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道人
门口，三个身影面色阴暗，阻挡了阳光的照射。
阿狗左手垂立于腿侧半握拳，右手搭在肚脐右侧半伸掌，土黄色的绒毛在轻轻的抖动着，神色温和平静。
阿豹双眼炯炯有神，即使背对着阳光，眼睛里也仿佛有光芒闪烁，金色的毛发散发着从太阳那里汲取来的微光，黑色的斑点，却又像是一个个黑洞，在汲取周围的光。
旺柴一身黝黑，带着“白手套”，揉着尾部，呆滞的望着张祇元。
“你在干嘛？”
“那是啥？”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玩铲子……”
旺柴神情幽怨，责怪张祇元为什么不先去找阿毛，他呆愣愣的走到张祇元身旁，侧着身子弯腰去看了一眼锅里。
“这是个什么？味道好奇怪，有点香。”
旺柴说着，鼻子凑的更近了。
张祇元随意说：“炒鸡啊，可好吃了。”
“炒鸡？”
“食物？”
“鸡肉？”
“能吃？”
旺柴一下子被打开了某种开关，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原本只是嗅着空气时觉得有些香味。
此刻，当这锅里的东西被冠以食物之名。
食物，香味。
旺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
就好像，没有人敢吃的番茄放在眼前，只能当做观赏性的植物，觉得有些美丽。
当知道它是食物，能吃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的就幻想番茄的味道，味蕾也跟着调动。
那是从无到有的一种蜕变。
从不能理解，到不能摆脱。
旺柴的味蕾点亮了新的图谱，他觉醒了。
旺柴一把抢过张祇元手里的铲子，狠狠铲出来几块鸡肉，顾不得烫，就往嘴里送去。
滚烫的汤汁顺着旺柴的下颚流淌在本就脏兮兮的胸襟。
嘎嘣一声。
旺柴一边龇牙咧嘴的被滚烫伤痛着，一边咬碎了骨头，弹嫩的鸡肉混着骨头碎片在旺柴的口腔来回搅动，汤汁浓稠，不断刺激着旺柴的味蕾，分泌出大量津液。
咕嘟。
呼~~
旺柴长出口气，咽了口唾沫，双眼有些迷乱，盯着锅里的食物。
张祇元心里叹了口气，说：“不烫吗？”
旺柴愣了一下，说：“烫是什么？”
张祇元摇头，没有说话。
旺柴怔怔的又去捞肉吃，嘴里说着：“真好吃，就是后劲有点大。”
“嘴巴都……粗了……”
张祇元眨了眨眼，憋着笑，看着旺柴红肿的嘴巴，连忙提醒道：“你慢点，吃之前吹两口气，就……没有后劲了……”
想了想热食的吃法，他又说：“要实在不行，就边吃边用嘴巴出气，吃的时候要小心一些，来回在嘴巴里搅动着。”
旺柴听着张祇元传经授道，他悟性极高，很快就熟练了起来。
“呜呜呜……真好吃。”
“骨头不要吃，吐出来，会伤胃。”
“不吐，嚼碎了也好吃。”
“汤汁太咸，少弄点。”
“不，这是美味。”
张祇元实在拗不过旺柴。
他抹了把脸，喉结蠕动了两下，无奈的看向了另外两人。
“你们不过来吃点？”张祇元问。
阿狗和阿豹齐摇头。
“让他先吃吧。”
“我们等一下。”
说完，两人眼神柔和，盯着旺柴的背影。
三人中，旺柴看起来是最狼狈的。
看着看着，两人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泪花。
张祇元也很动容，这几个家伙不管怎么说，感情确实挺深厚的。
他穿过两人旁边的空隙走出厨房，来到院子里，准备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刚站在阳光下，就听到身后，阿豹的声音。
“快上，应该是没毒，这小子快吃完了。”
“我就说高人已经吃了，不要在犹豫了。”
张祇元一转身，门口就已经看不到阿豹和阿狗的身影。
“玛德，果然还是混蛋基因多一些。”
张祇元生气的转身走出院子，想去其他人家看看。
却忽然，听到一些动静。
嗖。
一支铁箭几乎擦着他的眉毛飞了过去。
铁箭插入地下半截，箭羽还在极速颤动。
张祇元已经退回院子，迅速来到厨房附近。
“快抄家伙，有人来了。”
厨房有一些刀具，阿豹几人若拿在手里，还能壮壮胆子。
没有人回应。
厨房里安静的可怕。
