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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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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装神弄鬼?!”

    浮长川壮起胆喊着,忽听‘啪嗒’一声,有瓦片翻动的声音,忙凝眸瞧向碎了一地的黑色瓦坛。

    这一瞧可将他吓得不轻,就见一堆碎片当间,站着个诡异的小人状残片,盯了他一阵,忽而旋转跳跃,又精准砸在一块碎片的中央!

    啪!

    碎片再次裂开的声音次第响起,那小人状残片却似着了魔,愈发兴奋的重复着跳跃、砸落的动作。

    浮长川怔怔瞧着,初时不以为意,但听得每块碎片裂开的声音,竟渐渐奏成一段奇诡的旋律,似在念诵某种咒诀,心中不免一紧。

    料得不是啥好玩意儿,刚想来个先发制人,不曾想这短短的恍神时间,那小人状残片竟已站到他跟前!

    “呔,诛邪退……”

    浮长川瞳孔缩紧,‘散’字硬生生吞了下去,惊悚瞧着那残片有了柳腰一般,不正经扭了下!

    然后不等他缓过神来,突然一跳牢牢抱住他的手掌,敲竹杠似的贴着掌心蹭了三下。

    那硌手的感觉令浮长川浑身一颤,忙将残片拨到地上,十分嫌弃地退后几步:‘这残片指定混过啥风月楼吧?’

    不想惊疑未定,那小人状残片爬起身一挺,蓦然碎了一地,紧接着就有缕白烟从当间升起,歪歪扭扭化作一花袍白胡子的老头儿,拄着丈高的木杖,盘腿浮在半空,仙风道骨的模样……

    才怪!

    “你你你……”浮长川有些懵,指着那老人的身子,嘟嘟囔囔半晌说不出半句话。

    老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捋着胡子和蔼笑着,苍老的嗓音如暖风拂过,说:“小娃娃别怕,老夫人称壶公,是个神……”

    “你是只蟑螂精吗?”浮长川惊疑喊着。

    “嗯?”壶公微微挑眉,瞧着那双清澈的瞳眸,好真诚、好不做作,不禁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老夫与蟑螂,哪有一丝相像?”

    “这稀奇古怪的花炮子,羊身人面意义不明的图案……”浮长川毫不避讳在壶公身上比划,又指向他眉毛:“还有这两根须子,不是蟑螂是什么?”

    “古怪?”壶公疑惑更深,自个儿坚持了数百年的审美,居然被一只小小蜉蝣质疑,忍不住反驳:“数百年来老夫见了无数人,可从未有人质疑过这绘有狍鸮的袍子。”

    “他们都瞎了?”浮长川毫不避违,视线在黑坛碎片和老人铁青的脸之间挪动,说:“不是蟑螂,你怎么喜欢待在黑坛里?”

    “谁他娘喜欢待在坛子里?!”老头儿突然激动吼着,似乎对那黑坛有着深深的厌恶,厌恶之中还掺杂几分惧怕。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般暴躁不符合老神仙形象,遂干咳几声,眯眼笑道:“小娃娃别瞎扯,老夫是正经神仙,能实现你任何心愿。”

    “真的?”浮长川将信将疑打量了几眼,抱着信则有的念头,咧嘴一笑:“那我想长生。”

    “啥玩意儿?”壶公手一滑险些掉凳,忙稳住身子干咳几声,和颜悦色说道:“蜉蝣觅长生,实属逆天而行,太大了太大了,换一个。”

    “太大了啊……”浮长川沉吟了片刻,“那这样吧,我想张癞子死。”

    “咳!”壶公身子又是一颤,面露难色说着:“不成不成,再换一个。”

    “这也不行?”浮长川脑袋一歪露出疑惑,随之释然般扔下一句“果然是假的”,转身就走。

    “诶等等,别走啊虫哥!”壶公急不择言,忙挽留道:“老夫真的是神仙,再试试呗?况且你就算要走,也走不出这葫芦,聊聊不伤钱的!”

    浮长川脚步一顿,意识到自己的确出不去,刚想说点什么时,突然就瞧见一张谄媚的脸挪到眼前,忍不住一激灵:“你、你想做什么?”

    壶公狎笑哄道:“只要你许下心愿,老夫就能带你逃出这葫芦。”

    浮长川退后半步,犹豫着:“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张癞子不死,随时都能将我抓回来。”

    “此言差矣,逃出葫芦才有一线生机,总比坐以待毙强,是吧?”壶公不断逼近浮长川:“许下心愿就能逃出这鬼地方,来吧小虫子,别犹豫!”

    那张大笑到扭曲的脸不断靠近,逼得浮长川连连后退,方想随意许个愿,将这怪老头儿打发走时,突然壶公神情一滞。

    紧接着躯体不受控制,诡异扭曲折叠成一块,转瞬变作一黑坛落在地上!

    这诡异的一幕令浮长川寒毛直竖,还没缓过神,就见那张惨烈的脸出现在‘青空’,咯咯笑着:“还不死心?”

    黑坛一颤,忙蹦跳着躲到木屋里。浮长川错开视线,瞧见他身后正在给鼎爷添柴的惊秋,不禁一愣。

    ‘师兄痊愈了?’

