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次日,陶初一不慌不忙去往大理寺衙门。马公子的贴身侍从们已经被盘问一晚上了,她明令禁止动刑,免得落人口实说屈打成招。
一晚上不动他们分毫,只是换着人来盘问,楚寺正问过两轮,累了便换其他寺正继续问,主打精神战术。
不吃不喝不睡,还要盯着回答问题,没有几个能受得了。
陶初一在审讯室正襟危坐,侍从们被带上来,个个无精打采,精神涣散,估计再熬个把时辰怕是要昏死过去。
“相信大家已经对大理寺要问的问题了若指掌了。”
陶初一和善的笑笑,“从你开始,我重新问一次,前日可有其他人进入马府?”
马公子的小厮立马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奴才招供,全都招供,求不要再问了!有,有人,那日公子在茶楼看上弹琵琶的女子,被拒绝后心有不甘,命奴才等人暗中劫持女子。大约当晚二更天,奴才们将掳来的女子送进公子院落。然后转天就发现公子死了,一定是那女子杀了公子。”
陶初一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喝上了清茶,这茶还是姐姐为她带着的,清热去火润喉,很适合秋冬。
见她不说话,其他人也跟着全都招了,争先恐后的提供词,怕晚了还要被缉回去问上七八遍同样的问题。
时间拉回前日,马公子像往常一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听侍从说茶馆里来了一位美貌的乐人,琵琶曲一绝,但拒绝随人出楼。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骄傲不允许有人拒绝,马公子自然是不信,非要亲自去鉴赏一番。午后,马公子到达茶楼雅间,看到了那位叫华兮的姑娘,听了令人如痴如醉的琵琶曲,果然惊为天人。
马公子多次派人请华兮姑娘入雅间表演,都被拒绝了。于是他恼羞成怒才想出强抢的法子,心想着反正是乐籍,不会有家里人去府衙状告。
在华兮姑娘被送入后院到次日马公子身亡的这段时间里,无人知晓发生过什么。他们只知道华兮姑娘凭空消失了,故而她的嫌疑最大。可又怕公子强抢女子的事被世人知晓,所以才无人敢言。
那些仆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陶初一知道已经诈不出什么来了,便叫人放了他们。
其他人退下去,陶初一坐在原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沿。
“听起来,这华兮姑娘确实有重大嫌疑。”
楚寺正在旁说道。
陶初一点头,“去查这位华兮姑娘的来历。”
如果真的是马公子因为强抢民女,华兮姑娘反抗才致他死,她认为这姓马的死有余辜。可谁会随身带着罕见的毒草呢?
华兮姑娘的来历与下落由在调查之中,刑部马郎中那里坐不住了,常常借丧子之痛来大理寺衙门大闹,即便刑部侍郎也劝不住。
书房中,陶初一低头研磨,浑身上下都沾染了书卷气。南宫云裳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一个不爱读书的人突然学富五车,任谁也难以轻易接受。
于是,她一边练字,一边偷瞧,被某人逮个正着。
陶初一凑到她的耳后,轻声道,“姐姐不专心。”
南宫云裳偏头躲开,染红的耳根显得非常可爱。
“姐姐,字都滴上墨了。”
南宫云裳一看,还真的滴了个大墨点子,当即团了。
“都怪你。”
“怪我,怪我。”
陶初一顺势把人抱住,“姐姐教我习字。”
“你,你不是会写吗?”
明明写的都要比她好了,还让她教。
陶初一耍赖道,“我不会,要姐姐教。”
最后,南宫云裳没辙,重新铺了张宣纸,握住她的手落笔。
陶初一根本不使劲儿,全靠南宫云裳握紧。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狡黠的笑了笑,往后靠,歪头躺在南宫云裳肩上。
“我累啦,要姐姐抱着。”
南宫云裳顿觉呼吸不稳,胸口起伏逐渐加大。
“莫要装傻充愣。”
“不管。”
陶初一恃宠生娇,就是不起来,唇角挂着笑意,欣赏南宫云裳微红的脸庞。
这时,樱红端着汤药进门了。
瞬间的功夫,南宫云裳就把她推到一边,开始专心执笔练字。
被晾在一边的陶初一怨念重重,只得看向樱红。
樱红立马低下头,盯着地面,怎么进来怎么出去,速度之快就差用上轻功。
“快点喝药。”
“好。”
陶初一端起药碗咕咚咕咚灌下去,随即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南宫云裳也顾不上什么字画了,赶紧帮她顺气。
“怎么又喝的这样急?”