张祇元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戒备着，一步步退到厨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三人倒在地上，毫无动静。
“有毒？”
张祇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事。
只是暗恨，是自己误导了他们几个。
“草。”
张祇元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回头看向门外，耳边听着动静，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门外。
一道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手持拂尘，静静的望着里面的人。
“他们是妖怪，你为什么和他们同流合污？”
“他们是妖！他们也是人！不是妖怪！”
张祇元拧着眸子说。
那道人微微皱眉，说：“我何时说过，他们是妖了？”
“他们，是妖怪！”
道人微微颔首，双眼炯炯有神，看向张祇元。
张祇元皱眉不止，问道：“什么是妖怪？我听不懂，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饿了寻点吃的，今日放过我们，日后必定回报。”
“施恩者必有福报，我们也会始终铭记……”
“呵呵。”道人轻蔑一笑，说：“妖怪而已，妖与人结合诞生的怪诞物种。非原血生灵，统称为怪，半妖之血脉，自然称为妖怪。”
“怪诞之流世所不容，难以长久，何来福报，如何回报。”
“今日收了你们，免得你们日后对这世界生起厌倦之心，祸害苍生。”
道人一抬拂尘，就要动手。
张祇元却笑了，反问道：“我们没有害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何来的祸害苍生？福也命也，早已经认命，初到这世界，万般美好，只会留恋，又何来厌倦。”
“你若只凭我们的出身，怎么就断定我们会祸害苍生。”
张祇元的笑带着冷意，他才不会认命，但也不想祸害苍生。
只是想活下去，摆脱目前的处境。
他只想要自由，想要自在。
另外几个妖，应该也是如此。
道人微微皱眉。
“你是谁？为什么替妖怪说话？”
“我看你身有妖气，却是人身，怎么？修了妖法，就真把自己当做妖了？哼，就算是妖，也不该，与妖人为伍。”
“有历史为证，妖人见不得光明，只适合在黑暗的地底生存，光明之下，反而只会激发他们的不甘之心。”
“他们是人，也是妖，有人的生长历程，却被妖的天性限制，未曾开化之前，难以长存，至死都是不成熟的，因此性格暴虐阴沉，天生的杀种。”
“你，到底没有读过三纪史？”
道人狠狠的指责张祇元。
张祇元却咽了口唾沫，脸色难看，他忽然想起地底深处那些毫无生气的妖人，有些说不准他们到地面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如果得知自己两年后就会去世，可能会觉得绝望。
可当所有的少年，都在绝望的话……
“他们……不一样。”
张祇元又想起阿豹几人，尤其是阿豹渴望光明，愿随光明去死。
便更坚定自己的信念。
“没有发生过的，就是没有发生。”
“道德以行为准，而非心，若有前科，或者有过那种思想和征兆，当然要防备，可你与他们只是第一次相见……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更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只想到地面生活，哪怕只有一两年的时间。”
“他们，不一样！”
张祇元咬牙，他不信未来，只信当下。
即是为阿豹他们争辩，也是在寻求自己的道路。
“荒谬，你不知道未雨绸缪，没见过人间流血。所以便如此执着。既然不开窍，那就让老夫打醒你。”
道人怒目而视，恨其愚蠢。
他身后，站着一个个迷茫中带着警惕的村民。
这些人没有见过妖人，只是知道，之前那个长了老鼠头的家伙，确实怕猫。
有个畜生的脑袋，想必就一定是个畜生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