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湖远，碧空长
嗓音轻柔缥缈，却似一道惊雷劈向浮长川，直劈得他心神恍惚。
待得回过神来，他发觉鼎爷已然不见踪影，抬眼瞧向福寿时，却都禁不住冷颤了下，不愿再提那‘晦气’。
这般毛毛躁躁一阵，浮长川才得闲内视己身，但觉气血涌动、筋信骨强，只是气息仍有些紊乱，遂决意静坐调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浮长川自静坐中缓过神来，睁眼刹那眸光流转，本有些虚浮的气息，此刻已然稳固。
他长呼一口气，盯着腕上的碎影，兀自想起即将到来的困境，不禁呢喃：“丹料、白石秘境……呵，虽是差着境界，但左右不过一死。”
手指发出清脆声响，他紧紧握住拳头，似在提醒自己般说道：“记住这份杀意！纵使身死，也要扒他一层皮！”
言罢忽见黑影闪过，却是小泥鳅躲到石头后边，小心翼翼探出头：“别管我，我只是条小泥鳅，啥都不知道。”
浮长川见状无奈笑了笑：“我有那么可怕？”
“怎么说呢！”福寿缩了缩脑袋：“颅顶飘出的煞气都快凝成一个‘杀’字，瞪眼就能把人吓痉挛喽。”
“额……”浮长川挠了挠头发，思忖道：“许是才刚破境，那股怨念还未散尽。莫慌，本质上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小泥鳅不敢反驳，只是一个劲点头。浮长川瞧在眼里，蓦然有种自己成了‘张癞子’的感觉，禁不住苦笑一声。
不过他明白，自己不能也不会成为‘张癞子’，遂稳了稳心神，柔声道：“你不曾害我，自是不必怕我。”
说话间一缕灵炁钻入福寿躯体，令不安的心神镇静，又听浮长川说道：“山雨欲来，若是可以便逃得远远的，离清流镇越远越好。”
他浅浅笑着：“好不容易开了灵智、有了修为，还未‘化龙’就死在这儿，可太不值当了！所以逃吧，趁现在还能逃。”
那笑令小泥鳅一愣，旋即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你也很想活下去吧？”
眼见浮长川沉默以对，福寿心中了然。初时那股恐惧汹涌退去，他稳了稳心神，笑道：“知道我为何要守在这里两年吗？”
浮长川懵然抬眼，福寿微笑着继续说道：“我本想溜之大吉的，可鼎爷说了一段话，让我颇为在意。”
“他说你本是一只小蜉蝣，仅用一年就踏入灵窍境后期，可谓天赋异禀。蜉蝣呵，那可是我的食物啊，怎么可能比我还有天赋？”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留下来的，想瞧瞧你是如何天赋异禀的？当然啦，我更想看见你破境失败，好证明蜉蝣修仙不过是个笑话！”
他顿了顿：“那般我就可心安理得接受自己修行百年才刚踏入灵窍境中期的窘境，并将其归结为鳞虫不适合修行。”
浮长川不解：“同为天地生灵，有什么不适合的？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不需要想那么多。”
小泥鳅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曾陷入瓶颈，当然可以坦然说出这些话。”
他抬眼望向矗立冰湖中央的玉桂树，似在回忆修行至今所经历的酸楚。片刻缓过神来，吸溜了一下鼻涕，福寿说道：“不过在这守了两年，又听你说了破境时所承受的苦难，我也有所明悟。”
“虽是蜉蝣，但你从不认为自己输于任何生灵，更不曾质疑过自己的选择。你能踏入如今的境界，天赋是一方面，日以继夜、不懈修行，亦是关键。”
福寿叹了口气：“我就是给自己设了太多限制，才会束手束脚、道心不稳，修行百年仍不见成效。”
浮长川听着，摩挲下巴思索了会儿，喃喃道：“自己做的选择，再次质疑的话，不就显得自己很蠢嘛？”
“蠢？”小泥鳅微愣，随之仰头大笑：“对，不能做那么愚蠢的事！我想通了，不想再躲在这玉寒洞中蒙头修行，想瞧一瞧这世间，或可有所明悟。”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哈！”浮长川笑道：“当然，若你奋力奔逃，却发现自己仍无法游出清流镇地界，那便找个地方躲好吧，等上些许时日……”
他说着双眸一凝：“等着我破开这牢笼！”
“好啊！”福寿大笑，不曾有一丝质疑：“行了，我该去找自己的道了。”
小泥鳅钻入冰湖，露出脑袋与浮长川道别：“喂，你也别死得太快！给我百年时间，等我‘化龙’后，还要回来找你炫耀！”
浮长川大笑：“我命硬，熬走你没问题。”
福寿听罢亦是一笑，随之钻入冰湖之中，转瞬消失无影。
目送小泥鳅离开，浮长川在湖岸边静立半晌，虽是相处不久，但心中莫名有种失落的感觉。
片刻理好情绪，只道前路漫漫，还有更多难关等着他，遂无暇伤感，转身化作缕清风钻出玉寒洞，须臾飞出卧龙湖，悬于湖面环顾四周。
轻风皱起万叠微波，涟漪上荡漾着一片薄薄月光，叶影翻卷着掠过耳畔，带来漫漫山林的轻语。
浮长川深吸一口清冽如冰泉般的空气，方欲朝道观位置飞去，手腕花镯忽而化作长剑悬于半空。
“你也闷了很久吧？来，我们耍耍！”浮长川笑着伸手去握剑柄，未料碎影一歪，竟是躲过。
随之又见长剑打横，朝着西方指了指。
“这是何意？”浮长川懵然发问，再次伸手去握剑柄，却仍是握空。
他微微皱眉，试探问道：“你想去哪方？”
碎影转了个圈，倏而挨近浮长川，花丝缠上脸颊，骤然往他太阳穴一点。
转瞬间脑海浮现画面，但见云雾奔腾翻涌，层叠群峰在雾中若隐若现。
蓦地视野如星坠落，群峰一处，红枫林簇拥着几座瑶榭琼楼，仙云飘渺、祥光瑞霭，恍然若天上宫阙。
懵然间又见剑台处有一清隽少年跪拜行拜师礼，高声喊道：“弟子云逢，拜见……”
画面戛然而止，浮长川喃喃着‘云逢’俩字，片刻缓过神来，看着悬于眼前的碎影，轻声道：“你想回去找他？”
花丝摇晃，似在点头。浮长川感其灵、念其忠，轻抚着花瓣，柔声道：“但此刻我们无法离开此地，待我杀了张癞子、破了这牢笼，便带你回去。”
花丝探出，勾住了他的小指。浮长川明白其意，遂笑着回道：“一言为定。”
碎影剑身震颤发出剑鸣，似在给予回应。
随之花丝收回，长剑翻转着正欲化为花镯，却听静谧山林间忽而响起一道撕裂空气的声音。
转瞬一点寒芒掠过发丝，停顿回转，又似一轮弦月袭来，倏而迫至眼前！
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