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自上次那件事过去后，林景池和容黎将近三个月没有任何往来，准确地说，自高中之后，他们本就毫无往来，只是原来生疏之外还可以变成冷漠，这三个月，尽管同在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两个人都完完全全地漠视了对方。
容黎本来抽屉里还有个小人，专门拿来扎针诅咒林景池的，她都悻然地丢了。
要不是被老爸突然喊她来照顾林奶奶，要不是林奶奶偏偏这么温柔和蔼，要不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女性长辈相处过……
她也不会这么恋恋不舍。
早知道林景池今明两天就会回来，但奶奶的生日是今天，容黎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过。
第一次怀着有些尴尬、有些排斥的心来见林奶奶的容黎，隐隐有一种担忧，她怕林景池会跟奶奶说自己是个多么可恶的女性，没想到林奶奶非常温柔，看到她的时候就轻声喊她：“你就是阿黎吧？”
容黎心虚点头，林奶奶说：“我听你父亲和景池都说过你，一直很想见你。”
容黎眨巴眨巴眼睛，说：“哦，我……我也听过您，不过，我倒是没有很想见您。”
她说完就觉得这话不对，赶紧说：“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诚实一点……”
林奶奶轻笑起来，说：“你和景池说的一样，是个很直率的孩子。”
直率……
呵呵，恐怕林景池是不想在奶奶面前说别人坏话，他的本意肯定是“一根直肠通大脑”，因为之前教她题目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
容黎努力挤出笑容，却不由得捂着肚子，林奶奶竟然一眼看出她是来月事不舒服，让护工煮了红糖鸡蛋汤给她喝。
这是容黎第一次喝到这种东西。
容觉虽然努力在当一个好父亲，但毕竟是男人，很多事他不懂，更没法教导容黎。父女之间的沟通，本就有无数的局限性，容黎又是个一旦稍微觉得有一点羞涩便会暴躁到拒绝沟通的性格，他们自然不可能聊这些。
虽然有点嫌弃红糖鸡蛋汤的成色，但喝完之后，肚子暖呼呼的，居然真的没那么疼了，容黎很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林奶奶笑着说：“你家应该有保姆阿姨吧？以后记得让她给你煮。”
容黎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觉得明明是被逼着来照顾林奶奶的，反而却被老人家给照顾了……
虽然林奶奶的身体状况据说比之前好了不少，但因为随时要复查，而回村里实在太折腾，所以目前都还是住在医院里。
容觉给林奶奶定了最好的单人病房，犹如一个小公寓，还有专人看顾，所以奶奶住的也比较舒心，可是那只是身体上的舒心，林奶奶还羞愧地说，自己这把老身子骨，何必让容觉花这么多钱。
容黎只能劝林奶奶，反正她爸有钱，别在意这些。
而且让容黎意外的是，林奶奶说，容觉从以前起就硬气，厚道，不像自己的儿子那么痴那么不懂人情世故，她一直觉得，自家儿子能有容觉这么好的朋友，是一种福气芸芸。
容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爸爸和林景池的爸爸居然是朋友！而且听林奶奶的意思，似乎还是不错的朋友。
如此一来，容觉会突然资助林景池的事就有解释了，可是为什么父亲和林景池都从来没提过这茬事呢？哪怕林景池甚至曾经被容黎误会成是容觉的私生子，哪怕后来容黎觉得林景池就是个来蹭饭要钱的走运陌生人……
但她自然也不敢问林奶奶，只问她认不认识自己的妈妈——容黎出生以后就没见过她，懂事后询问，父亲只说母亲早就去世了。
林奶奶说见过，还说她很漂亮，不过容觉虽然现在有点中年发福，但年轻时也是帅哥一枚，容黎很会长，完全遗传了父母两边的优点，所以这么可爱漂亮。
容黎被林奶奶说的心花怒放，又忍不住问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问题，她倒也不是没问过父亲，但父亲总是给出“你妈妈是个很好的女人”这种含糊的回答。
林奶奶回忆了一会儿，说：“你妈妈是个很温柔善良，但也很坚毅的女性，有自己所坚守的东西，而且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信念。”
容黎：“……？”