    张癞子没理会黑坛,盯着一脸懵然的浮长川:“小虫子,神仙、妖怪都分不清,还想长生?嗤,何时被吃都不知道,劝你认清现实。”

    戏谑笑声中,那张脸渐渐隐去。

    一旁惊秋似察觉到浮长川的目光,朝着葫芦飞快比了比手势,又埋头去添柴火。

    瞧见惊秋活力满满的模样,浮长川会心一笑,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落下。

    但片刻之后,心间又泛起疑问,遂回身瞧向门前的黑坛,问:“你是妖怪?”

    黑坛摇晃着似在否认,浮长川微微皱眉,又问:“张癞子为什么将你困在这里?”

    不想这话刚问完,黑坛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不断撞击门框,试图将自己撞碎!

    浮长川明白他的想法,皱眉思忖了片刻,再次指挥藤蔓将那黑坛砸成了碎片!

    不消片刻,碎片中又站起一小人状残片,如此前那般在浮长川掌心蹭了三下,便再次化作老人模样。

    不过这次壶公一改姿态,正经作揖,答谢道:“黑坛逼仄昏暗,难受得紧,多谢相救!”

    方才那一幕仍在脑海,浮长川保持警惕,后退几步:“不用客气,说说张癞子为什么抓你吧?”

    瞧见他的反应,壶公一笑:“别担心,老夫不是妖怪。”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不是神仙,至于老夫是何物,且听老夫细细道来……”

    故事不长,大约四百多年前,皇帝老儿痴迷求仙问道,上达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皓首穷经、妄图飞仙。

    时不惑之年的壶公,在清流镇赚下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儿孙当家无需他操持家事,整日清闲无事,也就随大流修起了仙。

    未料这一修,还真让他修出个门道来,耄耋之年依旧精神矍铄、健步如飞,唯一遗憾就是子孙都没能活过他,落得孤身一人。

    时年近期颐,镇民都尊称他为老寿星、长生客,只有他明白长生不过浮世一梦,眼瞧大限将至,便散尽家财做了善事,只身住进深山里。

    都言仙者在山,壶公将死之时遇着个老神仙,老神仙住在一酒葫芦里头,自号壶中仙,念及壶公矜贫救厄、广积善缘,特来助他成仙。

    壶公捋着胡子:“弥留之际忽逢仙缘,老夫自然想要攥住,遂问老神仙如何才能成仙?”

    “老神仙怎么说?”浮长川扑闪着眼睛,也被挑起了兴趣。

    壶公微微眯起眼,似在回忆:“老神仙说,凡人修仙有违天道,扛过天劫才可羽化登仙!而今我寿限将至,莫说天劫,能否扛到明日都是问题。”

    “说罢他托起酒葫芦,说那宝葫芦是功德宝器,只要成为葫芦的主人,就可长生不死!”

    “此外有缘人擦拭葫芦身三次,可对着宝葫芦许下一个心愿,若老夫帮其实现心愿,就能获得功德。”

    “老神仙还说,只要积攒数百年的功德,宝葫芦就可替老夫抵挡天劫,助老夫羽化登仙,故而……”

    “前辈想都没想,就接管宝葫芦,成了葫芦主人?”浮长川问着,见壶公点头,又有些许疑惑涌上心头,追问道:

    “没了宝葫芦,老神仙跑哪儿去了?若是有缘人让你杀人放火,前辈也帮他实现心愿?”

    “将葫芦赠予老夫后,老神仙化作一缕青烟飞升上界,此后再无踪迹。”壶公叹了口气:

    “如若不实现有缘人的心愿,就会扣掉些许功德,但老夫又不愿助纣为虐,只得拒绝……这也是四百多年了,老夫还没攒够功德的原因。”

    “看来前辈很有原则嘛!”浮长川轻浅一笑,放松了些许戒备,继续问道:“听着感觉前辈高深莫测,又怎会被张癞子困住?”

    “哼,那贼老道不要脸皮,跟老夫耍阴的!”壶公吹胡子瞪眼:“他许愿让老夫待在葫芦内,永世不得离开!”

    “老夫没同意,他就抓来其他人,不断擦拭葫芦,重复许下这心愿。眼瞧功德快见底,老夫也将魂飞魄散,无奈只好答应他。”

    “呃……”想了想众人排队擦拭葫芦的诡异场面,浮长川一阵无语,翻着白眼问道:“他为何要困住前辈?”

    “瞧见那污泥了吗?”壶公抬头看向葫芦腰的一团黑,“不出三年,等这团污泥吞没葫芦下肚的时候,宝葫芦就会被张癞子炼化,成为他的宝器。”

    “他也想积攒功德?”浮长川紧皱着眉,实在很难将‘功德’和张癞子挂上钩,毕竟那张脸就挺损功德的。

    “老夫也不知他作何打算?”壶公哀哀叹了口气,“只知宝葫芦被炼化的话,老夫也将魂飞魄散。除非……”

    他抬眼瞧向浮长川:“你许愿离开这里,老夫就能带着你一起从这逃出去!”

    “难怪前辈会那么激动。”浮长川琢磨着,对上壶公的眼神,微微皱眉:

    “但是总感觉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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