给别人写，专给你写啊？！”容黎急眼地说，“肯定是你不检点，给她们抛媚眼、说小话了！”
林景池一副“你真是不可理喻”的表情摇摇头。
林奶奶好笑不已，告诉林景池专心念书，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碰上有好感的女孩子，也可以慢慢接触着，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呢，约好一起考好的学校，等高考完了，成年了，再去探讨其他的问题。”
容黎观察着林景池的表情，感觉他也没什么表情，心里不由得更着急了。
着急也没用，没用也着急……
谢秋言短短几句话，就让容黎意识到林景池有多么受欢迎，如果他真的像林奶奶说的那样，已经有看对眼的女孩子，那……
于是，向来是急性子的容黎决定也要给林景池写一封情书，由于她这辈子没求过人，遑论写情书这种东西，她有点茫然，所以只能找谢秋言帮忙——
现在想来，找最讨厌她的谢秋言帮她追林景池，简直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而谢秋言毫无疑问，轻而易举地知道了容黎要表白的对象是谁，容黎那拙劣的谎言，在谢秋言面前几乎满是破绽。
谢秋言，是这个世界上最早发现容黎秘密的人，早于林景池，早于容觉，甚至早于容黎自己。
而他恰好也是最不希望容黎和林景池在一起的人。
因此他说“如果你喜欢的人是a班的人的话，你自己大庭广众去找对方送情书，大家都会知道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林哥哥，让他帮忙给你要告白的对象！”
这句话其实是在给容黎启示——他深知容黎多害怕被拒绝，多害怕丢脸。所以，如果林景池不答应容黎的求爱，那么容黎肯定会立刻改口，说是要把情书送给别人，只是让林景池代为转交。
他猜对了，容黎就是这么想的：可以先去找林景池递情书，如果林景池表现的特别抗拒，她就立刻改口，说是要送给关逸的！
这样一来，就免去了被林景池拒绝的尴尬和不爽……
也正是因为这个，谢秋言才能算好容黎要来小书房的时间，故意和林景池讨论起容黎——他知道，门外的容黎在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后，一定会停下来偷听。
那天，容黎伸手，想要敲门，却发现小书房的门居然没锁，容黎一愣，停下了手。
言言和林景池的对话从房间里传来。
“哥哥，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
“嗯？”
“你觉得……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谁？”
“别装傻，当然是隔壁那位啦。”
容黎眨眨眼，小心地凑近了一点，屏息静气地去听林景池的话。
林景池很平静地说：“你说呢？”
“是我先问你的！什么我说呢，哥哥不许犯规！”
林景池说：“我不想用不好的词汇形容一个女生，所以我无话可说。”
容黎：“……”
容黎的心抽了一下，她又是愤怒，又是难受。
言言笑了起来：“这么过分啊？那万一她喜欢你，你会接受吗？”
“我脑子很正常。”林景池冷冰冰地说，“倒是你，今天脑子出问题了？”
言言笑了起来，像是要躲林景池的弹脑门，然后就和坐在里面的林景池一起，看见了门口呆呆站着，手里拿着粉红色信封的容黎。
容黎的情书永远无法送出去了，她只能恶狠狠地说，帮我把情书送给关逸。
她多希望林景池能拒绝啊，那样的话，她好歹能自我安慰，林景池不愿意帮她送情书，或许这代表了林景池也在嫉妒她要送情书给别人。
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林景池只是平平淡淡地答应了会帮她送情书。
容黎失落至极地回到了房间里，那种仿若心脏被放进搅拌机里的感觉卷土重来，上一回，还是她被林景池误会贴大字报的时候。
那是第一次，所以她无所适从，她不知所措，像被突然丢进迷宫的小孩，撞的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出口。
这是第二次，但她无奈又愤怒地发现，自己半点没有适应，她还是如此、如此地痛苦。
她坐在床上，捂住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像每一个怀春少女一般，为自己无望的恋爱啜泣着。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在地上，让另一个人随便踩来踩去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喜欢他呢？为什么这颗心被他揉捏成各种形状之后，还是没办法立刻就不喜欢他呢？凭什么啊……
容黎无声地哭了一天，甚至上网去搜“巫毒娃娃”，想要给林景池下咒，让他要么爱上自己，要么速速去死，这样的话，至少他只是不能爱她，而不是能爱她却不肯爱她。
她最后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林景池和谢秋言早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