这对当时的她来说太深奥了，而且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但再问，林奶奶就说自己老糊涂记不清楚了，反问容黎一些问题，比如容黎的卷发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烫的，容黎不好意思地说是后天，毕竟放假，自己就想臭美一下，去理发店做了一次性的。
林奶奶便很怀念，说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再早年的时候，还拿过钳子烫头发，差点把自己烫伤……
容黎听得出神，林奶奶便顺势跟她说很多奶奶小时候的事情，她是实打实经历过战争的，虽然没直面战场，但也称得上惊心动魄。
如此这般，容黎陪伴了林奶奶十天，她本以为这会是折磨而煎熬的十天，没想到却是全新的体验，虽然医院的药水味不好闻，虽然她老是因为和奶奶聊天忘记写作业……
说到写作业，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也慢慢闯入了容黎的记忆。
那是一个隔壁病房的小孩，在容黎去照顾林奶奶之前他就和林奶奶认识了，似乎也是这家医院的常客，小小年纪就有轻微的肾衰竭，非常可怜，这个病治起来很麻烦，算是慢性病。
但他非常乐观开朗，大概在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来复查的时候，这小男孩来看望林奶奶，撞见了同样待在病房里的容黎，他很惊讶，听了容黎的介绍后喊容黎“容姐姐”，容黎本质是讨厌小孩的，尤其是小男孩，又吵闹又顽劣。
但这个小男孩完全不同，他很乖巧，虽然脸色苍白，但总是笑眯眯的，为人很有礼貌，而且很聪明，连护士都很喜欢他，喊他“言言”。
后面接连好几天，他也过来陪着林奶奶，他似乎对突然冒出的容黎很感兴趣，总是问容黎一些问题，见容黎在写作业，还会凑上去看。
容黎最怕的就是数学，每次基本都是连蒙带猜，有一回言言凑过来看，疑惑地说：“这道题不是应该选c吗？还有这道，应该是a……咦，这也错了，应该是b……”
容黎一下午挠破头也就写了五道选择题，结果言言一上来就说她错了三道，容黎瞪眼，把习题一扣，说：“你现在念几年级？！”
言言乖乖地说：“初一。”
“哈……”容黎得意，“姐姐可是高一的，你就不要捣乱了，知道吗？”
小屁孩眼珠子转了转，最后点头，乖巧地说：“知道啦，我就是以为自己会解题……不闹姐姐了，对不起。”
容黎吃软不吃硬，看他可爱又一脸歉意，摸摸他的头也就没计较，但回家后还是有点担心，所以找了当时认识的一个成绩很好的女生，问她那几道题的答案。
那女生说：“为什么要这几道题啊？我早点写完，拿去给你照抄呗。”
容黎说：“哎呀，不要啦，我爸知道了又要生气了……我要是实在写不完再找你抄，快告诉我这五道题答案。”
对方念了，容黎震惊了。
她那三道题确实都错了，言言则全说对了。
容黎在走廊震惊地抓住言言，说：“你是乱蒙的还是真的会做啊？”
言言眨巴眨巴眼睛说：“其实，我觉得我好像真的会做。”
“天才，天才啊！”容黎惊讶，“你父母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你完全可以跳级吧！”
言言还是笑着，摇头：“我不是天才，就是数学还不错。而且，我爸妈已经去世啦。”
啊……
笑着说这种事，也太可怜了吧。
容黎说：“那……你现在你的什么人在一起生活？”
言言戳着手指说：“和奶奶还有哥哥。”
“他们人呢？”容黎疑惑，“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他们？啊……该不会，你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医院的吧？！”
言言愣了愣，看着容黎，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黎一脸莫名，随即恍然大悟，不开心地去捏他的脸：“好啊，你敢骗我？！你父母是不是根本没去世！”
“不是不是。”言言笑着任由容黎捏他，“就是觉得容姐姐好……好迷糊啊，哈哈。”
容黎完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言言想了想，说：“也不是都让我一个人啦，他们很忙，但有阿姨照顾我，这就够了，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容黎点点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求我爸让他帮你。”
