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母之死始末
外婆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一份平静，让两人心里有些难过。
再没有那个声音洪亮的外公，老远会吆喝着让他们快来，会问他们各种问题，像个老小孩一样，帮他们捉蛐蛐，用竹子做成筒，关着蛐蛐，听蛐蛐的声音，三人经常笑成一团。还用纸做好看的灯笼，给他们玩，那次差点烧了一片山，一家人忙活到太阳下山，都一身黢黑的回家，但外公也只是安慰他们说没事，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从没跟他们说过一次重话。凡是他们想要玩的，外公总是能想到一些法子，帮他们实现，还会跟他们一起玩。
这些天经历的太多，心思也被分出去不少。原本还情绪放空的两人，视线里出现那座熟悉的青砖瓦房时，都难免情绪低落难过。
再见此地，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总归是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失落感瞬间充斥心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山还是那些山，景还是那些景。一切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外婆坐在堂屋的门口，看着远处出神，两人近了身前才发现。
“昨晚睡得好吗？”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身上穿着老式的棉布做成的衣衫，脚上穿着一双自己做的黑邦布鞋，手上拿着一把蒲扇。
看到兄妹俩，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慈祥，但一双眸子却没了往日的光亮。
“睡的香，婆婆，您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罗夏走过去挨着外婆，拉着她的手，感受着外婆的体温，轻轻的问道。
外婆只是看着她慈爱的笑着，手上也轻轻的回应，握了握她的手。
罗夏又问：“吃早饭了吗？”
这时候舅妈从屋里走了出来，“昨天一天没吃，今天也没吃，身体可不能这么熬。”
“婆婆，我们都知道您很伤心，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话您以前经常给我说，您倒是忘了。要不我给你露一手，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外婆笑着叹气，“哎，你个只会烧火的丫头，会做哪门子的饭。婆婆没有胃口，你们来了，婆婆心情好，中午叫你舅妈多烧点好吃的，婆婆跟你们一起吃。”
“现在还没到十点呢，要不先吃点稀饭垫垫肚子吧。”舅妈在旁边说着。
“对，先吃点稀饭垫垫，饭在哪，我来喂婆婆吃。”罗夏道。
罗秋转身去了厨房。
“唉哟我的小乖乖，婆婆竟然有那么老了，还得让你来喂了。”外婆终于还是被逗笑了，眉眼都带着笑意，反手握住罗夏的手，问道：“昨晚真的睡好了？”
罗夏俏皮的笑着，道：“当然睡好了，睡的可沉了，早上太阳出来，我才醒呢。”
外婆拍了拍她的手，发现了她手上的包扎，和手指上的顶针，接过了罗秋手里的碗，目光也看了他的手，没有说什么，简单的吃了两口。
直言吃不下，众人也不勉强，中午再吃也行。
祖孙三人聊着家常，外婆格外关注他们在学校的生活。
直到午饭时，舅舅回了家。
“来了啊，昨晚睡得好吗？”
怎么大家都关心这个问题。
兄妹俩自然是回答睡的好，本来也睡的挺好。
罗秋在梦中有爷爷的引导，吸收了三十多个魇。而罗夏更是做了一个平和的梦，梦里轻松惬意，舒适不已。
五人聊着天，外婆也勉强吃了点饭。
吃完午饭，罗秋拉住舅舅道：“婆婆精神状态不对劲，还没从伤心中缓过来，要不我们带她出去走走，正好bj那个同学，叫我们去，我们也想去看看东皇太一画像，多了解下。”
舅舅迟疑的朝着外婆那边看了一眼，见到罗夏正陪着她说话，道：“妈心里难受，去散散心当然好，但她脾气倔，怕是不愿意。你们要去bj，有没有跟家里商量？”
“还没跟爷爷奶奶说，回去就说一声，刚好我同学邀请我们去，他们也请神了。”
舅舅来了兴趣，问道：“那个东皇太一？你告诉他们了？”
“只是说了些关于香火供奉的事，跟家里有关的，我都没说。”