陶初一咳的脸颊都红了,用手掩住双唇。
“我这不是,听姐姐的话。”
“你总有说辞。”
南宫云裳拉着她躺回自己肩上,“怎么现在看起来,你更像个病弱美人呢?”
陶初一心虚的笑两声,小声嘀咕。
“说不准我就是。”
她还没能好好歇一会儿,就被前来禀报的大理寺侍卫打断了。
侍卫带来关于华兮姑娘的消息,说人在城西某家客栈寻到了,只是人已经死了。
陶初一当即乘上马车前往衙门,许怜梦已经得到消息提前去验尸。
等她到时,许怜梦还在里头。旁人站在外头,谁也不敢往里看。陶初一踏上阶梯,若无其事的就进屋去了。
许怜梦能专注检查尸身,陶初一也没打扰她,就站在旁边看。
待她抬头,陶初一才开口,“她是不是也死于风瘾?”
许怜梦讶然,“驸马怎知?”
“猜的。”
陶初一说出心中所想,“许姑娘曾说,中此毒越深,越能多留存些时日。故而我猜测华兮姑娘一开始就是冲着马公子来的。她为了给马公子下毒,不惜自己服毒
。这样马公子但凡接触她,就会被毒死。”
惊讶过后,许怜梦点头,“驸马所猜测不无道理。华兮姑娘确实是毒发身亡,且中毒很深,且指甲缝里都是毒药。别说多亲密接触,单是在密闭空间近距离待久了,都能致人死亡。茶楼门窗大开,所以茶客才得以幸免于难。”
好好的人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去毒杀别人,还是搭上自己的命。
陶初一出屋子后叫来楚寺正询问华兮来历,根据调查,华兮姑娘是从外省来的,之前在别处酒楼茶馆弹奏琵琶。
“对了,听闻她以前有个好友,两人因为音律互相赏识,还曾经一起弹奏过。”
楚寺正翻着卷宗,“其好友名叫浮思,弹奏古琴一绝。两年前,浮思来都城,不明身亡,死状凄惨,当时刑部结案称浮思是被流寇害死的。”
说着,楚寺正叹声气,“都城哪里有流寇啊,真是的。”
陈冤旧案,看来是有人只手遮天了。
陶初一接过卷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楚寺正,还要劳烦你,再把那十个侍从找来。”
楚寺正“啊”了一声,“还要问?”
陶初一点头,“还要问。”
问问他们,马公子与浮思姑娘的交集。没准儿还能牵扯出一系列陈年旧事,足够让刑部遭回大难。
马郎中尚未来的及遣散旧仆,十个人又被大理寺传走了。
这回问题改了,不问华兮,改成问浮思。起初,还是没有人开口。后来楚寺正派人进行七轮询问,明显有人开始松动,但还不足以招供。
待陶初一亲自上阵,半句话没有多问,就让侍卫把其中一个马府护卫绑了。紧接着,各种刑/具被抬上,当着其他九个人的面开始刑/讯。
惨叫声响彻牢房,没有人开口,侍卫便不停。
终于,有三五个吓晕过去,另外一个上年纪的护卫慌里慌张全都吐露了。
“我家公子素日好色,两年前在酒楼看到浮思姑娘后念念不忘。先后为浮思姑娘掷过百金,都不能得其青睐。后来,有次公子喝醉了,带着人硬闯浮思姑娘住处,因为浮思不从,他们就把人……把人掐死了。”
护卫趴在地上,始终未抬头。
“奴才当时也在场,公子让我们把浮思姑娘的尸体丢进河里,装成她是失足落水而亡。”
陶初一扫视一圈,“所以,你们都知情?”
招供的护卫沉默了,被刑罚的护卫跌在地上如滩烂泥。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没有人无辜。
陶初一面若冷霜,拍案而起,“包围马府,捉拿所有人入衙门审问,不得有误!”
“是!”
一声令下,大理寺侍卫迅速出动,将马府围的水泄不通。马郎中骂骂咧咧要面圣,等到了牢房里他又老实了。
里头在审,陶初一就坐在隔间,与录事相对而立。
招供一个,录事记一个,就这样到了傍晚。
大理寺侍卫兵分两路,一批负责看守,一批负责根据招供捉拿涉案人,拿回证据。
马府的人尚未完全松口,陶初一看向外头天色,弹了弹袖子,起身走了。
“公主等我回府吃晚膳,审完了告诉我结果。”
楚寺正拱手领命,满眼羡慕的恭送她出衙门。
回到公主府,陶初一果然闻见饭菜香,加快步子往后院去,半路碰见溪婵。
“公子,殿下等着您呢,菜都热三遍了。”
闻言,陶初一拍拍她的肩,疾步赶去膳食厅。!