言言很惊讶地说：“容姐姐的爸爸很有钱吗？”
“哼哼，还不错吧。”容黎骄傲地仰头，随即小声嘀咕，“反正我觉得你还挺好的，多一个也不多……”
言言的听力却很敏锐：“多一个也不多？容姐姐的爸爸有帮助其他人吗？也是和我一样的小孩吗？”
“哈……”容黎想到林景池就糟心，摇摇头，“怎么可能？你算是罕见的讨人喜欢的小屁孩了，那家伙嘛……算是罕见的讨厌鬼。”
言言盯着容黎，脸上仍挂着笑，却没有再追问了。
在言言的陪伴和林奶奶的温柔中，容黎乐不思蜀地度过了这十天，然后怀着侥幸和言言一起帮奶奶策划了这场生日惊喜，给奶奶买了老人也可以吃的代糖蛋糕。
其实容黎隐隐能猜到，林景池那么孝顺，指不定会提前赶回来帮奶奶过生日，但没想到……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灯打开的瞬间，容黎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在大白天阳光下撬开了棺材的吸血鬼，恨不能尖叫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但很快，她就觉得不能认输，所以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景池，以表达她根本不怕他，她还记恨着“脏”那件事，然后转头对林奶奶说：“奶奶，反正……他回来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啦，生日快乐，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说完就想拎包走人，结果林奶奶说：“欸，怎么才吹完蜡烛就要走？好歹吃蛋糕呀。”
容黎说：“我……我怕胖，就不吃了。”
林奶奶好笑不已：“胡说八道，你这么瘦，怕什么？”
言言也放下手里在录像的手机，说：“就是，容姐姐，你留在这里吃一点蛋糕再走吧？”
容黎余光观察着林景池，发现他闻言不太高兴地看了一眼言言，言言则一脸懵懂地看着林景池：“林哥哥，为什么你一来，容姐姐就想走啊？”
呵呵，他果然不想她留下来，还用眼神恐吓小孩子！
那她偏要留下来！
恶心林景池就是她的人生乐趣！
容黎一笑，：“也是，那奶奶，我陪您吃完蛋糕再走。”
容黎转头去放包，完全没注意身后林景池警告地戳了戳言言的脑门，言言则憋笑吐了吐舌头。
三个小孩围着林奶奶，林景池负责切蛋糕，言言在旁边接，第一块给了林奶奶，第二块自己拿着就坐一旁去，没管林景池和容黎了。
容黎：“……”
她拼命给言言使眼色，让他帮自己接一下。
她才不要和林景池有正面的、直接的接触！
结果平常很机灵，连高一数学题都不在话下的这小屁孩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智商和所有眼见力，他疑惑地看着容黎：“容姐姐，你怎么啦？脸上不舒服吗？”
“我……”
容黎几乎吐血。
我不是脸上不舒服，我是浑身不舒服！
林景池已经切好了，他自己没留，把一块巨大的蛋糕递给了容黎。
容黎一看碟子里的蛋糕脸都歪了：“这么大？！你故意想我胖成猪吧！”
而且很多都是奶油，吃了起码胖十斤。
林奶奶不由得笑了起来，林景池说：“这蛋糕是你买的吧？”
容黎莫名其妙：“是啊，干嘛？”
林景池说：“以你的性格，既然是你出的钱，不应该吃最大的吗？”
容黎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这块蛋糕直接拍到林景池脸上。
但看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的林奶奶，容黎还是忍住了，她说：“你少讽刺我！而且你为什么自己一块都不吃？”
言言立刻说：“我知道！景池哥哥不爱吃甜的！”
“那怎么行！”容黎找到林景池小辫子，立刻借题发挥，“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你哪怕意思意思，也要吃一点吧！”
言言偷笑起来，林景池沉默片刻，拿刀从容黎那块大蛋糕里弄了非常小的一块放进自己的碟子里。
言言愣了愣，没有说话。
容黎盯着林景池手里的，说：“把你那块给我！我们交换！”
他不爱吃甜的，那她非要和他换不可！
林景池才不理容黎，于是容黎猛地凑过去，突然猛地舔了一下林景池手上的那块小蛋糕。
所有人都震惊了。
容黎得意洋洋地看着一脸错愕的林景池：“你吃啊，这么‘脏’了，你要是还愿意吃，那我就把我手里的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