“这样就好，省的烦扰。我们两家本来也不是这里的人，都是从外面搬来的。妈说还是农村好，安静没有烦恼。世上总还是有人知晓这些鬼神的，若是知道了，难免来求，但哪有什么万全，总免不得像你爸妈那样被人害死，所以说还是……”舅舅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罗秋却没有管他后面说了什么，而是完全被一句话牵动了神经，“像你爸妈那样被人害死？”
“舅舅，你说什么？我爸妈是被人害死的？”罗秋一把拉住舅舅的手，神色严肃。
自小，他是有父母的印象的。他们很好，很温柔的抱着他，还有怀着妹妹的妈妈，总会告诉他，肚子里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后要好好保护她。
可是后来他们离开了，再后来他们永远的离开了。
一家人都对父母缄口不言，他不敢提，怕惹了家里伤心。
虽然有爷爷奶奶的关爱，但他从小都羡慕别人有父母，羡慕别人的爸爸妈妈会接他们放学，给他们买各种东西。
甚至有同学抱怨说被爸妈揍了，他都羡慕。
但他要懂事，不能给家里亲人带来负担，还要照顾他的妹妹，所以他一直不敢细问。
而舅舅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他知道了，原来他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舅舅忽然醒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挠头。
“你听错了，我哪有说这样的话，快撒手，我还要去砍柴。”舅舅想挣脱他的手，又怕太用力伤了他，所以一时间急的脸红耳赤。
罗秋却不管舅舅现在的心情，他只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这孩子，快撒手。”
“咋回事？”罗夏听到动静小跑了过来。
看到脸红耳赤但是脸色尴尬的舅舅，和一脸严肃认真死拽着舅舅不松手的哥哥。
好奇道：“哥，你干啥呢？”
舅舅跺脚，也不拉扯了，欲言又止。
罗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舅舅说，爸爸妈妈是被人害死的。”
罗夏一脸不可置信，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家里都知道的吧，但是都瞒住了他们。又是跟诡神之事有关？
“舅舅！”罗秋认真的看着舅舅，一字一句道：“以前你们都瞒着我们，我们还小，这种事可以理解。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爸爸妈妈的事，我们有知情权！”
“什么权不权的，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舅舅本来就不善言辞，说错了话也是自己先闹个脸红，然后辩解也是苍白无力，所以只要舅舅犯了错，总是自己又急又气。
八成没跑了，这事是真的。
但舅舅是个硬脾气，不想说的，打死也不会说。
罗秋松开了他的手，看着舅舅仓皇而去的身影，转身拉着还在愣神的自家妹妹，来到了外婆面前。
“这事本都打算烂在肚子里，没想到被禹儿那个憨货给说漏了嘴。既然你们想知道，婆婆就告诉你们吧。以后万一遇着，也心里有个数。但切记，万事不要意气用事，做事要衡量利害得失。”外婆应该是听到了，看到他们过来，率先开口。
“都坐下吧。”
外婆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罗夏几次想开口，但看到哥哥严肃的神色，又闭了嘴。从小到大，哥哥第一次这么严肃。
“祖辈的传承，鬼神之说，都是口口相传，没有书面记载。那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这些事本着先准备，省的日后万一出事，我们都是一代人一代人的传下来的。婆婆与你公公有一儿一女，大的就是你们舅舅，小的就是你们妈妈，她叫候兰，从小是个调皮的。女儿大多是不会接受传承，但她偏要，我们没办法，也就破了例。年轻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成天在外面逞威风，别人都说她是捉鬼的行家，但我们都知道，这世间哪里有鬼，本着少一个人知道，少生事端的原则，都再三告诫她，不要张扬，偏她啊，就是个不听话的。结交了些狐朋狗友，这里面也有你们爸爸。”
狐朋狗友？
爸爸也光荣在列呢！
看来外婆对于妈妈当时的行为，和那些朋友是相当不满。
“她跟你爸爸是臭味相投，都是喜欢逞威风的人。两人甚至都瞒着家里，就悄悄结了婚，事后才告诉我们。那时候我们与你爷爷家，虽然都住川都，但互相都不认识，直到他们把这事做成了，我们成了亲家，才第一次见面。那场面，哈哈哈，我那老姐姐脾气，现在倒是都变了。”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
