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允了
“哈哈哈很抱歉——也很遗憾——对您的欺骗，其实我并没有在这个小贩身上，以及它的东西上察觉到您的气——息——”
“我怎么能察觉到……您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呢——”
“向您致以——最真挚的，哈，歉——意——”
咏叹调起起伏伏，浮夸地拖拉着。
小红帽一片幽蓝的眼珠子中凸出一条黑色的竖形窄缝，像是兽类的瞳孔，夸张的大笑拉扯脸庞，从唇角裂开的缝隙延伸了大半个脑袋，鲜红的肌肉组织间只剩下一小段软皮和狼毛相连。
白气并未退散，还丝丝缕缕绕在周围，团团聚着，震颤。
小红帽几乎已经确认厉炅没有力量和记忆了，这种双方情境极端对调的情况下，它甚至起了戏耍的心思。
红斗篷周围，小红帽渗出的恶意已经包裹不住，穿透层层白气，扭曲而缭绕。
周围一阵阵回荡的抑制不住的，音调高低不一的语句显得怪异至极。
声势倒是显得浩大，可该听的人却毫不在意。
背对着小红帽的厉炅听了等于没听，说他左耳进右耳出都是抬举了。
茫茫白气中，厉炅站在那里，低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由两只手指捏着举到眼前的那枚黄铜钱币，完全移不开眼，好像全副精神都被吸附在上面了一样。
“感觉……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字。”
厉炅摩挲着钱币表面，喃喃着。
他整个思绪似乎在这一刻极度缓慢地运转着，然后一点点凝滞……
眼前的景象模糊成团团粗犷的浓重色块和线条，张牙舞爪。
厉炅恍惚间，好像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形。
“哈，哈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厉炅忽然把黄铜钱币收进手掌，两只手重叠着掐在脖子上，弓腰低沉地笑起来，笑弧越咧越大……
冰凉的黄铜质感和同样冰凉的皮肤触感融合在一起，迸出一种怪异的和谐感觉。
原本在周围反复回荡的小红帽的笑声中掺杂了另一道笑声，很快盖过它的。
小红帽歪了歪头，幽蓝的眼珠子充满不解以及一些不协调的怒意。
“您在——做什么呢——”
厉炅没有回头，他现在的意识也无法支持自己做出理智的“回头”的行为。
脑子里一片漆黑，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模糊的记忆介于有与没有之间……
似乎全凭本能。
厉炅唇角微微动了动。
“哈，哈……”
“真废物……”
“你说什么！”
小红帽的咏叹调戛然而止。
厉炅仍然没有回头，在小红帽极近的视线观测中，
他缓缓地直起身子，一手背后，另一只手用掌心拍了拍仰起的头，而后捏着那枚黄铜钱币上下抛掷着，从嗓子里开始飘出不知名的曲调。
这副完全没把周围放在眼里的，浑不在意的姿态……似乎隐隐与之前歌死海海面上走过的人影重合。
厉炅没和它说话，那是和谁？！
小红帽察觉到不对劲，它浮夸的笑和怒一点点收回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嗒。”
不多的理智似乎回笼，惨白的脚掌谨慎后退。
退出一步，它才惊觉自己是大鬼，本可以无声离开……
未散的白气中，厉炅仍然背对着它，毫不设防。
奇怪的恐惧蔓延，
顿时，小红帽刚冒起的漆黑的竖瞳消散得干干净净。
没几秒，
小红帽转身就逃！
杀厉炅可以下次，命可只有一条！
白气在身边掠过，没有其他存在阻拦，没有忽然无法行动，也没有在逃跑的瞬间发现自己已经不存在……
小红帽带着一种名为“喜悦”的本不该在大鬼身上出现的情绪冲出楼房大门。
然后僵住动作。
外面还是茫茫白气……
原本堆叠得盖过楼房的血水仿佛从未出现过，连水渍都没留下。
小红帽后退几步，转头却没看见楼房。
没有边际的白气愈发浓郁……低头连脚下的青砖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的一切都被白气笼罩。
时间，空间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
只有白气？
只有白气！
小红帽再度惊觉，身为大鬼，它本可以直接消失，然后回到歌死海的，而不是忙于这种毫无效率的逃命方式。
被影响了……
瞬间，它将自己幽蓝的眼珠掏了出来，以防止从视觉受到更严重的影响，满口尖利的獠牙一咬，小红帽立刻想要消失回到歌死海。
行动失败。
小红帽在原地，一寸都未有挪动。
周围的白气聚拢过来，将它和整栋楼房团团围住。
不，不是白气。
满目正在翻涌的纯粹的鲜红，在视觉中炸开，没有血水的浑浊，快速侵占着原本属于白气的色彩。
很快，触目的就不再是白，也不是茫茫一片白中的模糊黑影，而是仿佛实质般流淌的红……
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看见？
小红帽思绪凝滞，最后惊觉，大鬼的眼睛，摘下来也能看见的……
没有来得及想完全攥在手里的眼珠是怎么看见东西的。
小红帽惊慌地把眼珠丢到地上，然后踩碎。
这样就好了，我能逃掉了。
小红帽顶着满目鲜红，轻飘飘地自我安慰着，凌乱金发遮挡的面容勾起一个满足的，柔和的笑。
它脚下踩碎东西的感觉突兀出现，然后隐没。
没有声音响起。
小红帽轻轻哼起了曲调，往外走着。
触目惊心的红，给一切都蒙上一种无法扯断的粘稠。
周围有东西在说话。
很嘈杂。
这是河尸们的声音，在血水里的时候听到过，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熟悉的声音，又带来进一步的安心，小红帽像是普通的人类一样甜笑起来，思绪宛如睡梦中的婴孩。
它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行走，不应该有动作，不应该破坏这令人安心的环境。
小红帽想停下，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停下脚步，于是它扯下自己的双腿，掰断扔在一边。
手的动作也会扰乱周围的环境，这是不好的。
小红帽一节节咬断了自己的手。
躯干跌在地上，它迷茫地发现自己似乎在呼吸，像人类一样呼吸……
没有去想这是为什么，小红帽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呼吸不好，会吵。
已经被摘下的双手蠕动起来，跳着扭断了小红帽的脑袋，抽出一截血淋淋的脊椎。
怀着酣睡的美好，“童话”般的小红帽只剩下满地猩红的狼藉。
蠕动的血雾在空洞的眼眶上映着毫不突兀的暗色。
意识弥留之际，小红帽忽然惊猝而起！
它听到了一声令人恐惧的应答。
对河尸话语的应答。
“允了！”
铜质的钱币叮当。
背对着它的身影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