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庙会
宅院门口张灯结彩，整条街红绸遮天蔽日，连宅院里巨大的树冠都罩在里头，一只又一只大红灯笼连作一条蜿蜒长虫。
街道远处人声鼎沸，却不知是像先前村子里一样的假象，还是本就如此。
“嗒，嗒，嗒……”
厉炅没进庭院，他走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上，木偶抓着他的手指吊在空中晃荡。
厉炅眼神放空走着，一到新的村子里，他就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忘了什么，而且很重要，但又想不起来。
良久，还是想不起来，厉炅只好放弃，转而打量周围。
由于脑子里记忆匮乏，人又健忘，厉炅当然是看什么都没印象，他对这些“新东西”还是颇有些好奇的。
一只蓝衣服纸人提着系了大红花的白灯笼，细瘦纸粘脖子上垂着一只硕大的脑袋，在前面跳着引路。
它的声音里带着非常明显的纸张折叠摩擦声：“小姐自然准备好了您的住所，但结亲宴晚上才开，恐怠慢了您，您不如先逛逛庙会……有趣的紧呢！”
“嗯。”
厉炅拨了一下木偶，差点让本来抓得很紧的木偶掉到地上。
“不用跟着。”
厉炅瞥了一眼灯笼，对纸人随口道，紧接着他身形消失，再出现已经是在热闹的庙会里了。
原地，低头引路的蓝衣服纸人一顿，脑袋更加低下，它对手里的大白灯笼动了动被切割痕迹明显的嘴巴。
“小姐，祭主去庙会了，它们也会去的，像娷锣河那些东西承诺的，祭主晚上才会回来，晚上它们跟着回来，发现不了夫人……”
听到回话，灯笼上的大红花传出几声低弱哀伤的哭泣，紧接着化作粘稠猩红的液体，淌在纸糊的白灯笼上，痕迹狰狞……
……
“糖糕——甜糕——”
“换小鸡喽——几个月就能下蛋的小鸡——”
“冰糖葫芦——”
“咚咚！补锅——大家伙家里有没有要补锅的？”
“补鞋——草鞋——”
“大爷行行好吧……给口饭吃……”
“……”
几乎是一出现就被这些杂七杂八声音淹没的厉炅懵了一瞬——庙会内部的声音远比在外面听到的更加嘈杂。
很快，厉炅压了压额头，好吵！
这念头刚出，周围好像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热闹散的干干净净。
“咔吧咔吧！”木偶大力晃着厉炅的衣摆，提醒他周围不对劲了。
“我知道。”厉炅把它捉起来，随后才抬眼扫视庙会的场景。
挑扁担卖小鸡的巨大竹篓子，竹篓子里面还装着个负责叫喊的人脑袋；没有头的补锅匠顶着一口锅；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在一口一口吃自己……
无数千奇百怪的东西在庙会场地或站或坐，如果它们有站和坐的概念的话，现在通通低着头，没有一只眼睛敢看厉炅。
哦，都是大鬼。
厉炅得出结论，然后自顾自开始逛。
反正认出他之后不敢说话的东西又不是第一次见，不需要在意太多。
“这里才是真正的常刘山……或者说，这里才是常刘山里自由的区域？”
提着木偶的厉炅嘀咕，他若无其事般穿过寂静无声的“人”群，甚至都不用刻意避开那些“人”——早在厉炅靠近到几米前，它们就会自觉退避开……
和这里一比，先前的纸人村庄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大鬼附庸地，那里除了水井外一只大鬼都没有，太干净了。
歌死海那些东西都怕常刘山，常刘山大鬼怎么可能那么少？
不过这种氛围……常刘山粉饰太平的作风难不成是一脉相承？
有点太和平了……
厉炅边走边思考，也四处打量。
忽的，他看到前方有东西居然还在动，一群纸人正挤挤挨挨围着一个带斗笠，穿蓑衣的独眼“人”拍手叫好！
“各位父老乡亲——来看——来看——”
“我这狗识数，还会说话——”
“这可是奇珍异兽——”
拥挤人群外的厉炅疑惑的一歪头，紧接着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
狗……等等，我老虎呢？
不见了，不会死了吧？
厉炅低头看看衣角上死死抓着自己的木偶，想了想又觉得是老虎自己不回来的，那它死外边很正常。
太正常了。
不用管，继续逛。
没多久。
“这个……”
厉炅指了指一个布满猩红铁锈，会自己炒栗子的锅，还没来得及问，锅里同样猩红的栗子一颗接一颗跳出来，自己装了袋就往他手里蹦！
？？？
厉炅手里提着还在蠕动的油纸包，看着鼓起的栗子轮廓似乎在打架，他感到疑惑。
常刘山连吃的都这么会看眼色？
又看了一眼在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锅，厉炅推给它一把鬼币，然后转身就走。
然而，有一个送东西成功了，往往就意味着有了效仿的榜样。
那些大鬼低着头，一个都没动，手里的东西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跳下来，往厉炅身上蹦！
“嗒嗒嗒！”
“咚咚咚！”
“哐哐哐！”
“……”
看着一地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黄澄澄的皱皮小鸡，刚转身的厉炅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得收回常刘山会看眼色这句话。
“啊——啊——”
一声声怪异的尖叫炸开，等鼓动的鲜红把周围所有靠近厉炅的“活”物都撕碎弄死之后，脸色不太好看的厉炅才抬眼看红灯笼和绫罗下那些除开纸人之外的大鬼。
周围好像不那么热闹了，厉炅数了数，感觉大鬼好像也没之前多，兴许是先前溜了几个。
“莫怪！莫怪！莫怪！”
那些大鬼察觉到厉炅看过来，更不敢抬头了，它们全都低头念叨着这两个字……
不过几秒，厉炅没表态，这些大鬼居然不约而同开始自杀，黑的红的绿的血喷溅出来，铺满了庙会地板。
很快，一团团腥臭弥漫开来……
除了那几句“莫怪”外，全程静谧无声。
被卖的“商品”扑上去大嚼尸体，旁边有纸人看“牲畜”的叫好声穿过……
“……”
见此，厉炅原本想动的手转而拨弄了一下木偶，他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更加疑惑了。
大鬼不容易死，它们也不可能会愿意真正杀死自己，自杀最多死一部分……可厉炅也没让它们死啊，怎么看起来这些大鬼好像都自杀过很多次了，已经很熟练了呢？
逛了一圈，热闹的庙会不仅没声儿了，还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厉炅感到晦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漆黑巨目。
天色还早，但没兴趣了，回去吧。
谁知，厉炅刚转身，身后突然传来挽留声。
“祭主，再看看吧！”
“看看我这狗！会说话呢！”
“您肯定感兴趣！”
听声音，是那个戴斗笠穿蓑衣的独眼东西……
见厉炅没回头，它接着道。
“要是您不感兴趣，我把头给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