笑完之后，神色落寞。
“婚后倒是消停了些时日，就有了秋娃。秋娃刚会走路时，他们那些狐朋狗友说起一家姓谢的富贵人家闹鬼，出重金让他们去帮忙。都是不听话啊，不听老人言。请神尚且没有个万一，这种事又怎么去帮。我们两家都劝，他们还是要逞强，说什么赚一票大的，以后吃喝不愁，一派土匪作态。为此，你奶奶还动了真火，差点将你们爸爸给打死在家里。但年轻人，哪里肯听老人家的话，还是要去，还扬言不会请动家里的传承，就要去赚那谢家的钱。哎，开始倒也顺利，他们在梦中一直护佑，也让谢家免了几次厉鬼的攻击，每次都是给了不少钱财。又恰逢有了夏妹，所以又消停了些时日。我们两家都以为他们消停了，但好景不长。那谢家又来请，说要他们直接杀了驱使厉鬼的源头，也就是王家。杀人自古以来，就是犯法的事。一开始他们也不愿，后来谢家又是送礼，又是带着一屋老小来求，哭哭啼啼乌央央一群人哭来喊去。你们爸妈也不听劝，只觉得王家不该如此，竟然要害人家一家性命。那王家与谢家有仇有怨，是人家自己的事，瞎掺和什么？他们不听，非要去做什么伸张正义！人家王家也是有传承的，香火鼎盛。第一次出手，就没落个好，被人知道了跟脚，王家更是对我们也直接出手，接二连三的攻击都被我们化解了。但王家家大业大，香火供奉者也多，我们只能疲于应对。一来二去，都动了真火，有一天晚上他们照常去了谢家，入梦后王家直接血洗了谢家满门，包括了你们父母。大火漫天，烧完了谢家屋舍，还连带着旁边一大片的人家。王家还要对付我们，我们只能搬离川都，来到这乡下，才安生了这么多年。”外婆说完，唏嘘长叹。
罗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怪王家还是怪谢家，还是怪他们父母自己？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所谓的抚恤金，是谢家那里拿到的最后一笔钱吧。
还真是买命钱啊！
在场三人都没有说话。
罗秋沉默了好久，才问道：“那王家，现在还在川都？”
外婆点了点头，沉声道：“人家家大业大，香火鼎盛，你可别去找人寻仇。”
罗秋点点头。
虽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这事谁对谁错，真不好说。
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罗夏拖着板凳到外婆身边，抱着她道：“婆婆，别伤心了。以后还有我们，我们一直陪着您。”
“过去这么多年了，早放下了。开始瞒着你们，是你们还小，而且涉及鬼神之事，不能细说。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也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不能意气用事，虽然不能安安稳稳的入睡了，但眼下至少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婆婆已经老了，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
“好，都听婆婆的。”
“乖孩子。”
兄妹俩没有留下吃晚饭，而是步行回了家。临行前问了外婆要不要与他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外婆笑着摇头拒绝了。
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
看着渐渐斜落的夕阳，又看着神色哀伤的小姑娘。
最近事情真的太多，妹妹好久没有真正笑过了，说好了要照顾她一辈子，让她永远开开心心的活着，可是万事万物，都不会随着个人心意变化。
愁眉苦脸的小姑娘可不好看呢！
所以他拽了一些藤条，编了一个花环，放在罗夏的头顶。
罗夏一直想着事，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忽然感觉头上一沉，摘下来一看，是个花环。疑惑的看着一脸温和笑容的哥哥，问道：“哥，你抽啥疯呢？我中午没吃饱，这会儿没力气了。你给我戴这个干啥，花粉掉我一脸，烦死了。”说完还嫌弃的抖了抖花环，那些花瓣儿直接被抖落在地，没了花瓣的花环，瞬间惨不忍睹。
罗秋嘴角一抽，笑容有点挂不住。
哎，算了，神经粗壮的自家妹妹，哪会有什么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