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不够
薄红覆盖下，歌死海西岸的建筑看起来却远没有别处那么血腥破败，它们反而像是镀上了一层比较深厚的粉，透着一种“童话”的纯洁的美感。
那些大鬼们也是如此，它们的外表看起来非常祥和，得体而优雅。
当然，这种“童话”滤镜不包括，也不覆盖外来的东西，它还搞歧视！
“咔吧咔吧！”
镀了一层红的滑稽木偶在地上跑，长短不一的手脚胡乱甩动，它一身草屑，服饰破败，还满嘴的血，像极了某些恐怖故事里靠杀人为生的诅咒人偶！
林阙觑一眼慢悠悠往前走的厉炅和悬浮在他身后的魔镜，然后做贼一样，“唰”一下就把木偶抓了起来，不顾它乱蹬的脚，把它甩来甩去。
看木偶拼命挣扎，林阙感觉心情好了很多，然后当然是被木偶咬了一手血印子，但林阙昨晚疼习惯了，不在乎它咬。
不远处，歌死海的水面仍然是泾渭分明的两片水体，一面幽深，一面澄净。
岸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鬼影。
厉炅回过身，刚好看到木偶趴在林阙头上啃他脑袋，而林阙旁边那位苍白的公主缓缓踱步，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见他看过来，苍白的公主提起裙摆一礼：“山鬼在东岸，您是否需要它过来？”
厉炅一愣，继而困惑：“应该带路的是它，它过不过来还要我说？”
“可能山鬼比较强，不是很有敬畏之心，所以才没有在西岸等着您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所有大鬼都像我们西岸这样谦卑的，山鬼心眼子又比较多，它做出什么都不奇怪……还愿您不要怪罪……”
苍白的公主合着手掌，拉扯面颊微微一笑，它的语调特意拔高，倒是显得鲜活了不少，但哪怕如此，那声音仍然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僵硬。
厉炅听着这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懒得思考哪里不对，于是他应了一声，直接丢掉思考，回过身去看水。
悬浮的魔镜转过镜面，对苍白的公主露出一个笑脸。显然，在给东岸挖坑这件事上，它们完全可以达成一致！
苍白的公主回以一笑。
就在此时。
山鬼阴森虚幻的语调自水中响起：“西岸只会背后道是非吗？当心下次扯烂你们的眼珠！”
没等旁的鬼怪反驳，它很快浮出水面，水面晕开一圈一圈更深重的暗色。山鬼向厉炅伸手，且换了一副面孔，话语柔和：
“劳烦请随我来，我保证，水下的东西并不会让您失望，您看过了，若不满意……”
“你为什么不取来？”
厉炅没有接“山鬼”的茬，他忽然把脑袋取下来，让视线离山鬼更近，之后才看着出现得非常及时的山鬼，也看着对方陡然定格的动作和神色，轻声重复，
“所以，为什么不取来送到我面前，画中仙？”
“果然逃不过您的眼睛……”“山鬼”柔柔弱弱一笑，却没对厉炅的问题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那您为什么不下来看看呢？”
“比起我要不要下去，你确定你的纸不会被水浸透？”厉炅低头看画中仙，捏着一直附在掌心的黄铜钱币抛了抛。
“叮——”
厉炅一言不合掏铜钱的行为，让画中仙柔弱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明白差不多是警告了，它长长叹了口气，轮廓有些淡去的眉目间似乎凝结着一股哀婉的愁绪。
“如果您坚持的话……”
厉炅放下琴盒，连询问画中仙为什么来的不是山鬼的念头都没有，他陈述道：“你现在应该希望你说的‘满意’会真正让我满意。”
“您的力量，您怎么会不满意呢？”
“咚！”
一颗湛蓝色的眼球被丢进水面，砸碎了那一纸倒影，暗色的墨水晕开，彻底消失！
“废话真多。”
厉炅神色不明，看着泛着暗色碎光的水面，湛蓝色的眼珠子正努力浮起来，往他这边滚。
“叮——”
指甲无意识敲击铜质钱币发出的清脆声音让厉炅瞬间收回所有不愿等待的不耐——这枚钱币应该也能让他暂时恢复一定力量，他的直觉并不认为数天前被随意扫除的画中仙会带来什么威胁……
哪怕它真的心怀鬼胎，这里是歌死海，真正能恢复的力量已经近在眼前，一枚铜钱罢了，厉炅没什么好吝啬的。
周围静默下来，厉炅不说话，其他人和大鬼为了不触他霉头也不说话。
时间一点点淌过，周围的薄红更加深重了，漆黑的巨目眨了一下，仍然注视着岸边的几道身影。
“咕嘟嘟……”
水中逐渐泛起一串一串的泡沫，泡沫们在水面上炸开，但更多的则是堆聚起来，在浅红的光芒下，居然有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
“是美人鱼。”一片沉默中，魔镜开了口，给厉炅解释，“画中仙在水下肯定做了什么，激发了美人鱼的诅咒，才让它们不顾死活地冲到水面上来……”
镜面碎裂的咔咔声和魔镜的解释都很轻，厉炅点点头，继续注视水面。
随着泡沫越积越多，逐渐有诅咒还没完全显现的美人鱼浮上水面，只是大多没几秒就分解成了泡沫。
“哗——”
一条还没死绝的面目狰狞的美人鱼拖着自己半腐烂的尾巴跃出水面，挣扎在沙滩上，它脸上没有眼睛，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不知道在注视哪里，全是撕咬伤口的露着白骨的手臂直直伸出，在沙滩上拼命抠抓。
“求您！求求你们！给我爱……给我……我要爱——”
没等它说完，发声的能力已经被剥离，一串一串的泡沫从喉咙处开始涌现，不过瞬息，覆盖了整条美人鱼，绚烂的泡沫在腐烂破碎的躯体上堆积，然后瘪塌下去。
这条美人鱼是抵抗诅咒最久的，如果小美人鱼的尸体还在歌死海，那么这条鱼很可能成为新的小美人鱼，魔镜这么想着，没说话——厉炅一看就不在乎这些东西。
随着美人鱼的死去，东岸澄净的水体逐渐开始扩大，挤压幽暗水面的存在范围。
与此同时，宽阔的水面好像成为了另类的画卷，浮现出复古木质楼屋的倒影……
“不负所托……”
画中仙在“画卷”中伸出惨白的手，手里捧着一盏镂空的墨染般的灯，阴森的语调仍然温温柔柔，“这里面就是您的力量……”
厉炅捧着脑袋，没接过灯，他任由那盏灯摔落在沙滩上，才抬眼看画中仙，认真道。
“不够。”
这盏灯里是有他熟悉的气息，但并不多，只有这么点的话，过去的他完全没有埋藏力量的必要。
“真遗憾，山鬼只找到了这个……”
画中仙说着遗憾，但行动上却并没有多少遗憾的意思。
画卷中浮现出的鬼怪越来越多，在水面中围绕着厉炅，有一种浓重的，看戏的意味，让人不适。
厉炅仔细瞅了瞅，忽然拉开琴盒，把小提琴抽了出来。
被捧在手里的脑袋眯着眼咧开嘴：“你最好让那些东西滚开……”
话像是警告，但画中仙还未作出动作，琴弓就已经搭上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